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と青の真実》琉璃蓝泽

6、时间枝 4

　　强烈白光中什么都开始模糊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光芒瞬时敛去，只剩下无边黑暗，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过来。

　　低下头，身上穿着坚硬的黄金圣衣，金属的冷冷触感抓住他，古老青石叠成的神殿俯视着他，一走动就会发出空荡死寂的回音。深旷乌黑的空间向前面绵延而去，憧憧鬼影蹲伏其中，命运舔舐着利爪，静静地等待着。
　　居然还是在十二宫。
　　他往外走去，墙上两边的人脸层层叠叠地浮现出来，哀嚎像歌唱一样齐声。死亡灰色时间的气息环绕着他，他就想起慰灵地里僵冷的红色月亮下那些披沥着血光的坟墓，面目模糊的人影一晃而过，都是些古久的幽魂。
　　穿过十二宫的风呐喊凄厉。
　　火钟沉寂着，等待着鬼火似的蓝焰点燃，将世界倒计时，土地崩开森森大口吞食着□□和灵魂。
　　心脏压抑着地沉重，灵魂被铐死在阴间。
　　这是……十二宫？
　　他们呢？现在是什么时候？雅柏菲卡已经……
　　本就不鲜明的记忆忽然也破碎了，脑海里浮现的一张脸是被玫瑰环绕的童话，表情很淡，冷淡的妖艳，那样的美散发出生的光辉，狂烈的生命绽放，无视道德。眸下一点泪痣，魔魅之气就霎时洋溢开，不祥的至美。人们敬畏地赋予他传说中的美神之名——阿芙罗迪。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他尽力想抓住那些熟悉的碎片，但它们就像被风吹起的鹅毛一样从手边飘过，陌生的人和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地侵占了他。
　　白羊座的是闲雅清和的穆，住在遥远的加米尔公馆，是教皇的弟子……不，我才是教皇的弟子，教皇……
　　纷乱的、相似的、矛盾的碎片一起用来，仿佛前世今生的事，种种前因后果尖啸着冲来。
　　我为什么会成为圣斗士？仿佛当时有人说生命即使低为草芥……
　　视身上人的特性为尊贵——

　　忽而有这样的低语细丝一样钻入了耳朵，陌生而且熟悉。这样的声音令他联想起苍穹星空，沧桑浩瀚的宁静，那把声音的主人，那个半神光辉的人。
　　连带着，思想在脑海里渐渐地组成一幅画面，教皇厅里的毯是厚重的正红，令人仿佛有洒满鲜血的错觉；玉座上比子夜更黑的教皇长袍垂下来，或者是光焰将罪恶血红烧去的雪一般洁白。里面是蝉蜕般虚空的影，裹着年轻□□衰老灵魂，拥有一个被谋杀者的名字，青铜面具的表情沉静地随着光线转换，仿佛贴着肌体呼吸，一双鲜红宝石嵌的美丽眼睛。
　　女神战斗庄严的天穹之画俯视着腹中的他。
　　他说。
　　要与神为敌。

　　他忽然就闻到了浓厉呛人的宿命在长久历史中发霉的味道。发黑的历史，黏稠地粘在灵魂里。从神话时代开始，比死亡更令人窒息和恐怖，慢慢腐烂的时间和记忆。华丽阴郁的沉重，他望向高空，摧城的黑暗，光芒锋利黄金甲开，翻卷着的乌云中霹雳如此光明。

　　嫩红的月亮光芒。
　　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泥土与青白骨殖的气味。他想起自己躺在废墟里看幽蓝魂魄飞舞，轻浮嘲笑着的漫不经意和绝望……不对，是更加沉进深渊的冰冷，死者的鲜血枯沫沾在脸上，不同颜色的瞳仁里映出来同一张冷酷的脸，这个人漫行过大地挣扎着一路走过来，亲手弑杀无数生命，生存无罪。他自愿抛弃人的生机，囚禁在死地里的阴冷，自诩为死者的主宰，自嘲看透地狱变里的人心。
　　迪斯马斯克，死亡面具。
　　死亡的表情是如何的呢？以生为面具，种种忧哀悲叹爱憎嫉妒。
　　正义从来都不在他眼里，如果说人心是地狱，于他而言就是无边的灰色荒原。在这个人眼中，从来就没有死亡的神明这样的存在。
　　只有混沌无边际如同永夜的灰暗死亡，由众多死者和生者构筑起来的黄泉世界。既现实又冷酷，没有神明存在只有人心魑魅魍魉的世界，。
　　黄泉比良坂荒芜贫瘠的土地，鬼子鬼母——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淡淡声音在耳畔作响，哧笑一声，他就想起处女座的圣斗士阿释密达，不，沙加。带着印度檀香和莲花的清淡香气，端坐在极乐净土和阿鼻地狱的幻景中。
　　无生无灭的非人。
　　神像宝石镶嵌的眼睛里看见的是什么呢。
　　闭眸凝思，不曾沾染尘埃的虚幻圣洁，然而记忆里分明有一泓水色荡漾的印象，天上人间的颜色。

