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18、喜欢的人

　　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于是惊得满身都是冷汗，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卷铺盖走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的眼神四处寻找，哪里也没有苏心若的影子。我慌忙的拨开人群向前找去，边找边呼喊着苏心若的名字。

　　我的嗓子尖锐的疼痛着，几乎就要喊不出任何声音，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一天都在不断的叫喊找寻，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没有一丝力气了。我心下焦急，眼看天就要完全黑了，苏心若一个人必定十分害怕，所有的钱财又都在我的身上，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就难辞其咎了。

　　我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寻找着，旁边的店铺都点上了灯火，此时宅子那边怕也是发现了芸儿顶替而乱成了一锅粥，若是他们知道我把苏心若搞丢了，只怕那苏老爷真的会掐死我来出气。晚上，附近居住的百姓渐渐的走出街头，小镇中有很热闹的夜市，如今又是秋高气爽，正是一家人携手闲逛的好时节。

　　我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是害怕，不知道在心里已经咒骂了自己多少遍。
　　“啊！”
　　我走的太急，来不及止住脚步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男人。我只及他的胸膛，鼻子与他的前胸激烈的撞击让我顿时泪眼朦胧
　　“这位姑娘没有事吧？”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我的头顶传来，我只管捂着鼻子使劲的把眼泪憋回去。只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慢慢的递到我的面前，那只手上拿着一方丝帕。我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眼前的男子一身淡青色的长袍儒雅飘逸，年纪与我相仿却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一头浓黑的长发用白玉的簪子绾在头顶，细碎的留海在额前轻轻的拂动，眉如远山，眸若星光，挺拔高耸的鼻梁，舒缓清润的五官给人一派温和的感觉，让人看了只觉得心中愁烦尽去，显得安静平和。

　　见我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作，他微微一笑将手帕纳进自己的衣衫之内：“是我唐突了。”
　　我低下头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他忽然轻声说道：“姑娘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不知道在下能否…”
　　“不用了，多谢公子的好意。”

　　我匆匆打断他的话语，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人群中。走了一段路，我慢慢的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伏在那青衫公子的耳边说着什么，他凝神听着，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之前那般柔和了。我暗自皱了皱眉头，虽然他的模样陌生的紧，但是我什么会觉得他有些熟悉呢？

　　我晃了晃脑袋抛开这奇怪的想法，一转头却见找寻已久的苏心若正站在茫茫的人海当中，她的头微微的抬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南边，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留恋。我能听见自己的一颗心瞬间落地的声音，赶紧跑了几步到她的面前。
　　“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紧紧抓住他，那一瞬间我觉得只要后边再加一句“真是急死奴婢了”，那我就真是被这赤裸裸的奴性给控制住了。苏大小姐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而是有些愣愣的，慢一拍的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向苍白的脸上夹杂着一抹红晕。
　　“小姐？”

　　我疑惑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她老实的站在那里绞着手指，嘴角带着一丝娇羞的笑意。我朝南边看了看，又转头看了看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心中恍然大悟。我伸手戳了戳她：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概是我说话的声音太过暧昧，苏心若的脸颊顿时又红上了几分。我正要再逗逗她，忽然前方的一阵吵嚷声让我不由的回过头去。看见那群快速从我们冲过来的人，我脑子中只有一句话闪过：吾命休矣！

　　我垂头丧气的跟在马车旁边，心中不时的替自己悲哀着。苏心若将马车上的帘子悄悄的掀开了一个小角，轻声细语的对我说：
　　“淡淡你别怕，等回去了我会和爹说，绝对不会让他罚你的。”
　　我有气无力的冲她笑了笑，她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就缩回马车里，我苦着一张脸，此时就算是笑也一定比哭还难看。

　　果然，一回到宅子，苏老爷就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那气势冲的我两条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暗自在心中鄙视了一下自己，真是越来越有奴性了。最后，苏大小姐被禁足一个月，而我和芸儿则被罚去柴房反省。苏大小姐一听率先一步的拦在她爹的面前，声称若是谁敢为难我她就要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我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苏心若，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那么崇拜她。

