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知即离》绡夏

1、第一章

　　席绿知第一次遇见段离的时候，段离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手中捧着一束白色的鲜花。秋天的风微微吹过他的头发，鬓角的细碎发丝随着风飘啊飘，像是挠到了席绿知的心里，痒痒的，却很舒服。段离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深沉地看着一处，脸上淡漠的表情让段离整个感觉出尘脱凡。从此席绿知的心里就对这个人留下了印象。

　　其实段离在大学里还算挺出名的，艺术系的人，任谁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天赋超凡，但是性格却是典型艺术家的一号人物。段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默，冷淡，像是离开了谁都能好好过活下去的样子，应该说，他压根就不希望你去打扰他的生活。在这种友情爱情都是速食文化的大学校园里，像段离这种类型的人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独行侠，他自己也乐得轻松。

　　席绿知可以说和段离是完全相反的人。喜欢交朋友，到哪里都得成群结队，市场营销学的人什么都能做不好，但是那张嘴必须要最能说。所以席绿知早就练就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力。他的父母是当年的大学生，母亲知书达礼，父亲也是一派儒雅，所以谁都不知道席绿知的贫嘴是从哪里继承回来的。初闻“席绿知”这个名字的人，脑海里联想到的都是风度翩翩，一派静然的才气男子。见过了本尊之后，无一不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在一次偶然的交谈中，不知怎么的话题居然开始往段离身上绕。八卦的无非也就是什么神秘的身世啊，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啊之类的，席绿知原本竖起来打算认真听的耳朵一下子就缩了回去。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好事之徒越来越多，故事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楚，也不过就是嚼嚼舌根找点话说以便发展一下所谓的“情谊”。

　　席绿知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分明地知道着这些人情世故，他也确实按照着这个套路走，但是他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偶尔还会在心里自视甚高，毕竟世俗的这套是为了保护好自己最真实的那一面。而当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纪乐总是一拳揍在他身上，大大咧咧地说：“这种想法是有钱人才有资格去想的，等你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还会顾及什么本我吗？”一般席绿知的回答也是一如既往：“做人要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的，人文文化早就没救了。”

　　想起纪乐这个家伙，席绿知撇撇嘴。开裆裤兄弟，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比他还能说的人。估计自己的这朗朗“口才”也是尽得他真传。席绿知的父母是国企干部，所以他小时候生活在单位分配的大院里。同年龄段的小孩里就数他和纪乐最铁。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一起调戏女同学，到了中学阶段就更加狼狈为奸，什么该干的不该干的事情他们俩都做过。提起往事，纪乐向来是冠冕堂皇地为过去的荒唐注解为“人不疯狂枉少年”。后来高考的时候，纪乐以7分之差，无缘和席绿知作为大学同学再继续走下去，还免不了一顿感叹：“以后没有了你，谁给我在妞面前升华我的伟大形象啊！”这种明显的贬低行为，换来的必然就是席绿知的拳脚报复。两个成年的男生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连双方父母都摆摆手表示无法理解。

　　那一天，席绿知和纪乐约好了去市中心某个小资咖啡馆和两个女生会面。但是时间刚好和宏观经济学的课冲突了。席绿知一向不喜欢这个教授，又老又古板，便毅然决定翘课。抬手一看表，完蛋！来不及了！匆匆地向学校后门跑，他知道一条近道到车站，可那道铁门一直都是锁起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爬不爬得过去。

　　破旧的铁门早已锈渍斑斑，上面还缠绕着不少爬藤植物，墙壁摇摇欲坠一般的不牢靠。被大家都遗忘掉的这个角落没有一丝人气，也亏他能想得起来。挽了挽袖子，席绿知冒着摔下去的风险，准备翻过这个铁门。就在他计算好了距离准备助跑的时候，好听平稳的男声从树丛中传来：“同学，你挡着我写生了。”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席绿知回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段离手里拿着铅笔，腋下夹着素描本从树荫底下走出来，看到席绿知一脸的困惑，用铅笔指了指那道铁门，说道：“这些植物自然生长的样子你不要破坏它。”像是才反应过来，席绿知的脑子在见到段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乱糟糟的，连那两句简单的话都思考了一会才想起来要回答。“我赶时间，要翻过去。”又看了一眼手表，席绿知想起纪乐最恨别人迟到，要是自己迟到了估计也没有情面可讲。