　　声音很平和，然而他听出了自嘲的意味。身而为人的痛苦，贪恋生命与畏惧死亡的痛苦，那么多人呼吸交错、命运叠合的羁绊。
　　雅典圣城，圣域里的世界是神话传说里的辉煌，辉煌且老朽，老朽且死寂。
　　不断不断的轮回，重演一幕陈旧戏。
　　静止的时间。
　　宿命、宿命。

　　黄金的光芒冲破地狱黑暗，他们聚在名为叹息的墙面前。
　　他已死去，他已复活，从地底爬出来，又重新坠落回深渊，哪怕灵魂飞灰湮灭，跟随一个人直到地狱。

　　悚然一惊，这又是什么，弹指刹那一掠而过，比思想速度更快的画面。
　　身在何时何处何世。

　　站在巨蟹宫门前，阴风凄厉，是暴风雨前海燕掠过天空的死寂平静。
　　他想起穆的温和虚空影般消失又无处不在的撒加曙光一样冷淡的卡妙热情的天蝎星命米罗美神的阿芙罗迪忒，大家都很聪明，因为太聪明而不幸，唯有阿鲁迪巴憨厚，所以最幸福。
　　圣域是个封闭的乐园，给你理想给你力量给你光明给你女神，还有敌人，用毕生去做一件事。
　　掩起双眼。
　　知道越多越不幸，想得太多是不幸的根源。

　　青铜圣斗士会来，抱着一个被一枚箭射中的女孩，他们说她是女神，对，就是传说中的女武神，战争女神雅典娜，他们理应信仰的对象。他们会闯过十二宫去见教皇——那个叫史昂的人，他们有的是白银圣斗士的弟子，有的是卡妙的弟子。
　　都是城户光政的儿子，一百个剩下五个，以血亲献做女神的燔祭。
　　胜利的灿然金翼扬开。

　　教皇坐在十二宫尽头的玉座上，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降临。
　　十三年，将近五千个日日夜夜。沙漏里的沙不断地落下去，时间流逝的声音，天平向哪边坠落下去。
　　黄金杖锋利刺穿心脏。

　　碎片景象忽而急速掠过脑海，时空旅行，越过光速之后美丽的斑斓光溢里看见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混乱无比。

　　因为众生死亡而拥有向死神挥拳的勇气——
　　从来就不曾信奉过神明，哪怕她自诩正义与爱——

　　向哪个神挥拳，为了什么。
　　死者齐声说。

　　谁来管它呢。
　　只有信仰的信奉的那个人，教皇才是绝对。
　　无比可靠——
　　力量是绝对，正义——

　　这一世的人没有过犹豫。
　　背上割裂的刺痛，深红荆棘在里面芬芳绽开。
　　来吧，迎接这最后一次的终结。
　　叛神之名。

　　青铜圣斗士来了。
　　他们杀死了白银圣斗士，他们还宣称曾经的叛徒是英雄，宣称那个小女孩是女神，宣称教皇才是邪恶。
　　或许他们是欺诈，或许他们是英雄。
　　对与错，正义与邪恶，真相与虚假。
　　胜利紧握在女神手心，居高临下地看无谓的挣扎，傀儡竟何要挣脱。
　　或许那个女孩是真的女神，或许不是。
　　什么都无所谓。
　　至死都不会背叛自己。

　　立场。
　　荣誉。
　　都是踩在脚底的东西。
　　以大义、道义、正义之名，你们不过是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他向黄泉坠落下去。

　　叛徒、叛徒。
　　人们呐喊里的愤怒憎恨唾弃如此真诚。

　　这一世，他的教皇背叛了雅典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