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垂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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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着的红绡帐里，姽婳拥着丝绵薄被惬意得打了哈欠，侧脸一望发现身边已空，料想丈夫已经入宫早朝，翻身将空着的那个鸳枕搂到怀里，用脸颊轻轻得磨蹭着缎面，回味着昨晚的柔情蜜意唇边不自觉得露出浓浓的笑意。
“王妃。”伴云在帘外轻声唤到。
“什么事啊？要是参汤就赶紧撤下去。”
伴云知道姽婳对珣王每天规定的补品很是头痛不由偷笑，又道：“不是的，是大小姐来了呢。”
姽婳挑开帘子：“传话请大小姐稍待，快给我梳妆。”
伴云上前扶姽婳起来，门外候着的侍女们也进来服侍。
换过了衣裳，梳头嬷嬷正要为姽婳梳起繁复的宫髻，姽婳忙摆手道：“这可梳到何年何月去啊，略略梳一下就好了。”
伴云见嬷嬷为难，接过梳子示意她来代劳，那梳头嬷嬷乐得偷闲退到一边。伴云随手就挽起一个流云髻簪上一支饰着珍珠的金钗。发式虽简单却十分妩媚。
姽婳满意得拢着头发笑道：“伴云，我看你见大小姐的心比我还切些，是不是你倚霞姐姐又许了你什么好东西了？”
伴云不好意思得低下了头：“小姐别只顾着笑话我了，一会儿让大小姐等躁了要不依的。”
姽婳笑道：“你倒催起我来了呢。”
出了微雨楼，姽婳领着众侍婢绕过假山池塘来到萦波轩，因是至亲骨肉无需避讳，姽婳命人直接将姐姐引到了这内园中的花厅中。
“我的珣王妃你遇上落草的贼王了吗？怎么身上如此清淡？”姽姗见妹妹进来忙迎了上去笑问道。
姽婳拉姐姐坐下：“这珣王府里原有个珣王上早朝去了，如今倒也来了个‘王’，比珣王蛮横比贼王厉害”说道此忍了忍笑才又说到“我藏起珍宝细软就是防着你这个‘王夫人’呀。”
姽姗笑着甩脱妹妹的手：“小妹在家时是最乖巧听话的，如今嫁入王府应该更稳重才是，莫不是红绡帐里学来的这油嘴滑舌？”
姽婳不好意思得低下了头。她身边的伴云因是自小跟着的贴身丫头，苏家姐妹面前是随意惯的，此时信口说道：“我从没听到王爷和小姐在帐子里说过话呀。”
伴云幼稚单纯的话引来姽姗一阵笑声，姽婳则红着脸嗔道：“多嘴多舌的，和你倚霞姐姐出去玩去。”
伴云委屈得看着自己主子，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倒是倚霞比伴云略晓人事，上前道：“走吧，走吧，和她们打什么哑谜呀。我给你带了珊瑚做的耳坠子呢，到柳树底下瞧去。”说着拉起往外跑。
只听姽姗在后说到：“这么大的丫头怎么没个分寸，满嘴你们我们，还满院子得跑，让柳树底下的蜂子蛰一下才知道规矩。”
姽姗本意也是说句玩话，谁知倚霞竟扭头驳了一句：“这又不是丞相府，哪里来那么多蛰人的蜂子。”
姽姗被这句似真似假的话顶得真有些生气了，微红着脸像是发怒又像是羞惭，刚想张口叫住倚霞，幸有姽婳来劝：“姐姐别气，丫头哪里能懂事呢，嘴上轻薄些是常有的，让她们去玩吧。”
待倚霞、伴云去远，姽婳又命人领着姽姗带来的另两个丫鬟去下房休息，姐妹俩才得随意说话。
“姐姐，你在王府中可有不顺心之事？”
姽姗知道妹妹此问是为倚霞之语而起，忙道：“王家是阀阅之族，这当家媳妇自然难做。”欲就此止言，望见妹妹关切的眼神又忍不住吐起苦水：“我那位丞相公公生性古板、冷面冷心，婆婆心慈却耳软、怯懦又胆小。上一辈五位姨娘，这一辈十几个小叔小姑，真是各房各心肠。可我们嫡出这一房只有两男一女，大爷又去的早，如今只剩下你姐夫和一位姑娘。唉！家道虽兴，却无宁日！”
姽婳见终日有说有笑的大姐满脸悲愁一时竟不知如何劝起，又想起了宫中失宠的皇后，想她们姐妹皆是荣贵已极，却是各有愁怀。而自己虽是琴瑟和谐，珣王不日却要远征，此去征途万里、归期遥遥、吉凶未定，原来这荣华富贵真是外人眼里的热闹，悲愁只有自心知。
姽姗原料着妹妹来劝，不想姽婳竟坐着想起自己的心事来，她毕竟是年长许多忙收起愁容：“原本是我跟你诉诉苦的，你不来劝我，如今还要我来劝你啊。”
“对了，我今天出门时，孝玥、孝敏硬缠着要见三姨，我就将他们带来了。”
姽婳很是喜欢大姐的这一双儿女，忙问：“那他们人呢？”
姽姗笑道：“刚刚等你梳妆时，孝敏吵着要去假山那边玩，我就让奶娘领着他们姐弟一起去了。”
姽婳听了忙道：“昨日才下过雨的，那假山上土浮苔滑跌一跤可不是玩的呀。”转身嘱咐侍婢将孝玥姐弟速接来萦波轩。
姽姗见妹妹如此关护自己的孩子叹道：“你真是比我这做娘的还上心。只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放在心上呢？”
