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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梓澜其人(一) ...

  •   (三)
      不想,再见到梓澜时,已是这番境地。
      半盏茶前,梓卿的话语犹自在耳。
      ——王爷,老夫一生戎马,不求君恩荣华,只求百年之后有儿孙得以扶棺相送。老夫毕生没有让澜儿享受丝毫天伦之乐,只求来生依然为他父亲得以了却今生之憾。如今…罢了,但愿澜儿莫要怪我,但愿澜儿……得偿所愿。
      我叹,能让名倾天下的衍凤皇朝将领露出如此软和态度的人,也只有他的独子了吧。
      无奈又透着无尽苦涩话语字字辛酸,这是梓卿在幽幽凝望着那个清癯单薄的身影泼墨挥洒时所说——「风澜斋」二楼中的青色身影,隔着斑斑驳驳潇湘泪竹的婆娑,犹如笼着一层风轻云淡,淡漠疏离的雾霭。
      我淡淡瞟了一眼梓卿嶙峋如磐石的侧脸,只是说:“人么,只有亲身跌跤了,摔得头破血流之后才知道切肤之痛的。”
      而梓卿,只用不明的眼光在我脸上逡巡片刻,便轻轻走了,丝毫没有惊动寸草。
      我站在原地,朱红的椽柱,玄墨的瓦,隔着那道粉白的墙,仰望那个青竹之上的秀雅人儿。
      有缕缕袅袅的风从颈边额头拂过,带着青竹未艾的傲意,也让人嗅到了初春沉寂的萧瑟。不知是否是融合在了这样的景致中,让人不觉移动脚步,登上了阶梯。木质的楼梯踏上去有吱吱古老脆弱的声音摇曳在空气中,被相互爱抚倾吐的青竹消弭了存在的痕迹。
      我停在了并未关上的门边,轻轻叩响了门扉,等待着回应。
      不知今日是否是特别让人等待的日子,也许是里面的人并不想打断自己在沉静中的迷失。二楼并不高,二楼的风却并不暖,待我用双手将自己的脸颊捂紧,还是有丝丝的风从指缝中漏出,原来我是最怕冷的,今日却只在外面罩了一件银鼠坎肩,罩袍也还是秋式单薄衣裳。
      待里面轻轻传来一声“进来吧”,我已是迫不及待地进去了,只是里面的人并没有抬头,顺手便将自己的画作弃置于地,再牵起另一张宣纸,右手提起拈花狼毫,沾上浓墨,又是一番肆意挥墨的架势,这样潇洒流畅的动作看在人眼中是别样的飘逸轻快,让人不觉心中暗叹。只是,这便又将我撇下不理了么。
      不能等他兴起,我挡他不得只有等他了,这一等谁知是否会等到人约黄昏之后呢,我还不想留在这里蹭饭遭人眼球。于是,我便急急喊停:“梓澜公子可是好雅兴,看来本王前来叨扰得不是时候。”
      只见刚才还运势提笔的人闻言便顿在半空中,饮饱墨汁的笔尖在细白的宣纸上酝酿开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随后便停顿了,任凭笔尖染透了薄纸。
      薄纸载不动如斯静谧,不待人回神便委顿在地。我眼见那人纤细如玉的指间那根吸满浓墨的笔顿于空中,那人静默黝黑的眼神被额旁的发丝遮掩着,不能明晰他神归何处。
      “梓澜......”我叹息着,却不知为何止于步下。我望着那人愈见瘦削的身体,逸如  秋水的身姿,依旧淡淡的摇曳,如竹如雾。
      似乎承受不起那纤笔的重量,或许是因为那声叹息,梓澜瘦削的身子蓦然一颤,“你......终是来了。”
      “呵,是啊。”我来了。
      满室静谧,只作不语。
      你用心血浇灌的丹青,耗去年华的惆怅,一滴滴浓墨晕染的江山,一隅的世界,我终是心疼了,本不该是这般境地。昙花一夕固然绚烂,我却更爱亭亭寒梅傲然迎冬。你明明是那胜雪白梅般的人物,为何滞留于腐泥?
      “怎的,我闹出那样的笑话,不说些什么吗?”他微微苦笑道,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浅.
      静止的空气似乎因为那人的话语刹那绽放,他将手上那只毫笔放于笔洗之中,随意的拂过袖子,那般轻灵优雅不似凡人。
      他这般的人物,即使落入尘埃,也会让凡人不敢直视,害怕玷污那人身上丝毫的风华。
      我笑笑,也学着他样拂过丝毫没有沾染灰尘的广袖,然后在那张红杉木椅上坐下,待到现在我才能分出心神去仔细打量这屋中的摆设,一桌一椅,一画一陈,都似它主人般清雅淡薄。
      “哎,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是你的笑话呢,他们笑的不是我吗?”我低垂眼帘,语气轻柔。可我知道,他能听到我小心翼翼掩藏的无奈和怨怼,以及一丝自己都难以发觉的自嘲。
      “哎,你可知道,我所最不能理解的,却是这样的你为何在那里自怨自艾?最应该难过的不是我吗?”我黝黑的目光直视不远处的淡薄的人,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泽。
      梓澜略微皱起细长的眉毛,唇角也溢出一缕苦涩的痕迹,苍白到透明的脸庞似乎穿透了自窗口投进来的微光,“你到底还是在怪我。”语气已是肯定。
      怪你,如何能够责怪于你?
      我低头喑哑的笑着,而那个一直是那么执拗的人儿用他墨玉似的眼瞳注视着低头的我。
      “我为什么要怪你?你所做的这些若非干系到我,于我又有什么关联呢?只因为,是我。”
      “于你,没有关联吗……”
      我将重回古井无波的眼投向门外苍茫的天,微微摩挲着的青竹,空气中带着土腥的微醺。即使没有双目相对,我也能从梓澜微颤的声音中听到濒临破碎的心情,以及那本就脆弱的一丝希冀。只是我更明白,若决绝能够让人迷途知返,那再残忍的伤害也是值得原谅的,这个世界本没有时间不能治愈的伤痕,有的只是让人时刻铭记伤害的借口——可,什么是迷途呢?
      “梓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轻轻地问道,那有些怔愣的人儿原本如玉的脸庞已苍白消瘦,挺拔的脊梁却衬得他修长匀称的身子更加单薄,他的眸中浮上空蒙的色彩,也许这个问题也是他时常扪心自问的,答案为何,他知,或者假装不知。
      “我在做什么……好像是一场豪赌,连带着我用了所有时间去赢得的功名利禄,一切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的赌博。胜,有些渺茫啊……”若说是回答,更像是喃喃自语。
      我将目光转回到梓澜的脸上,定定凝视着那双不知将思绪投向何处的眸子,神情冷硬,语气森然,一字一句道:“赌,不是博弈,没有公平,没有契机,这场豪赌只为真心,换得真心失去所有,这值得吗?我值得吗?”
      时间仿佛在我和他之间停滞流逝,沉闷地仿佛是压在心头的巨石,我静静等待他的回复,就像是获得扭转他执拗的唯一钥匙。
      “你不值得吗……”
      我笑了,摇了摇头,“于你,我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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