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洛子归

6、第6章

　　关晓拿了第一份工资回来，余长夏多少知道些行情，不信服务生的收入赶得上白领。关晓笑嘻嘻地解释，说他工作卖力，因此老板给的奖金格外多。
　　余长夏便替他高兴，说了好些话勉励他，只是不肯收下钱。
　　关晓急了，说自己白吃白住这么久了，必须交点钱心里才过意，不收就是不打算让他继续住下去。
　　余长夏连忙解释，说自己年岁大些，理当负担家庭开销。
　　关晓不依，俩人争了半天，最后还是余长夏妥协了，默默把钱收了起来，第二天另开了户头替他存上。
　　眼看关晓都赚钱了，自己的工作还没着落，余长夏深感惭愧，
　　朱颜打电话过来，问及此事，照例愤愤不平。余长夏无奈地说，看来自己非得去远些的地方，让人家鞭长莫及，自己才有活路。朱颜便在那头大声嚷着不许，大约怕他果有此意，当晚就冲了过来。
　　“你不许走！在这里还有我们，去别的地方你怎么生活？”
　　余长夏笑道：“我又不是从前的公子哥了，做什么不行呢？好歹我也是留过洋的会找不着工作？实在不行，饭店里洗盘子工地里搬石头也可以的，你看晓晓都能养活自己了，我还守在家里坐吃山空，真伤自尊哪。”
　　朱颜一拳砸到他身上，怒道：“不行！人家存心对付你，什么花招不会使？躲这里不成，别的地方就行么？再说了，你就这样输给那混蛋啦？我们还是订个计划，想想怎么反击比较妥当。”
　　余长夏哑然失笑：“你呀……总是这么有精神！我不会反击的，也反不过呀，朱颜，他生意那么火，人又聪明又有手段，我早认输啦。”
　　朱颜恨他不争气，怒道：“你是见了他就输！你就不能见他！这混蛋凭什么让你这么上心？”
　　余长夏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微垂下眼皮，朱颜不依不饶，继续进攻：“是！我早知道了！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是不是？你收在家里的照片我看过了，你爸生日宴那回！厅里有那么多人好不好？你的镜头就只追着他！我敢说，那些照片到现在你还留着！”
　　余长夏无言以对。朱颜气势汹汹，叉腰站在他身前，说：“拜托！你争点气好不好！撕了扔了别浪费感情了！他不值得——”
　　“我知道！”余长夏苦笑，“真是对不起。”
　　“咦？”朱颜奇道，“你对不起我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早跳槽去别的公司了，我知道那时候就有人重金挖你……你是为了我才毁了前程的。”
　　“狗屁前程！”朱颜忍不住爆粗口，“长夏你说的什么话！那种在写字楼里穿条短裙拼得累死累活的工作是本姑娘稀罕的么！你不知道我崇尚自由么？现在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才是我的追求好不好！”
　　她这样说着，眼里到底闪了些别的情绪。这是他极难得的好朋友，重情轻利，磊落爽快，十个男人也不及他，余长夏笑了笑，伸手抱住她，下巴磨着她的头顶，说：“谢谢。”
　　“谢个屁！”朱颜明明已眼眶湿润，还要强扮凶悍。
　　“别装粗鲁，”余长夏笑着拥紧她，“都要嫁人了，还是温柔点好。”

