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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节 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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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睁大了双眼,无辜地与这位一国之君对视。而对方,正用那双没有半点温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似在审视她的可信度。
从未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千岁觉得自己项背寒毛根根竖起,不由自主地拢拢覆在身上的褥被,裹紧自己。
男人半眯起眼,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轻柔地问:“皇后,这是在演哪一出戏?”声音不大,刚好够让离最远的人能听到。
吓!这男人是精啊?!
打了个哆嗦,千岁不得不叹——这男人,无疑是块皇帝料,如此精明又多疑的。
嗯!日后还是要离他远些。
不过眼下……不怕不怕,常千岁,虽然你不是这里的人,真真是人不亲土不亲的,可你到底不是白比他们多吃这千百年饭的,别让人把你当了省油的灯!
这么一想,心稍许定下了些。刻意地偏过头,露出一脸不解,“皇后……是谁?”眼中全然的陌生,不显半分作假。
至少,她确实对这里的一切是无知的,也不能算是完全欺骗,只不过把它做夸张了。而她真正的来历,说出来,怕不被人当妖言惑众的疯子关起来。
“太医!”大喝一声,身为一国之君,岂容人耍弄至此?“再替皇后诊脉,给朕诊仔细了!”
战战兢兢走上前,又一阵把脉,这次时间久了许多,只是,结果仍是如此。太医脸色泛青,颤巍巍地说:“禀……皇上,娘娘身子确实……确实已无大碍……”
当然,再诊也诊不出什么的,姑娘她现在好到不行。
“只不过……”冷汗流过太医苍老的面颊。
“只不过什么,说!”
“只不过,娘娘可能因为受惊过度,记忆全失……”最后四个字,老太医是硬着头皮从嘴里吐出的。
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四周抽气声立起,若说刚才她的反应叫众人吃惊了,那么现在,太医的宣布足以叫他们完全错愕。
“记忆全失?”寻味地重复着四个字,皇帝嘴角勾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笑,“是吗……记忆全失了啊……”
那笑,是笑里藏刀,是笑得阴险,直教千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但,管他什么企图什么目的,他信也好怀疑也罢,这出戏,她是非演下去不可,她也不愿的,偏生老天执意作弄,把她带到这里。这戏,开了场就没了退路,想要喊停也由不得她,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思绪兜了个转,转头看着仍然跪地的众人,千岁兀自思索着,怎样才能看到玄衣男子的相貌呢……
“全都起来吧。”还不等她想到,那个半天不说话不知在阴谋些什么的皇帝出声打断了她,“子御,先退下吧,你们,留在这里好好伺候皇后娘娘。”下完命令,自己甩袖先行步出寝宫。其余人依命行事,快速地退离她的寝宫,只留宫女服侍她。
子御,原来他叫子御……只可惜,他离开时,依旧是低着头,让她还是没能见到他的脸。
算了,来日方长。
*** *** ***
寝宫外,撤离侍从,两个男人并肩而行。
“子御,依你之见,她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了?”问话的,正是刚才甩袖离开的天子。
“……皇上,臣……”尚未说完,被人突兀地切断。
“现在只有你和我,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话了吗?”不再自称朕,听起来,语气中带了点温度。
“是,君常……”略作停顿,接着说:“皇后她……溺水是真,至于失忆,子御还无法定论,需要再观察。”他回得谨慎,一如他的性格。
“是吗……那女人——魏家最好别耍什么花样!”狠戾之气尽显话中。
“……”
“对了,最近褚云和巍木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扯开话题,他如闲话家常般聊起国事。
“目前没有,自从我军与褚云、巍木一战大获全胜至今,那两国仍未完全恢复兵力,暂时不构成威胁,不过仍不能放松警惕,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住在宫里,那一战也耗去你不少精力,你趁隙好好休息一阵。”见他点头,他又继续说:“另外,这段时间,你多留意那个女人,别让她做出什么扰乱我们计划的事来。” 空气中温度骤降几分,恨意浮现在脸上。一想起姓魏的对他所做的一切,他恨不得立刻抄了她一家!
“……是。”这声是,应得犹豫。
*** *** ***
翌日清晨,千岁早早就起床,不是她不想多睡会儿,实在是那玉枕枕得她脖子要断不说,底下的床也是硬梆梆,就算她再不讲究,也受不了连翻个身全身骨头都会疼。一夜下来,半条命都被折腾了去。
随意披了件外衣,坐在铜镜前,虽然看不真切,却大致能辨出点样子。弯月柳眉,星辰灿瞳,鼻挺唇薄,两颊丰润,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一抹笑。除了一头栗发变青丝,墨黑如瀑。这张脸,她看了十九年。
不算出色,真要说,灵秀是有的,气质也沾了点,但少了份贵气,缺了份明艳。是谓灵气有余,气势不足,没有做皇后的底蕴,亦没有当妃子的本钱。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一国之君没有迷上她的原因吧。
唤来一名宫女替她打理自己及腰的长发,眼睛追着镜中的灵巧身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桃香。”说话时,她并未停下手中的工作。
“桃香啊,我问你……”
一上午,桃香被她拉着问东问西,不得半刻闲。从她嘴里,千岁拼凑了个大概。
自己确实来到了一个古代的异世。如今这个世界被分割为五国——中有赤仪,面积最大,也最富饶;赤仪以北为北齐,北齐多沙漠,且北齐人多凶恶、好战,较之其他四国,显得过于荒凉;赤仪以西为褚云,是个面积仅次于赤仪的国家,原本也像赤仪一样土地肥沃,百姓丰衣足食,却因这代的国君昏庸朝廷腐败,导致褚云国一直在衰败;赤仪以南分别是巍木和白石,巍木国小人多,虽不富裕,但精于兵器制造,以提供四国兵器换取其他物资,倒也能让百姓过得日子,只是现在巍木忽然有了野心,因此有了半年前那场褚巍联手一战;至于白石,是赤仪的友邦之国,白石人生性温和不愿与世争,靠着多山的地理优势,百年来未受他国相侵;最后,赤仪以东,群山环绕,地势险要,据说百年前曾有名为赤砮的一族人从这里侵入赤仪,来势汹汹,幸得当时的镇国将军拼死相战,消灭赤砮一族。
而她常千岁的魂魄,不幸正附在这位赤仪皇后的身子里。
慢慢消化这些东西,千岁小心地问起有关这个身体主人的事:“桃香,我……呃,进宫几年了?进宫前是哪家的小姐?还有,皇上是不是……很讨厌我?”