　　段离见席绿知似乎真的是有急事，这个地方又是鲜少有人来的。再看一眼自己手中才画到一半的画，段离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收拾好自己的家当就往艺术楼走。席绿知没想到对方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正当权益”，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生气。所以他在跨过铁门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两脚那些爬藤植物。

　　终于赶上公车的席绿知走到车厢的最后一排，头倚着窗户，暗自鄙视自己的幼稚。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干这种事情，关键对方也没有做惹到自己的事情。要是今天段离坚决不让他翻过去，说不定自己还真没有办法说服他。段离不是他常接触的类型，应该说，席绿知要是遇上段离这种不咸不淡的人，他的上上之策是扭头就跑。对外界没有强烈渴望的人，浑身上下尽是铜墙铁壁，任由你说破了嘴都不可能撼动他半分。

　　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席绿知觉得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无缘无故开始剖析完全不认识不了解的人。他把这种荒唐的行为归咎于今天清早吃得太饱，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所致。把段离这个人甩出脑外，席绿知踩着轻快的脚步推门走进咖啡厅内。今天纪乐介绍的两个妞都挺不错的，长相甜美，性格又开朗。四人席间有说有笑，纪乐更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席绿知挤眉弄眼的暗示他抓紧机会。席绿知何尝不懂和女人相处的时候需要乘胜追击，按照目前的气氛，待会约一起看电影，说不定还能留个电话牵个小手什么的。可今天席绿知有点提不起兴趣，总觉得对面两个女生看着不如段离顺眼。虽然这个想法一出现席绿知自己有点被吓到，可是一向忠于自己意愿的他，到了最后也只是礼貌地送那两个女生回学校。

　　女生有点失望，席绿知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如果有机会加深关系的话她们也并不会反对。但毕竟是性格爽朗，两人笑了笑扬扬手就在校门口和他们分别了。
　　待两个女生走远后，纪乐一把揽过席绿知的肩头，另一只手恶意地揉乱他精心打扮过的头发，带着调笑开口道“你有喜欢的人了？今天装什么纯洁绅士，你是个大野狼这件事还有谁不知道。”

　　挣扎着逃出了纪乐的魔爪，席绿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说“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我要是有喜欢的人，我干嘛还让你有空没事给我介绍女生。”

　　纪乐抓了抓头，困惑地问：“那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两个女生在我们学校也算是不错的，你什么时候眼光变得这么高了？”

　　“嗤，幼稚！感觉你懂吗？没感觉什么都白搭。”席绿知不屑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只对外表感兴趣的发小。纪乐从小就趴在电视前对性感漂亮的女明星流口水，连看黄碟这件事，他都是自己的启蒙老师。

　　纪乐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这个外貌协会的荣誉会长，尤其是席绿知都不知道拿这个耻笑了自己多少年了，他的抗压能力可是一等一的。

　　兄弟俩打打闹闹地聊了一会，席绿知说自己要先回学校了，太晚回去又得被宿舍的三个损友一顿批斗说他见色忘义。纪乐听后笑得贼兮兮地说：“那我就在你衣服口袋里放个套套的包装，让你被逮个正着。”

　　席绿知笑着推搡了一下纪乐的肩膀：“谁不知道你这小子就是个处男，说不定套套都没买过。”说罢丢下在一旁生气地大吼“我告诉你我一夜七次！”的纪乐，撒腿就往车站跑。

　　两人的学校离得并不远，半个小时之后席绿知就到站了。秋初时分，夜幕降临的时候总是有微微的凉意，这让席绿知又想起了那个说话冷淡的段离。真是中邪了，他心想，今天下午和段离明明连有过对话都谈不上，自己怎么就上心了呢？他没往同性恋的方向想，只是觉得那个人果然是与众不同，难怪大家议论起他来都特别起劲，再加上他从来不澄清任何事，各种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便不胫而走。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干嘛，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宿舍里那三个不留一点口德的室友更实际。拢了拢自己身上薄得不能再薄的开衫，席绿知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