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之斗》息沐

8、玉家棋（中）

　　长剑仓皇落地。
　　十年沉淀谷底的思念被搅得烟尘四舞，怀中细瘦的身子如这烟沙一般难以紧握，好像一松手，他就可以随风飘摇而去似的。
　　思绪千丝万缕生长出来，缚住了人的脚踝。我怎么舍得强行离开，扯伤了你。
　　“……放手。”冷冷的声音击碎了梦。
　　“我若是不放呢？”玉书带笑的语音萦绕在他的耳边，一喘一息都清晰可闻。
　　青石翻转手腕，真气凝在手心，直欲拍在玉书命门穴上。
　　“师兄好俊的身手。”玉书苦笑着松手退开，虽退得还算及时，但身上也是一阵酸麻，伤口隐隐作痛。一口腥味又被他咽下，脸色青白，强作笑容。
　　“玉书师弟，别来无恙。”冷冷的声音横空穿来。
　　玉书拾起长剑三两步上前来，奉起长剑，笑道:“劳师兄挂心了，宝剑收好。”
　　青石接过剑来信手一抛，便乖乖归了棋桌旁的鞘里去。
　　“玉书师弟是来找青石手谈一局的吗？”他淡淡问道。
　　“师兄料事如神。”
　　“不敢。”青石微微点头，“师弟，请。”
　　玉书轻笑，“师兄请。”遂三两步上前，硬是扶他到了桌旁。
　　青石虽不说什么，但脸上冷若寒霜。
　　缄默了一时，玉书痴痴地看着青石。只见他洁净白皙的脸比之十年之前更加纤瘦，眉目之间更加沉稳了。六年前听说他承了天璇宫，被珍珑遗留下的机关伤得不轻，不知是不是好全了？转眼又想，六年了，又怎会还未痊愈。
　　倒是青石先坐不住了，抓了子在掌心里，淡淡问道:“要让子吗？”
　　“…那就请师兄让我九子。”
　　“玉书师弟执黑先行，请。”青石缓缓地搁了九颗子占了众星和天元。

　　“嘿嘿，十年待一局啊，可馋死我了。”青岚拉着青霖一隔十年再次坐在那老松树上看棋局。
　　“师弟，这是青石师兄和天权宫玉书师弟的比赛吗？”青霖是个老实人，虽不如青岚聪颖，也不如青石天资卓越，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就玉书那个水平？青石师兄也就跟他玩玩！不过嘛…”青岚一本正经地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下巴，道:“让九子局呀，青石师兄也太轻敌了吧。好歹玉小书也是本大爷的爱徒呢。”
　　“哎，师兄。”青岚颇不老实地用手肘碰了碰青霖，“咱们来打赌吧。”
　　“不不，青石师兄说了，不能赌博…”
　　“哎——”青岚一脸不乐意，“青石师兄还说咱们修道的不能有杂念呢，他和玉小书呢？所以呀，他的话别信。”
　　“可……”青霖还想说什么，青岚却一脸无赖地蹭上来了。
　　“师兄，我们就来赌…”青岚在青霖身边神秘兮兮地咬耳朵，说了什么却听不清了。

　　“我输了。”青石淡淡道。
　　“师兄，承让了。”玉书笑着道，书简搁在身边，一颗颗地收起棋盘上的子。青石刚站起来，玉书便拉了他的手，道:“师兄，明日让八子如何？”
　　“明天……”青石略有迟疑似要推辞，却被玉书打断道:
　　“明日清晨，就这么定了。”玉书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拿起书简，笑道:“阿书先告退了。”
　　＊
　　蜀山，七宫，天权宫。
　　青岚倒在书架上嘴里叼着不知哪捡来的无名小草，哼哼唧唧道:“有你的阿…玉小书，本来一局愣是被你弄出七局来。”
　　玉书只是低头晒书，并不理他，嘴角却含着一丝笑意。
　　“哎，听说后头几局你跟他还赌棋？”青岚吐了那根草，一脸希冀地望着他:“赌什么啦？”
　　“我让他输了嫁给我。”玉书轻描淡写的一句把青岚吓得从挺高的书架子上直接摔下来，滚到玉书身边来，灰头土脸神情吃惊地望着他。
　　“噗…”玉书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忍住笑，扯了扯被他压着的书卷，一脸正色道:“滚一边去，让让。”
　　“玉小书，是你嘴歪了还是我耳朵不行了？”青岚慢吞吞爬起来，“怎么，你让我讹青霖师兄的冷暖玉棋子就是为了给他当聘礼阿？”
　　“你倒也信。”玉书嘴角衔着一抹笑意淡淡道，“我若真说了，师兄还不把我丢天璇迷局里去。”
　　青岚轻轻“嘁”了一声，瞥他道:“你还算识相。”
　　“哎，我倒也想和师兄多下两局，可惜他仅让我三子以下的话我就没得赢了，被他给轰出来了。”玉书翻着书卷无奈道。
　　“哦？”此时沉稳温文的声音破空而来，无疑对两人是晴天霹雳，“玉书师弟的赌就是为了让我来听二位闲聊吗？”
　　玉书愣了一下，缓缓转头，却看青石翩然立在天权宫门口，似乎已经看了好久了。
　　“青青青青…石师兄，您站那里多久了？”青岚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一步一步地往玉书身后挪。
　　“真不巧，青石全听见了。”青石似笑非笑道。
　　“师兄，不是这样的，阿书是要…”玉书轻叹了一声，笑着解释道。
　　青石向后退了一步，冷冷道:“青石就不叨扰两位雅兴了。”说罢，拂袖而去。
　　“师兄、师兄——”玉书迅速追上去，哪知青石转眼便没了影子。
　　青岚终于松了口气，抓抓头发道:“青石师兄怎么会来？”
　　“哎，和青石师兄约到午时，我以为他不来了…结果……”玉书轻轻叹了口气，“还想带他去看看天权奇阵呢。”
　　“啊？他迟到一个时辰还这么拽？玉小书你也不管管！”青岚撇嘴道。
　　玉书苦笑，道:“我倒舍不得。”
　　青岚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起鸡皮疙瘩没，又向玉书努努嘴:
　　“哎，玉小书，接下来怎么办啊。”
　　“一击不成还有后手，围棋里常用的，你怎么学的围棋？”玉书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青岚只差没一下子蹭得三尺高，嚎道:“玉小书！本大爷好歹也是你师父！以下犯上的臭小子！！”
　　玉书没理他，又铺开一卷书。饶有趣味地看着书上的内容:
　　“思君令人老。”
　　好一个思君使人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