姽婳笑道：“我有什么事可挂心？”
“听说珣王出征在即，你就不忧心？”
姽婳低沉下头故作淡然得说道：“这是国事又是皇命，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忧心罢了。”
“妹妹何不进宫求求太后？让太后留下珣王呀。”
“这实在有些不妥吧，身为皇族自有身为皇族的责任。我岂能用儿女私情绊住了他？”
姽姗看着妹妹如此大义倒有些不解了：“你对旁人都是那么关心在意，怎么对自己丈夫远行出征却如此豁达，真不知你是真明大义呢还是故作贤惠。”
姽婳顿时也是一阵迷惘，自己从昨晚知道此事以来伤感是有一些的，却只是淡淡的类似闲愁般的烦闷，却从未想要想什么法子留下丈夫，似乎分离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样，也许自己从未尝过分离的滋味才会如此淡漠吧。
“三姨”蹦蹦跳跳得走进来的是姽姗的小儿子——孝敏，后面跟着他的姐姐——孝玥，两人衣着一式一样，都是藕荷色的上衣淡绿的下裳，脸庞也几乎长得一个模样，只是孝玥的眉眼比弟弟的更细长些，不过孝敏头上带着个小的束发金冠，而孝玥梳着如意双髻，两边髻发里各坠着鹅黄色的流苏，更显得发光可鉴了。
虽外表相似，可两人的行动举止却是天差地别。孝敏一进屋来就跑到姽婳跟前，姽婳将他抱坐到自己膝上，孝敏又亲昵得叫了声：“三姨。”就腻在了姽婳的怀里。
那孝玥却极稳重，走到姽婳面前像大人似的欠身一福，规规矩矩得称了一声：“三姨。”
姽婳抚了抚孝玥的头发，对姐姐笑道：“别看玥儿才四岁，却十足是丞相府小姐端庄娴静的气派呢。”
姽姗满脸笑意得说：“真不知我怎么生出这么不一样的两个孩子来，孝敏顽皮得上天入地，玥儿却是懂事得像个大人似的。”
“这才是姐姐的福气呀，不过玥儿这孩子倒极像一个人。”
“谁？”姽姗好奇得问道。孝玥听是说自己也眨着眼望着小姨，只有孝敏躺在姽婳怀里专心享用着丫鬟刚刚送上来的糕点。
姽婳顺手递了块芡实糕给孝玥：“玥儿十分像二姐姐小时候呢，一样的稳重端方、贞静自持。”
姽姗听是说皇后淡淡一笑，笑得有些勉强有些不自然。
倒是孝玥粲然一笑：“小姨是真的吗？孝玥真的像皇后娘娘小时候吗？”
“是啊，像极了呢，玥儿不信可以问你娘啊。”
孝玥果真转过身欲问母亲，还未开口，姽姗先道：“小姨是哄你玩的，皇后娘娘何等高贵，你怎能与她相比呢。”
孝玥听了母亲的话轻轻得点了点头：“玥儿明白的。娘，你带玥儿进宫瞧瞧皇后娘娘吧，玥儿好久没有给娘娘请安啦。”
此时满嘴莲子糖的孝敏插了进来：“我可不去，皇后娘娘总是板着脸不说话，要么就是‘唉、唉’得叹气，进宫一点都不好玩的。”
姽姗才要责备孝敏不懂事，只听孝玥皱着眉说道：“皇后娘娘是心里苦。”
谁都没想到，这么稚嫩的声音会说出如此深沉的话来，姽姗姐妹都沉默了，也不知是为姐妹伤怀还是对孝玥吃惊。
姽婳低头思忖了许久才抬眼问道：“姐姐好久没进宫看皇后了？”
姽姗似乎很不想谈起这个问题，勉强笑了笑：“是啊，家里的事情忙脱不开身啊。”
“那姐姐今天不是来看妹妹了吗？怎么自己家姐妹也有个亲疏之分？”
“小妹是在怪我？”
姽婳轻轻摇了摇头：“妹妹是怕皇后要怪姐姐，我们姐妹可不能为了一些小事而疏远啊。”
姽姗淡淡得道：“妹妹也是出了阁的人了，夫家的事对女人怎么会是小事？”
姽婳还想说些什么但想起姐姐刚刚谈起夫家那种落寞的表情便改口问：“最近韵姑娘好吗？”
孝玥知道这是问自己的姑姑就接口道：“姑姑生病了，好久都没好，天天吃药。”
“玥儿，才说你懂事，怎么如今插起嘴来了？”姽姗很生气得责备道。
孝玥平日里一直乖巧懂事很少被长辈责备的，此时听母亲这样说不禁红了眼圈，咬着嘴唇垂下了头。一直呆在姽婳怀里的孝敏先前就发现母亲与姨娘之间的气氛改变了，如今见姐姐挨了骂就自己爬下了地，跑到孝玥身边拉起了姐姐的手又对着母亲嘟起了嘴，似乎在为母亲责备姐姐而生气。
姽婳看他们姐弟如此亲厚感慨道：“瞧他们两个真是手足情深。”
姽姗叹道：“手足之情自然是深的，但人除了手足还有心肝体肤，缺任何一样都无法生存于这世间。”
姽婳看着姐姐，品味着她的话。
“不说这没头没尾的了。” 姽姗牵着一双儿女站起身来：“我昨日听公公说珣王要出征担心你烦闷，今天瞧你精神倒还好我就放心了。也来了好长一会儿了，恐怕家里还有事，我们也该回去了。”
姽姗欲留姐姐午饭，无奈姽姗执意要走，只得送姐姐到前厅，又送给孝玥孝敏一提篮的精致点心。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垂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