　　“——什么情况！”关晓打开门，见二人相拥，猛地冲过来。
　　朱颜从长夏怀里退出来，抹了下眼睛，喝道：“大惊小怪！姐姐我移情别恋了。”
　　关晓咧着嘴笑，托着今晚带来的点心盒，呈到朱颜跟前，说：“恭喜！恭喜！长夏哥远胜肌肉哥！你俩什么时候结啊？”
　　朱颜夺过点心，搂着关晓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地说：“小家伙，女人要嫁，当然是嫁能给自己安全感的男人！像你长夏哥，是比陈卫好看一点，可是好看能当饭吃么？他只能当——喏，这甜点！你懂不懂？所以说，你要努力了！争取做个让女人放心的好男人。”
　　关晓回她白眼一枚，神情倨傲地说：“嗤，我天生两者兼具！你是没见学生妹子跟我后边乱转的盛况！”
　　“嘁！你还……”
　　两个人又笑着闹成一团，余长夏退到旁边默默打开电视，他知道眼前的状况还要持续很久。
　　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朱颜的话又生生勾起他尴尬的回忆。
　　那时他值钱的东西已经不多，能卖的都折价卖了还债，心知房子易手是早晚的事。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坐在自己卧室里，房门虚掩，外面有估价的人来回走动，朱颜在跟他们交涉，声音颇大。他木然地听了一会，就动手收拾东西。
　　朱颜怕他难受，先前就说让他避开，事情交给她处理即可，是他坚持要在场的。他想还能怎么难受呢？最难受的时刻早就过了呀。可是当冯辰推开房门，手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要不要帮忙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像被针刺着一样难受。
　　新房主见他低头不语，又大度地说，什么都可以带走，反正也没值钱的东西了，即使值钱也抵不了帐上的亏空。他简直没话可说，冯辰就是这样的脾性，就算一切尽在囊中，口舌上也不肯放过他的。
　　所以他沉默。
　　冯辰心情不错，拉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看他收拾东西，不时予以评论和讥讽。
　　他从衣柜里往外拿衣服，稍微华丽些的礼服被他看见了，就说：“这种衣服我看你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穿，带了多占地方。”
　　鲜艳的领带在他眼里也是笑话：“这是配什么可笑的衬衫用的？”
　　“皮带实用！对！多拿几根！”
　　诸如此类，教他心烦。后来冯辰索性跳上床躺着，把他摊在床上的衣物揉得乱糟糟。
　　余长夏只能忍耐，尽力忽略他的存在。除了衣物，只挑用得着的拿，新家地方小，不实用的东西拿回去也摆不下。有只抽屉里全是相册，这是不能落下的，他一本本往箱子里收，最后是本蓝色的，他拿出来迅速往箱子底部塞。哪知冯辰已经不声不响站在他身后，“什么好东西藏在最下面？”伸手便要来夺，余长夏大惊，拼命护着才没让他得逞。
　　“请不要动我的私人物品！”他用力合上皮箱摁住，冯辰还不罢休，想从他手里拽过箱子。
　　幸好朱颜适时出现，冷着脸说：“这里面都是长夏的私人物品，不是珠宝钻石！不放心的话，你的人就在外面，让他们进来查查？堂堂大老板自己动手查人家东西，未免太小家子气吧？”说完瞪了冯辰两眼，弯下腰拎起箱子就走。
　　余长夏又翻了个身，心想真险，如果被他看到了，自己怎么解释得清？岂不是自取其辱？
　　当时朱颜替他解了围，冯辰脸上很不好看，因对方是个女孩子，他又发作不得，就把气往长夏身上撒，损了他好几句。长夏不作回应，只管低着头理东西。冯辰用脚勾开一只抽屉，嘴里“啧啧”地发出怪声，说：“什么东西都当宝贝，一只破表还留着？”
　　长夏探过身子看了看，拿起表盒打开，取出手表戴在腕上，说：“朱颜送的生日礼物，我觉得不错。”
　　冯辰不屑至极。
　　长夏把东西装进一只拎包，环顾卧室几眼，就要离开，忽又起什么，打开柜门取出一只相机，放在桌上说：“这个还给你。”
　　冯辰似乎很意外，显然他都记不得曾送出过这份礼物，在他们高考后的那个夏天，在他放弃了来自首都的录取通知书，在父亲的安排下只身远赴英伦那年……真是悲哀，过往只有自己记得。
　　临走前他勉强笑了笑，说：“冯辰，我不欠你什么。到这一刻为止，我爸公司的欠债也清了，我今天就走，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其实公司在你手里是最好的结果，毕竟我爸从你上大学就开始培养你了。经商我又没天赋，早晚被我败了，那才是对不住他一生的心血呢。我祝你生意兴隆。”
　　他出去后听到屋里猛然传来东西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自己悉心保养多年的相机怕是碎了。要知道身在异域数载，是一直靠它派遣寂寞的，就这样毁掉了，多可惜呀，多可惜呀。

作者有话说

　　勤奋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