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号日记[海底两万里同人]》朱律

3、1866年11月8日

　　1866年11月8日
　　通过几位客人昨天的自我介绍，他们的身份可以肯定了：法国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的教授，彼埃尔阿龙纳斯；教授的仆人康塞尔；加拿大人捕鲸手尼德兰。
　　我对那位教授先生很有兴趣。许久没有见到外人，也许他可以与我进行一些思想上的交流。他对于海洋很有研究，虽然他的知识因为视野的局限性而狭窄，但在鹦鹉螺号上的生活会很快补充他的不足的。
　　没错，我不会放他们离开。并非是我残忍，但鹦鹉螺号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不能让他们将此公布于世。
　　我带着侍者一起去给他们送饭。一开门，那个暴躁的捕鲸手就紧紧掐住了可怜的侍者的脖子。我不得不用法语开口：“您不要急，尼德兰师傅；您，教授先生，请听我说！”*
　　我告诉他们我已经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并解释了自己许久不与人来往，他们打扰了我的生活。
　　阿龙纳斯先生马上说：“这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这位有点天真的学者，有点愤怒。我提高了声音质问：“不是故意的吗？林肯号在海面上到处追逐我，难道是无意的吗？你们上这艘战舰，难道不是故意的吗？你们用炮弹轰我的船，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尼德兰师傅用鱼叉打我的船，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教授又尝试着解释，但似乎连他自己也都对答案信心不足。我告诉他，我是有权利将他们看做敌人的。
　　阿龙纳斯先生没有说话，于是我又说：“我犹豫了很久，我没有任何义务接待你们。如果我要撇开你们，我就不想再来看你们了。我会把你们重新放在曾经作为你们避难所的这只船的平台上，就当你们没有存在一样，只管潜入海中。难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吗？”*
　　学者显然被我的这番话激怒了。他反唇相讥：“这也许是野蛮人的权利，而不是文明人的权利。”*
　　阿龙纳斯先生一点也没有身为囚徒的自觉性。他难道以为这是在大学的辩论课堂上吗？
　　而且，文明人与野蛮人的区别，到底应该怎样划分呢？侵略者与殖民者，他们就算受过良好的教育，那即可以算是文明人吗？而我祖国的那些人民们，如果不能说流利的法语，是否就应被划入野蛮人的行列？
　　但我并不想与阿龙纳斯先生说这些。我只是警告他：“我不是你们所说的文明人，为了我个人才能感觉到的理由，我跟整个人类社会断绝了关系。所以我不服从人类社会的法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些东西了。”*
　　教授似乎被我的愤怒震惊了，他没再开口。沉默了一会儿，我向他们提出不能离开，并且要绝对服从的要求。教授又被激怒了，但他只是争执了几句，没有过多地反抗。不过他要求不受任何诺言的约束。我答应了。
　　为了安抚他的心情，我对他说：“现在，请允许我说完我要跟您说的话。阿龙纳斯先生，我了解您。其实，您也许不至于和您的同伴一样，会抱怨这个偶然把你们跟我的命运连结在一起的机会吧！在我喜欢研究的书籍中，您可以找到您发表的那本关于海底秘密的著作。我时常阅读这本书。地上的学问可以使您达到的，在您的著作中已经达到了。但您还不是什么都懂，还不是什么都看见过。教授，让我跟您说，您决不至懊悔您在我船上度过的时光。您以后将到神奇的世界中游历。震惊、奇怪，将是您心情中惯有的状态。，那不断呈现在您眼前的奇异景象会使您百看不厌。我在下一次周游海底世界的时候，（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又要在我跑过许多次的海底下看见我曾经研究过的一切事物，那时您将变为我这一次科学研究的同伴。从这一天起，您将进入一个新元素的世界，您将看见世界上除了我和我的同伴之外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由于我，我们的星球将把它最后的秘密交给您。”*
　　教授显然被我的话打动了。对于一个学者来说，近在咫尺的未知信息，足可以让他抛却自由。为了知识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这次教授的语气缓和多了，他彬彬有礼地回答：“先生，您虽然跟人类世界不相往来，但我想您还没有公开否认人的情感。我们是被您好心收留在您船上的受难者，我们忘不了您的好意。至于我，如果因为科学的关系可以把自由忘记的话，那我很知道，我们两人的相遇可能给我巨大的补偿。”*
