《久安》款扉

6、细谈(上）

　　两人走进一间房间。
　　久谙开了灯，拉上窗帘，示意亦白在书桌边坐下。一转身回了客厅。
　　几分钟后，亦白坐在椅子上，桌上是久谙泡的茶，正袅袅冒着热气。进了门没有听到尖叫，没有受到一连串急促的质问，没有想象中激动的推揉，亦白看着正为自己搬凳子的久谙，反而有些不安：那么直接地闯进别人的家，却好像被当客人款待了呢。
　　久谙关上了门，在亦白的正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张书桌。亦白身后是书架，久谙后面是墙，两人手边是已拉上的窗帘。久谙微微笑道：“喝茶吧。”
　　亦白点点头，“好的，谢谢。”捧起茶杯，吹开茶叶，喝了一口，站起身来绕着房间踱了一圈，久谙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桌上的木纹，待他坐下，缓缓敛了笑，淡淡道：“说吧。”
　　“好。”亦白直了直身子，十指拂过额前略长的发丝，声音平淡而没有起伏。
　　“简单地介绍一下我自己。同段，（3）班的晨亦白，校文学社社长。来自晨家，你知道的，一个庞大的商业家族，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晨家拥有强大的法力……”亦白发现久谙一蹙眉，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叹道：“不要这样，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
　　久谙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该不该说，一会儿后才道：“晨亦白，你的作文是满分，语文是年段第一，难道连一个开场白也说的那么落俗套？”
　　晨亦白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苦笑了一下：“对不起，一定改正。舒久谙，关于晨家在商业界的事，在好几代前就已经开始了，现在也有了一些成果。我的父亲晨渠，怎么？”
　　久谙举起一只手示意了一下，问道：“Mrs钟是？”乐坛上的常青树钟密倩擅长舞曲，自从出道以来就被许多人追捧。即使她早已嫁为人妇，依旧出入歌坛的她也魅力不减，受到不同年龄阶层的喜爱，歌迷都称她为“Mrs钟”。久谙知道她，也知道她嫁了谁，现在想确认，觉得直呼其名不礼貌，又不好叫钟小姐，只好按着歌迷的称呼来，虽然她对Mrs钟的歌没有感觉，但不得不承认其人确实相当美艳。
　　亦白答道：“正是家慈。父亲常让母亲在家中便好，可是母亲常想着她的歌迷，所以到现在还是在开演唱会。我的爷爷晨晏桢，他认为这个城市是一个发展的好地方，所以让父亲来到这里发展家业，打开市场，事实上父亲也快做到了。父亲现在已经主管晨家的大半事务，他将我也带来，我也就在卓辉上学。”
　　“我知道晨家，因为确实很著名，但是一直不晓得晨亦白同学是晨家少爷呢。”久谙似笑非笑，话中不知对亦白是暗讽还是惊叹，“那么晨渠先生是想让你多多接触商业方面的知识，将来继承家业了？”
　　“过奖过奖。”亦白笑道，却不答久谙的后一句话，久谙知道他不想说，随口一问也不指望他会回答，听亦白说下去。
　　“对于现在的晨家我先介绍到这里，但是，现在从商的晨家，在很久以前却拥有着强大的灵力。”少年的语气开始低沉，表情变得严肃，想是说到正事了，“在那个时代，晨家是为皇室服务的，受皇室支持，破解宫中民间的灵异事件，当然也有别的任务，比如稳定社会秩序。晨家的灵力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时代拥有灵力的人也不多。”
　　久谙心念一转，就知道晨家以前的任务，除了除妖，也负责制造怪事，使百姓服从统治，说白了就是高级版的“置书鱼腹篝火狐鸣”，说不定还参与宫廷斗争……
　　“但是后来，晨家的一家盟友遭到劫难，危在旦夕，此事晨家无法置身事外，于是族内精英尽出，加以援助，终于压下了劫难。但是经此一役，晨家元气大伤，再加上之后卷入了一场夺嫡之战，渐渐对皇家的要求无能为力，就……不那么强盛了。”
　　“晨家没有了皇室的支持，被迫从了商，所幸在那些大势力中也有些人脉，所以发展得也不慢，但是毕竟不比从前，有政治上的优势……”晨亦白突然不说下去，话锋一转，“晨家对于灵力的修炼并没有荒废掉，晨家直系子弟依旧在修炼。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脉一代一代稀薄下去，与没有灵力的人通婚，使得适合修炼灵力的后代越来越少，修炼灵力也需要有合适的条件，有能装载灵力的身体才行。流传下来拥有灵力的家族本来便不多，到现在几乎被消磨光，晨家虽说在商业上发展的速度不慢，但也是面临着这个危机。”
