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と青の真実》琉璃蓝泽

5、时间枝 3

　　一格，又一格。他把手中的棋子移一格，时间轴迅速拉过去，景象消弭色彩变幻，布景舞台又换了。

　　圣域竞技场。
　　Arena，吸收血与汗的遍地沙，尘埃飞扬，阳光酷烈。
　　人们围坐在石阶上观看，粗糙石头层层叠叠地砌下来，壮观恢宏的庆典，月桂折冠的绿叶沉静地发散迷幻香气。触弦紧绷，锋刃碰撞的火星在空气里切割，圆形场地中央对峙的人身在其中，背后无数热切的目光，看他们像猛兽一样地互相撕咬争斗，暴躁而血腥。荣誉的奖品放在台上，圣衣石箱静静地端坐着，镂刻着古老的黄道纹章，等待胜利者用沾满自己和对方鲜血的手拎起，桂冠装饰头颅。
　　“哈！”
　　人猛地扑过去，□□压在□□上，浓烈的汗味混杂着血腥，炽热的皮肤下沸腾着年轻的血液。抓紧时机狠狠地往脸上揍了几拳，皮肤爆开紫红裂痕，骨骼折断的声音，阳光白亮得晃眼，天旋地转。
　　无用地挣扎一番，不动了。
　　周围响起欢呼声，没有人会抛鲜花，然而那种热烈节庆似的喧嚣，山洪爆发的情感，熔岩般炽热，锻炼的青铜般光辉，把所有人席卷而去的狂暴热风，还同千年前一模一样。
　　雅典娜是仁慈与公正的，除了最忠诚的黄金圣斗士摩羯座与最老成的天秤座，其它人哪怕对敌也不得使用武器。
　　所以争斗就分外惨烈原始残酷血腥，兽的角斗，无数人为之狂热地呐喊，声浪排山倒海。
　　心脏在胸膛里扑扑地跳动，倒毙在朝圣前往为正义而战的路上。

　　竞技场里争执杀戮，互相撕咬踩踏，蠕动的生命滋养着战斗的意识和技巧，簇拥养育出最强力的那一个。
　　金盔银足踩踏在血泊里，浴血而生的胜利亲手牢牢握在手里，光荣高贵的女神。
　　她的战士。

　　此时他在和那些人争斗，豁出一切地争斗。
　　这是训练。
　　为了敌人降临，黑暗的煞星从比子夜更深的地底觉醒的时刻。
　　然而到得终结降临之日，敌人手指一挥动，他们刹时就能灰飞烟灭。太过悬殊的力量对比，一步一血印攀爬上来得到的力量微不足道。高墙，云泥之别，那不是凭借努力能弥补的差距。绝望、热血、正义、激情，刹那粉碎。
　　都不过是辉煌圣战里隐在边缘的薄薄阴影尘埃。

　　而那些立在前面的人，宿命里的人，背负黄道星命的黄金圣斗士，命运早已指定。
　　所以赛奇才会遇见他，收为弟子。
　　迟早一天要前来这里，踏上神殿的青石阶，接过光明的铠甲，献出生命力量灵魂所有。
　　献上祭坛。

　　被拖走了，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沾着些黑红，随后沙砾又重新铺平了上去，恢复整齐。

　　黄泉比良坂，地狱烈风从深不见底的深渊地穴吹上来，尖利似怪鸟凄厉呼喊。
　　这是冥界的入口。
　　敌人的大本营。

　　他眼睁睁看着无数亡魂来到这里，投入网罗的深渊。
　　冥界。
　　阿比斯。
　　地狱。
　　那落伽。
　　塔尔塔罗斯。

　　他在此曾经感到绝望，深重绝望。
　　那么多的亡魂，无数无数，天穹被黑血浸染，他震慑于如此庞大的死亡，或者其他。
　　灰暗深重没有生机，比地上万国更无边际的世界。
　　说到底，死去仍然要投入这里，没有出路的死去。
　　化作亡魂。

　　等待他们的只有地狱，无尽的痛苦。赛奇说。
　　他想起那些看他们挣扎着想存活却依旧死去的人。
　　现在看他们死后不得安息，跳下去。
　　刑罚无尽而且残酷。
　　不得原谅，没有宽恕。

　　所以我们要和他们战斗，赛奇说。与拥有这冥土的冥界之王，随意蹂躏人命的神战斗。
　　他们那么痛苦地死去，还要落入地狱。
　　他是单纯的人，只记得往日欢乐的人们，笑容柔软地戳中心底。
　　夺走这一切的是死亡。
　　只有死亡。
　　死亡带给他恐怖和虚空。
　　而在那之后，他自诩为它的使者。
　　自始至终，在他身边，杀戮过的只有死亡。
　　和他自己。

　　此时此地此景，憎恨加倍地往上增长。
　　憎恨带走一切的死亡，憎恨这个吞噬所有亡灵的幽黑冥国，憎恨让人受煎熬的地狱。
　　深藏在其中无数人心所构筑的深重罪孽，是世界之事，从初始到末日都存在。

　　给他目标，说你去憎恨。
　　给他力量，说你去打倒。
　　给他动力，说去战斗。

　　动力、理由、力量、目标，都有了。

　　然而他从没下到洞穴之内，没像普通亡灵一样往前走，没渡过虚空之河阿克戎，没到达寂静的审判之所。
　　没看见冥界大门上的希腊警示语——
　　入此地者，必先绝弃一切希望。

　　他不是死过的人，只不过立得远远地旁观过而已。
　　透过洞穴而下，整个阴郁庞大的地下王国，死者的黄泉国度，连画面一角都不曾见过。
　　他却自觉已经了解透彻。

　　赛奇教会他巨蟹座的招式，种种与死亡相关，与灵魂相关。
　　幽蓝火苗，灵魂的火焰，冷得灼伤一切。
　　将一切燃烧殆尽，幽幽地映着他的脸。

　　积尸气——巨蟹星云中鬼宿星团，遥远古老的某个国度因其黯淡青白如同鬼火，故为它取此名。
　　主不祥，主丧葬。

　　死亡的力量握在掌心。
　　于是他放开手脚在这其中舞蹈玩乐，看那些呆滞青白的幽魂之影，在这里修行练习。
　　熟悉这里的一切。
　　时常来此游戏，来此观光。
　　在这里游弋，坚定决心迎接将来的圣战。

　　看那些人鲜血淋漓浑身伤痕地死去，刀剑加诸身上，斗殴，谋杀，疾病，战争，多得是世间百态。
　　他看那些人，便深觉死去已如此痛苦，何况死后还要受苦。
　　看见亡灵被黄泉洞穴吞噬，看不见审判和罪孽。

　　即使在眼前，也丝毫看不见那些人，尘世间血色真实的面孔，沉重残酷的世间人类的黑暗。
　　他看到的知道的了解的只有这里的王是雅典娜的敌人，是蹂躏人命的神明。
　　既不知晓尘世，又不明了冥国。
　　然而他自觉两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时不时地到这里来，比如今天。
　　圣战的日子已经近了。

　　他看了一会儿熟悉的景色。
　　重复看那么多人井然有序地、无动于衷地投入冥国的怀抱。
　　涌入这里的亡灵仿佛最近越来越多，也越加增加他战斗的决心。

　　他转身离开。
　　背后队伍里，刚刚在场上死去的人，正张开双手，落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