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尧晓

1、断桥

　　西湖，辈出浪漫故事的地方。
　　我踏在这块土地上，站在断桥上，我会不会像当年的白素贞一样，在这里遇见我的“许仙”呢？
　　幻想，往往就是幻想，我不是白素贞，也不可能有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小姐，你的手链。”一个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我摸摸自己的手腕，光溜溜的，一直带在我手腕上的流珠手链，已经不在那里了。转过头，流珠手链在别人的手中，闪烁着光彩，我从他的手中拿回自己的手链，点了点头。
　　“小心一点，不要再弄丢了。”他说完，转身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一点呆了，我的流珠手链被他捡去了，就好像当初白素贞的金钗被许仙捡到了一样，是不是一种缘分呢？
　　等我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他已经走得无踪无影了，我笑自己，原来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我们是不是见过？”我转过头，他出现在我的面前，英挺的眉毛，漂亮的眼睛，让我一下子迷失了，迷失在他子夜色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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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迷莲，是在江南长大的女孩子。
　　从小，爸妈就很警惕的注意我的一举一动。
　　直到我十岁时，他们去世。
　　一个人走在断桥上，这里叫断桥，是白蛇和许仙相会的地方，我听邻居的婆婆说过。
　　白色的裙子上染上了雨点，衣带上有浅黄色的小花，梳着懒懒的云髻，发间只插了一支银色的发钗，打着一把上面有紫色花瓣的油纸伞，小步的走在雨中的断桥上。
　　很美……
　　雨中的断桥……很美……
　　桥下有行船，船上有渔夫，唱着我所熟悉的乡间小调。
　　走下断桥，天空开始放晴，呈现很漂亮的蓝色，空气也开始闷热起来，铺着青石的小道很滑，四周都长着很茂密的树丛，藏一个人没有问题。
　　到了溪水边，我脱下鞋子，挽起裙角，将油纸伞放在石台上，在溪水中嬉戏，小鱼围绕在我的脚边，来回的游动，好痒，好可爱。
　　忽然，小鱼全都离开了，我抬起头，一个和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岸上，瞪着两只眼睛，死死的瞪着我，我紧紧地抓着裙角，手腕上穿着流珠的绳子忽然断开，掉进了溪水中，我看着流珠顺着溪水飘走，又抓不到。
　　他跳进溪水中，顺着水流去找我的手链，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我害怕了，他万一要是出了危险怎么办。
　　提着裙角，坐在溪水边的岩石上，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终于，我被打渔的人发现，送回了家，我昏睡了好几天，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到那条溪水边，寻找那个帮我追流珠的男孩，渔家说，这条溪水的尽头是一条大河，流的很急，有经验的人都不敢轻易去那里，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呢，生还的几率不大。
　　就这样，我的流珠和他，一起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接手了父亲的产业，用我幼稚的小手，拿起父亲曾经拿起的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账簿上的数字。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约有十年了，我已经二十岁了，不知不觉，我已经这般的年纪了。
　　依旧在每年的雨季，我打着那把有淡紫色花瓣的油纸伞，在西湖的断桥上漫步，穿的，还是有黄色碎花的白裙，只不过，每一年都是失望。
　　我到底在等什么，连等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失望呢？
　　今年，我依旧打着那把油纸伞，天空飘着牛毛般的细雨，沾湿了我的裙摆，我拎起裙子，又走上了断桥，和往年不一样的是，对面站着一个男子，乌黑的发丝，英俊的眉毛，黑夜般的眼睛，让人很容易迷失在里面。
　　雨季游西湖的人并不多，所以我特别看了他一眼。
　　与他擦身而过，我照着原来的路，走到那条小溪旁，脱下了鞋袜，把脚放在冰凉的溪水中，望着远处，一直相信，他和我的流珠一定会从那个地方回来的。
　　一袭青衣坐在了我的旁边，肩膀的位置有些湿，看来是没有打伞。
　　“要不要躲雨？”我友好的让出一半的伞，他与我并肩而坐，伸出纤细的手腕，接过我手中的油纸伞，打在我们两人头顶。
　　我淡淡的一笑，今天我抹的是淡红色的胭脂，会不会太红，会不会因为淋了雨水而很狼狈。
　　“这里很美，不是么？”他淡淡地开口，青色的衣服随着风的吹动而摆动。
　　我点头，望着脚下的小溪，感到了一丝凉意。
　　“我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女孩，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他的声音很好听，我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他说。
　　“耽误你了，我该走了。”他沉思了一会，站起身，将手中的油纸伞递还到我的手中，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转头的一瞬，他的手腕上绽放着流珠异样的光彩，他就是那个男孩么？