　　“自然灵力不能随意使用，包括几个小法术，要是被人看见，岂不是糟糕，更别说是其他的法术了，若是有人企图靠灵力来做什么不合适的事，家族也是有着自己的一些手段的，这种事情必须严惩。从古到今，很少有人能拥有灵力，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亦白缓缓地道。
　　亦白对晨家之前的历史说得委婉简略，有些只是一句带过，只是考虑到久谙的任务才提一下，可久谙何等聪明，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于是淡淡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亦白沉吟片刻，道：“麻烦把手伸过来一下。”
　　久谙把手伸过去。
　　亦白挑开久谙的衣袖，看了一眼，道：“不是这只手。”
　　“左手？”久谙伸出左手。
　　亦白解下久谙手腕上的表，细细看着她的手腕，良久，突然道：“放松一下，我要做一个实验。”
　　其实他并不想通知久谙，因为这样会影响实验效果，实验需要放松。但是怕就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在突然的试验中崩塌，那修复起来就难上加难了。只好提醒久谙让她自己注意了。
　　久谙答应一声，不很在意的样子，拿过桌上的表看了一眼。
　　亦白稍等片刻，道：“开始了。”按在少女手心的食指和中指轻轻一转，指尖有微弱的白光发出，不断颤动着，仿佛吹一口气就会散去，娇弱而美丽。
　　白光维持了几分钟，似乎在试探。猛然间光芒大盛，映得整间房间都大亮，亦白双指按着的地方更是璀璨得令人无法逼视，纯白的光浓郁得简直要流动起来，奇怪地带着几分霸气。
　　与此同时，少年本搭在桌边的另一只手握紧桌沿，看样子也不轻松。
　　久谙微微眯起眼睛，勉强向光幕中看去。被亦白双指按着的地方并没有感觉，但是脸上却感觉到热浪袭涌而来。显然是亦白同时用了法术保护了久谙和这个房间，但是所用的法术太过强大，一些余波还是逃逸出来，虽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能让人有所感觉。
　　久谙一怔，一个明显的图案从她的手腕处显现出来，即使是法术的光芒，也不能掩盖它的光彩。
　　图案也是纯白的颜色，但是显然比亦白所施展的法术更高一层，如同一块雕琢精美的羊脂玉，纯澈的白，有着温润的光泽。图案只有指头那么大，却极为繁复，精致美丽，乍一眼看去像是一丛花，但细看又像兽，鸟，虫，鱼，不一而足，看的时间稍长，就会眼花缭乱。图案边缘隐隐有延展开来的趋势。
　　亦白抿了抿唇，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图案，就欲收回灵力。
　　灵力所发出的白色光芒甫一暗下，久谙眸中突然有异样的光华连闪两闪，紧接着整双眸子尽都被渲染成华贵的琥珀色，流离着闪闪烁烁的光点。那纯白的图案越发明显，隐隐散发出压迫感来，纯白的色彩在纤细的线条里流淌得愈发迅速。
　　少女缓缓起身，抬眸，扬睫，望向亦白。
　　少年冷冷挑眉，也是一眼看过来，眉眼间一片冷凝，没有半点慌乱。对上她的目光时，以他的定力，也不由得心中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久谙原本散散淡淡，一身一袖的书卷墨香，现在居然大大添了优雅贵气，一站一看，自有一股气势升腾而起。
　　亦白两指微微颤抖，离开久谙的手心，有意识地一丝丝收回灵力，自己的攻击越弱，受到的反击强度就越低，所以只要顺利将灵力收回，就不会有什么事。
　　若是正面硬拼，一旦等这图案的威势在加几分，晨亦白的灵力崩溃之时，也就是他粉身碎骨之际，所幸他及早发现此事，还可脱身。久谙并无意将他怎样，只是这图案的灵性透过久谙的眼睛望着他，没有杀伤力，但亦白心性颇高，一旦避开目光，不但无法专心，如芒刺在背，他自己也无法接受。
　　亦白两面受敌，反被激起傲气。长睫一动，黑眸更是冷厉幽深，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象牙白的肤色更苍白了几分。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黑色风衣下摆飞扬而起，仿佛身处狂风之中。
　　居然是要以一身灵力一袭风衣独对满屋的煞气。

作者有话说

　　那个“置书鱼腹篝火狐鸣”是陈胜吴广为起义做舆论准备的事，典故应该大家都听过吧，在这里不做详细解释，可以去百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