　　于是我们算是达到了暂时的友好关系。我让他称呼我为尼摩船长，他们三人则成为了鹦鹉螺号新的乘客。
　　我为他们安排了新的舱房。然后我陪同他们一起吃了午餐。
　　教授对这些不认识的食物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于是我主动地为他作了介绍。鹦鹉螺号上的船员所吃、所用的一切都来自于大海。大海提供了一切，食物无论是种类还是营养都丝毫不逊于陆地。
　　教授听得津津有味。他能听懂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很久没有人这样交流过了。
　　他问我：“船长，您爱海吧？”*
　　我正说到兴头上，激动地回答他：“是的，我爱海！海是包罗万象的！海占地球面积的十分之七。海的气息纯洁而卫生。在这汪洋浩瀚的大海中，人们不是孤独的，园为他们感到在自己周围处处都有生命在颤动；海之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舆；海是动，海是爱，正像你们法国一位大诗人所说的，它是长存的生命。的确，教授，自然界在海中也同样有动物、植物、矿物三类。动物在海中可以大量地繁殖，主要的有腔肠动物四类，节肢动物三类，软体动物五类，脊椎动物三类，即哺乳类，爬虫类和成群无数的鱼类。鱼类是动物中无穷无尽的一目……共有一万三千多种，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在淡水中。海是大自然的仓库。可以说，地球是从海开始的，谁知道将来地球不是归给于海呢！海中有无比和平的环境。海不属于压迫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他们的暴力，在那里互相攻打，在那里互相吞噬，把陆地上的各种恐怖手段都搬到那里。但在海平面三十英尺以下，他们的权力便达不到了，他们的气焰便熄灭了，他们的成势便消失了！啊！先生，您要生活，就生活在海中吧！只是在海中才有独立！在海中绝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我忽然意识到我说的太多了。我的态度一下子冷淡起来。教授大概会觉得我喜怒无常吧。但是我刚刚竟然几乎说出我的身世。
　　我觉得我对教授恐怕有点过于热情了。我想这是因为难得遇到一个可以精神上交流的人吧。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的只有我忠诚的船员们。
　　教授看着我原地踱步，并没有出声打扰。我压下了激动的心情，再次回复了冷淡的状态，邀请教授去图书室参观。
　　我对自己的收藏很满意，而教授毫不掩饰的赞美眼神以及惊叹的话语，令我觉得更加愉快。我就仿佛是一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恨不得立刻给教授展示我所有的一切。
　　教授品尝了我自制的海藻烟草，又参观了我的客厅。他尤其被我的贝壳收藏所吸引，高兴得几乎晕倒。他的好奇心完全被激发起来，但又维持着礼貌，小心翼翼地向我询问仪器的用途，可是语气中的雀跃几乎溢出来。
　　我忍不住说：“阿龙纳斯先生，我跟您说过了，您在我船上是自由的，因此，诺第留斯号的任何一部分您都可以去看。所以，您可以详细参观它，我很高兴，能作您的向导。”
　　我引领教授去他住的舱房。他的房间紧挨着我的，两个屋子都能通到客厅。教授满意极了。
　　然后我带他去我的房间和鹦鹉螺号的其他部分，为他一一讲解各处设施的原理与用途。我很久没有说这么多的话了，但看着教授满足的眼睛，我并不觉得疲累。
　　教授的谨慎在这些设施面前完全被抛开了，他忍不住问各种问题。我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全说出来。最终我下定了决心将一切都讲给他：“因为您是不能离开我这只潜水艇的了。请您进客厅来。客厅是我们的真正工作室，在客厅里，您可以知道您对于鹦鹉螺号应该知道的一切！”*
　　与教授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我将之后的时间留给教授，他与他的仆人、还有那位捕鱼手一起，会慢慢适应鹦鹉螺号的生活的。
　　我很久没有写下如此长的日记了。海底的生活很愉快，也总有新奇的发现，但那些欢乐与同一位可以领会彼此思想的人谈话相比，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