　　折腾了一番，苏老爷果然架不住他宝贝女儿的连环攻击，最终把我和苏心若一起禁了足，芸儿则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他临走的时候还狠狠的剜了我一眼，估计在他心中我已经是一个教唆他女儿的万恶之徒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苏心若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她的房间里，我百无聊赖的整理着她书桌上的书籍，看着她对着窗外痴痴的发呆，脑海中忽然晃过那日在人群中看到的阿离，冷漠而疏离的神情，不是我所熟悉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开始烦躁起来，随手将东西丢在一边。我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口气的灌了下去。
　　“淡淡，你有喜欢的人吗？”
　　苏心若忽然幽幽的问了我一句，我拿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然后转头看着她。她一直盯着窗外，看见树上有叶子落下来的时候会微微的皱一下眉头。
　　“算是…有吧。”
　　“真好，我很羡慕你呢。”
　　“羡慕我什么？”
　　“你拥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像是自由，还有爱情。”

　　我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茶杯中不时晃动出的波纹发呆。屋子里忽然就沉寂了下来，我们各居一隅的想着心事。半响，我手中的茶水渐渐的冷却下来，微凉的触感就像那夜阿离触*摸我的手指。我心中微微的晃动了一下，然后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那小姐呢？有喜欢的人吗？”

　　一阵风吹过，卷着地上的落叶向前飘出不少距离，那沙啦沙啦的声响搅得我一阵心烦。
　　“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爹从来不让我接触这些。一直想见一个人的感觉算是喜欢吗？”
　　“小姐有想见的人了？”
　　“嗯，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总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就好了。”

　　苏心若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小了许多，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我缓缓的低下头去，仔细的回忆着我想着阿离时的感觉。不是没有害羞，不是没有想念，只是我并非情窦初开的少女，那种感觉自然要淡上很多，有的时候甚至都想不起他来。

　　这样…算是喜欢吗？我在心中又这样问了自己一次，还是和以前一样，脑子中是一片空白的，心口甚至不及想着鹤轩时来的温暖。我的手慢慢的扶上心口，一时间竟然弄不懂自己的心思。

　　晚上的时候，我为苏心若整理好床铺，看她站在窗前发呆。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睡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眼中竟然蓄满了泪水。我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别人，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因为觉得有些时候不说话要比说很多更有效。

　　我从怀里扯出一条帕子，刚要递给她才发现竟是阿离给我的那半条，另外的半条还在他那里。那时我替他包脚将这帕子一分为二，后来他又扯出半条为我固定受伤的脚踝，我们现在一人半条，就像一个无形的羁绊。想着想着心中一暖，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苏心若正盯着我手中的帕子发呆。
　　“是你心上人送的？”
　　“心上人”这三个字被她一说出口，我的面上微热，赶紧将手帕纳入怀中，脸颊滚烫的点了点头。
　　“真好。”

　　苏心若有些失神的嘟囔了一句，然后自己慢悠悠的走到床边坐下。我伺候着她洗漱更衣，然后躬身就要退出去，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手上的冰凉顺着我的胳膊一路向上，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今天不要睡外间了，陪我一起睡吧，我们说说话。”

　　我抬起头看着她满脸寂寞的神情，于是心软的点了点头。她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我也脱了鞋袜和她躺在一起，她一直拉着我的手，手掌中也慢慢的有了一些温度。她闭着眼睛，眼上的睫毛还在微微的颤抖着，想必是还没有睡着。我轻轻叹了口气，随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她闭着眼睛对我说：
　　“这样睡觉真暖和。”

　　我一愣，看见她的唇角挂着一抹如同孩童般纯真的笑容，心中微动：不过是一个害怕寂寞的孩子罢了。我侧转身子伸手揽住她，她也向我怀中挪动了几分：
　　“淡淡，你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呵呵，我本来就比你大上个把月呢！”
　　“那你当我的姐姐好吗？”
　　“小姐，这…尊卑有别…”

　　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脑中一顿，顺嘴胡诌了一个理由。她听了之后嘴角的笑容慢慢的淡去，一张脸忽然平静的没有生气。我心中不忍，于是放缓口气说道：
　　“如果小姐不嫌弃…”
　　“真的？！”
　　“真…真的…”

　　她豁然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惊喜的光芒，我被她一惊一乍的表情吓了一跳，慢一拍的点了点头。她兴奋的圈住我的胳膊，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额头，看着她带着满足的表情熟睡在我的怀抱里。

　　夜已经深了，我的神志却十分的清醒，完全没有一丝的睡意。我睁大眼睛对着漆黑而空荡的房间，忽然也觉的十分寂寞。我的头脑中还是浮现阿离绝美的紫色身影和师兄看我时宠溺的眼神，然后就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眼角慢慢的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枕头上。
　　眼泪悄无声息的流淌着，除了带走体内的盐分以外还带走了我身体的温度，我觉得握着苏心若的手开始慢慢变得冰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