　　不敢确定，等我再抬起头寻找他的身影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和他，
　　又再次错过了。
　　等再次见到他，又过了两年。
　　我依旧是那一身白色碎花罗裙，拿着那把油纸伞，站在断桥上，望着远处的渔船，从清晨就开始看，一直到傍晚，天空开始下起雨，撑起油纸伞，远处，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了。
　　我等待他慢慢走过来，伸手递上了手中的油纸伞，轻启朱唇，“要不要躲雨？”
　　他先是一愣，然接过我手中的油纸伞，手腕上的流珠滑了出来，我轻轻的点着他手腕上的流珠，“可不可以还给我了？”
　　他淡笑，解下流珠，放在我的手心中，看着失而复得的流珠，我笑得很妩媚，用指尖拎着流珠，带在了我纤细的手腕上。
　　他就拿着油纸伞，陪我游遍了西湖。
　　每年都会游西湖，今年却格外的开心。
　　我认识他了，他叫彦文，古彦文。
　　晚上，我们坐在游船上，喝着温热的酒，开心的谈天说地。
　　第二天，他就不见了，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没有一点踪迹。
　　仿佛从来不存在一般，空气中也没有留下他的一丝线索。
　　唯一证明他存在过的就是桌上那个还有半杯酒的酒杯。
　　他曾经和我再这里喝酒。
　　这是事实。
　　那他人呢？
　　一个人回了家，连着两年没有再去西湖，我也嫁了人，把这一段往事埋在心底。
　　第三年，我又到了西湖，夫君去世，只留下了我和他还在襁褓中的儿子。
　　心情完全不同了呢！
　　原来，嫁了人就和原来不一样了。
　　穿的不再是那件白色的碎花罗裙，而是一身紫色罗裙，打着有些旧的油纸伞，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站在断桥上。
　　“薇儿，看这里，这里是娘最喜欢的西湖，记住这里吧。”我对他轻声说，把他细嫩的小脸贴在我的脸上。
　　薇儿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笑得手舞足蹈。
　　“莲~！”我听到一声轻唤，转过身，他依旧是那身青衣，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
　　“好久不见。”我淡淡的说，手依旧紧紧地抱着我的儿子。
　　“我每年都会来这等你。”他说，我低眉，望着襁褓中的薇儿，惨淡的一笑。
　　“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我的儿子。”我走上前，他接过我手中的伞，静静地看着我怀中的孩子，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我以嫁为人妇，你我，有缘无份。”我轻声说。
　　他抬眉静静地看我，看得我心中飘起层层波纹。
　　“我可以等。”他忽然说，将油纸伞递回我手中，转身离开。
　　等？！他说要等我？
　　我也离开了，狠下心，整整十五年没有再去断桥。
　　我已经四十岁了，儿子也有十五岁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管理家里的产业了。
　　把家中的事物交给儿子管理，我又去了西湖。
　　已经老了，再也不敢穿那白衣碎花的罗裙，穿了一身褐色的衣裙，拿着那把破的再也不能补的油质伞，站在断桥上。
　　他还是那般准时，在傍晚时分，到了断桥。
　　“还要躲雨么？”我淡笑问他，他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仿佛时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
　　他接过我手中的伞，陪我再次走遍了西湖。
　　“我等到了么？”他轻轻地问我。
　　我点头，并肩站在他的身边，头靠在他的肩头上。
　　晚上，我假寐，他见我睡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站在船头的那一刻，我站起身，想抱住他即将离去的身体。
　　可是还没有靠近他，就因为甲板湿滑，摔倒了，甲板上的一把叉鱼的鱼叉刺穿了我的身体，血一下就溅到了他的衣角上。
　　他转身，抱起我的身体，跪在甲板上，悲痛的看着我。
　　“我要离开了对不对？”我的呼吸很轻，好累，我好像可以长长的睡一觉一般，那般的轻松。
　　“流珠，流珠，我会一直带着，看到她，就是我。”我轻声地说。
　　他点头，静静地将我身体放在软塌上，摸着我已经衰退的容颜，一滴血色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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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什么了么？”他轻声地说，我睁开眼睛，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般的长。
　　“彦文？”我试探性的问。
　　“想起我了？”他笑，抚摸我手上的流珠手链，“你回来了？”
　　“你活了多久？”我急忙问，如果我的回忆是真的，那么，那时候应该是唐朝，到现在，有几千年了。
　　“不知道活了多久了，太久了，但是，等到你了。”他笑，从身后拿起一把油纸伞，伞上有淡淡的紫色花瓣，撑起来，有股淡淡的幽香。
　　“彦文！”我淡淡的叫着他的名字。
　　“要不要躲雨，迷莲？”他撑起油纸伞，挡在我们两人的头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细如牛毛的雨。
　　“好。”我与他并肩而立，一起走遍了西湖。
　　我没有告诉他，我今世的名字不叫迷莲，我叫彦薇，彦文的彦，薇儿的薇。
　　我的名字里，嵌着两个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人的名字，但是，现在，我不想告诉他，因为，我只想一心当他的迷莲，那个为了他思念一生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