最后那个问题似乎吓到桃香了。她支支吾吾,神情紧张,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身首异处。吞吐了半天也只告诉她,她进宫三年有余,出嫁前是魏府的千金,父亲国丈大人是当朝丞相,她还有一兄,其他再多就不肯透露。连皇后名叫魏千岁也是她逼问来的——只因这恪守宫规的小宫女硬是不敢直呼皇后闺名。
千岁心里明白,这些宫女太监知道的定是不少,只是在这深宫内院呆久了,便自然知晓察言观色,懂得惟有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然而虽然桃香吐露的不多,但从她和周围人的态度里,千岁感觉得出她皇后的身份在这里可能是种很微妙的存在。昨天那番接触,让她非常确定这个皇后一点也不受皇帝宠爱,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有些困难……但是下人们却对她小心异常,诚惶诚恐。
为什么?
再瞥一眼桃香,千岁在心底叹气。
好吧,既然关于皇后的事问不出什么,那就问问那个令她在意的男子。“桃香,那日救我的男子是谁?”
“回娘娘,那是原将军,是皇上最倚重的将臣。半年前那场大战就是原将军率军大退褚巍敌军。适才奴婢向娘娘提及赤砮之战的镇国将军,正是这原将军的祖父。”桃香眼中敬畏流露,看来,这位原子御原将军,在众人心底是有一定分量。
这就奇了,那个阴险多疑的皇帝也会重用人才?她以为,那种人除了自己谁都不会信的。
于是对原子御这个人,千岁的好奇更甚了。
“原将军……现在何处?”
“回娘娘,奴婢听说,皇上昨日安排原将军在宫中小住一阵,应该是在勿离宫。”
就在宫里?真是天助她。
“桃香,替我更衣,我要去谢过原将军。”理不清心头窜过的激动为何,那日救她的情景,她一刻都未忘怀。
“娘娘,您……”桃香想告诉她,她不能自称“我”啊。
“啧啧,岁儿啊,没了记忆,连规矩也不懂了吗?”嘲讽的责问从门处传来,一名书生扮相的粉面小生大步跨进她寝宫。
废话,就是失忆了才连规矩都忘了呀!
“你是谁?为何不经通报就进来?”纵然心底厌恶,嘴角却含笑问。听他叫的熟稔,千岁暗自祈祷,千万别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身旁桃香替她解了惑。“奴婢见过魏国舅,给国舅大人请安。”
“哟,岁儿果真是连为兄也忘了呢。” 轻佻地瞟一眼桃香,“小桃香——”眼见那只猪手伸向桃香,千岁心中作呕。
“桃香,替我去打盆水来。”就不让你得逞,色猪一只。
“是,娘娘。”领了命,桃香匆匆离去。
没沾着便宜,魏青不豫地看着她,脸上也没了笑。“岁儿,你是真的全忘了?”
“岁儿确实不记得半分,如果哥……哥能告诉岁儿些,也许能帮岁儿想起过去。”忽然想着关于魏千岁的事,或许能从这油面猪哥口中探出些什么,那声哥哥她忍了。
压低了嗓,魏青轻蔑地哼了哼,“你要记清楚,你是皇后,更是魏家的女儿,爹把你捧上这个后位,可不是来让你享福的,即使你不记得过去爹对你的教导,只要你身为魏家人一天,就必须为魏家谋事。”
“哥,皇上和魏家之间有什么不对?”这个中缘由,才是她想知道的。
似乎没料到千岁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魏青愣了愣才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只要照着爹的吩咐做就是了。”
即是乖乖做个傀儡就对了?
“可是……岁儿如果能知道多些事,不是能给爹帮上忙吗?”堆起明亮笑餍,“毕竟是亲人,岁儿是真想为爹帮忙的。”shit!要套出点什么啊,岂能让那声“哥”白叫了。
“你……”察觉到她与落水前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不怨爹没来看你?”
“不怨,爹身为丞相,自然是公务缠身,况且爹不是让哥来看岁儿了么,岁儿不敢劳爹烦心。”这番话说得体贴明理。
魏青看着自家妹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岁儿,似乎比落水前懂事,不,该说是忽然多了点什么,多了点不曾出现在落水前的魏千岁身上的东西。
“你能体谅是最好了,不过爹也不是毫不关心你,总之他会来看你的。你想知道什么留着自己问爹。我还有事,你好生歇着。”他今日来只是为了确定她失忆之事是真是假。
魏青走得有些匆忙,千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丝不屑。切,说穿了,这个国舅爷也不过是魏国丈的棋子而已。
走至门口,魏青想到什么,回身叮嘱:“记得,你是皇后,对一个婢女,要分清主仆,别自降身份,丢了魏家的脸!”
……
握拳,松拳;吸气,吐气。不气,就当听只猪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