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苏洛

5、四 宴无好宴

　　白瓷依旧靠在床边睡了一晚上，早上李清逸一动她就醒了。白瓷伺候了李清逸穿衣吃饭出门，刚坐下来，就有人在门外禀报，“夫人，小人周同福。”
　　“周管家？”白瓷出了房门，“有事吗？”
　　周同福笑着说，“王爷临出门的时候交待我过来问问，夫人想要什么树？”
　　白瓷心中一暖，有人记着你说的话，怎么样都是让人开心的。
　　“那就桃树吧。”
　　“好的。请问夫人要几株，要怎么种呢？”
　　白瓷看看院子，“这院子也不大，就九株好了，不用种的太齐整，随意一些。”
　　周同福答应了，转身出去。
　　下午周同福带来树苗和花匠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张贵妃椅。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四个人抬着都满头大汗，足见分量。白瓷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让人将贵妃椅放在窗边。阿眉在身后笑道，“王爷真是心疼夫人呢，这原是王爷自己屋里的。”
　　白瓷纤长的手指拂过椅背，笑了一下。

　　晚些时候有人送来了一袭大红色的衣服，说是给白瓷的。枉是白瓷青楼出身，也觉得这衣服太张扬了些。她更加觉得李清逸带她去丞相府不只是让她做花瓶那么简单。
　　白瓷看着手里的衣服，很精致，她看了翠儿一眼，“红不红？”
　　翠儿笑，“夫人白，这颜色正衬您。”
　　白瓷想了想，进去换了衣服出来。阿眉拿了镜子来让她看，她皱了皱眉毛，衣服太红，她脸太白，乍一看倒像个女鬼似的。
　　白瓷坐下，问阿眉，“有没有胭脂？”
　　阿眉笑的有些为难，“夫人的还没有送过来，只有我和翠儿平时用的，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
　　白瓷笑着打断她，“没关系，拿来吧，借我用一用。”
　　阿眉拿着胭脂和眉粉过来，白瓷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化了妆，想着李清逸送来的衣服，大概是要让她扮演狐狸精的，更是将两颊涂红，眉毛也画的妖艳。白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在风月场里待过的，这么画一画，倒是透出一股风情来。
　　翠儿在身后给白瓷盘头发，看到镜中的白瓷笑，“夫人这么一打扮倒是不一样了。”
　　白瓷也笑，“是啊，只怕今晚上只有我一个这么打扮的。”

　　白瓷刚整理完毕，周同福就躬身在门口候着，“夫人，马车已经在门外了，请夫人移步。”
　　白瓷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还是像个女鬼，她心里想，只不过是个比较漂亮的女鬼。
　　白瓷跟着周同福向正院走去，她一路走，一路有人在身后露出鄙薄的目光。白瓷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多少人都希望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可这麻雀进了凤凰窝，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白瓷踏出门槛的时候，听到一声杯子摔倒地上的清脆声。

　　白瓷坐在马车上，低着头，其实她是有一点忐忑的。她不知道睿王带她出席这种场合的意义。本来，应该是王妃去的。难怪，王妃摔了杯子。
　　马车停住，白瓷从纱窗望出去，李清逸正站在门口，衣衫朗朗，谈笑寒暄，谁能想到他身上还有那么深的伤。
　　李清逸看到马车，对周围的人拱了拱手，走过来。
　　白瓷掀起帘子，扶着李清逸的手下了车。
　　李清逸乍一看到白瓷，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去，手蜷在唇边，低笑了一下。
　　白瓷摸摸自己的脸，“不好看？”
　　“不是。”李清逸收了笑，“走吧。”
　　白瓷随李清逸向丞相府走去，她一直低着头，但还是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火辣辣的。
　　李清逸倒是大方，进了门，对一个贵妇拱手笑道，“秦夫人多照顾照顾，小家子出身的，没见过世面。”
　　秦夫人笑着调侃，“知道你心疼她，交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清逸笑笑，看了看白瓷，没说话，走了。
　　李清逸一转身秦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只对白瓷说，“跟我来吧。”
　　“谢夫人。”白瓷弯了弯腰。
　　白瓷跟着秦夫人向女客席走去，她越发觉得睿王给她这身衣服别有用心。真正的大家闺秀都素素淡淡的，只端着名门的架子，只有她，像是恨不得全天下的红都泼到自己身上来，好证明她显眼似的。真是小家子气。
　　秦夫人一路上跟女客寒暄，并没有介绍白瓷。直到走到一张桌子前，秦夫人才回身看了看白瓷，“姑娘，坐这吧。”白瓷道了谢，屈身坐下。秦夫人对在座的女客笑道，“睿王府的。”再没有多的话语。
　　只一句“睿王府的”，就显出白瓷的尴尬来。她是睿王府的谁？没名没分的，称呼她都只是一句“姑娘”。不过白瓷装笑的本事很高，即使人人都鄙薄她，她也能笑的柔柔媚媚，一点不见难过。
　　这桌子上大概都是侧室，但即使侧室也都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女子，只白瓷一个人坐在这里，还是觉得唐突了些。
　　桌子上的女眷有人装作不在意的，有人细细打量着白瓷，有人眼神飘过来和身边人低声私语，白瓷依然是千年不变的标准笑脸。她微微侧头，遥遥的可以看见李清逸，正和身边人说话。
　　白瓷坐好，挨个看桌子上的人，她的眼神并不避讳，正大光明的。好几个女眷没有接她的眼神，低下头去。
　　一缕幽香飘入白瓷鼻中，有人在她身旁站定。白瓷抬头望去，一个女子，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一袭淡绿色的衣裙，正看着她。她的眼神有点飘忽，应该是喝了酒。
　　“你叫什么？”
　　白瓷愣了一下，意识到是在问自己，她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回答，“白瓷。”
　　“白瓷？”女子弯下腰来，仔细看她。
　　白瓷迎着女子的目光，她不怕她看。绿衣女子忽然笑了一下，“为什么是你？”
　　白瓷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她还是回答了，“我不知道。”
　　女子笑出声，“你不知道？”她站直身体，“你不知道。”
　　她手里的一壶酒忽然倒向白瓷，全数浇在白瓷裙子上。白瓷没有躲，她依然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着那个女子。
　　绿衣女子忽然笑出声，“你？”身后有丫鬟来扶她，“小姐。”她甩开丫鬟的手，“应该是我的，你知道么，现在属于你的，应该是我的。”
　　虽然她声音不大，但也引起了众人的注视，有人在窃窃私语。
　　白瓷看向李清逸的方向，离得太远，但她仿佛看到了李清逸脸上意义不明的笑。她慢慢站起来，到底练了那么多年，身段还是有的。
　　“这位……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既然不是你的，说明那和你没缘分，既然没有缘分，那也没什么遗憾的。”
　　“我不遗憾，我只是不甘心。”那女子低声说。
　　白瓷和她就那么面对面站着，终于站来了丞相夫人打圆场。
　　“如意，你这是干什么？”秦夫人嗔怪地打了一下绿衣女子的手，又转向白瓷，“姑娘你别介意。”可惜语气中并没有“你别介意”的成分。
　　“没关系。”白瓷笑了一下，她看到李清逸站起身。
　　他要过来吗？来帮她说话？白瓷看着李清逸走过来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只认识三天的男人并不陌生，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李清逸穿过中院走过来，站在白瓷身边对如意笑道，“如意，她怎么你了，有对不住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你替她？”如意苦笑了一下，“不用了，对不住我的人不是她。”
　　丞相也匆匆赶过来，站在李清逸身边赔笑，“王爷，可是我们家如意得罪了夫人？”
　　李清逸笑道，“没有的事，大概是我们这个不懂事，得罪了如意才是真的。”
　　如意已经平静下来，看着白瓷，“把你的裙子弄脏了，赶明儿我陪你一条。”
　　“不用了，一条裙子而已。而且，王爷自然会再给白瓷准备的。”白瓷看一眼李清逸，挑一挑眉梢，“是吧，王爷？”
　　李清逸笑一下，挽着白瓷的手，“对。”
　　秦如意看着李清逸的手，努力控制住面部表情，“王爷，如意先告退了，出阁的时候再请你来喝喜酒。”
　　“一定。”李清逸依旧笑的云淡风轻。

　　回去的马车上，李清逸斜躺着，忽然笑起来，后来简直是大笑。白瓷瞪他一眼，“有什么好笑。”
　　李清逸不理她，自顾自的笑。
　　白瓷坐着，用手抚了抚衣裙，“可惜了这一身好衣服。”
　　“反正有我给你准备，怕什么。”李清逸笑道。
　　白瓷转过头去，谁知道自己当时发什么疯，居然对着李清逸抛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