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物语》落齐

1、序

　　——我把自然界看成我的唯一，我生活在这，未来依然会在这。光如养料，风如帆，然后以霡霂作曲，让清泉似歌。而我手心里握着的，是几万里如昨日的风。我一挥袖，便是漫长流年的打马而过。一抬头，便是流金岁月的匆匆邂逅。

　　蓝雪青大学毕业那天，和男友何锐回了一次家。母亲一早就准备好了饭菜，甚至破例请了钟点工把家里清扫一新。等到蓝雪青拉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现在散落稀疏阳光的巷口时，做母亲的边挥着手边笑着并以小步跑的方式迎了上来。她穿着卡其色的薄衫和白色的软底鞋，发丝间透着零星的白，眼睛由于被光线刺激到的缘故，眯成了一条弧线，只有在看过来的时候才泛着清晰地明亮。于是蓝雪青稍有埋怨的搀过母亲的胳膊摇了摇“都说了在家等我们就是了，在楼底下站着多累啊。”
　　“不累不累，快回家休息休息，今天中午可全是你最喜欢吃的菜。”母亲接过部分行李拍了拍雪青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扯着头往后看了会。
　　于是蓝雪青笑了笑催促着说了句“快走啦，我的腿都酸了呢。”话毕，一个身影“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从一个模糊的像慢慢变成了站在眼前的高大少年，眉宇如刀锋般俊朗的突起，透着一股子的刚劲和帅气。
　　对方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又将手里的包装袋举到了母亲跟前，“伯母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何锐。”想必也知道是礼物，只是由于何锐长期在军队的关系，所以把简单的送礼物弄得活像是一次突击训练那么紧张和正式，于是一旁的蓝雪青看着何锐一脸的严肃禁不住笑出了声。
　　然后母亲也笑了，一副很随和的样子。
　　何锐本身是学法律的，闲杂的时候也爱好攻读一些医书，尤其注重各种保健与养生。算不上是那种古板的人，却对很多事情都抱着严谨以及虔诚的态度。不过就说话的方式来看，是个幽默的人，所以闲聊不久，母亲的脸上便显露出了百分百的赞赏。
　　“雪青这孩子啊，挺让人省心的，就是犯起脾气来那股倔劲，还真能把人愁得眉头都皱了起来，现在可好了，我终于可以过上清闲的日子了。”
　　“说什么呢妈，还不来吃饭。”顺势瞥了眼坐在一边的何锐，脸泛了下红。
　　母亲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向两个人，边往餐桌走边低声哼起了小曲。
　　窗外隐约的可以听到蝉的鸣叫，看过去则是一大片惬意的绿，正泛着浅浅的光泽，向遥远的街道深处延伸。
　　是炎热季节里的初夏，也是整个夏天里最美丽的日子。
　　高中毕业后，凭借蓝雪青优异的成绩，很顺利的就进入了A大就读，而与何锐的相识也只能套用一句惯用俗话——说来也巧吧。开始只是通过朋友的介绍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像什么“绝对难得一见的人才啦。”“很多女孩子都没看上就是喜欢你哒。”“人品不用说，人更是长的帅气呢。”是属于那种被无限夸张放大神话了的人。而蓝雪青只是一直推脱着说“还不想结束悠闲自得的单身小生活呢。”结果被宿舍众姐妹一顿海扁不说还附赠上一整晚的“促膝长谈”。
　　“都说先见个面嘛，你连人家自我介绍的机会都不给真是太残忍了。”
　　“什么单身小生活呀，错过了就没这么好的了，以后说不定会后悔的。”
　　“你让我这个红娘怎么过，不行不行，我的面子一定要给。”
　　“快快投入何锐大人的怀抱吧。”
　　蓝雪青只能呜呼哎哉着勉强应了句“那就找个时间周末见一下好了。”才结束了这个话题。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多了，挂着耳机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能盯着天花板愣愣的出神，第二天早晨顶着两个标准的熊猫眼起床去上课，结果被奚落说是要等不及见梦中情人的缘故，连觉都睡不好。到第二节课的时候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猛地趴倒在了桌子上。
　　其实大学的课程说来都一样，假如教授心存仁慈，那么你一定会在课间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正在不断的离开，剩下的则是部分优等生或是死学的人，极少的恋师癖者以及不小心睡过头的诸如蓝雪青这样的学生。所以蓝雪青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右手边的座位空了一大半，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是有多久，不禁叹了口气。在把头转向左边的时候，视线恰好停在了一旁同学本子上赫然醒目的两个大字上。被惊得完全醒了过来。
　　何锐。
　　与描述的样子很接近，写一手漂亮的英文，擅长速记，抬起头胡乱瞟了眼看见对方清爽干净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非常粗略的第一印象。何锐的圆珠笔尖在白纸上顿了顿，并朝着蓝雪青的方向写下了华丽的一行中文，构成了较为清晰的第二印象。
　　那行中文是，可以在一起吗。

　　“所以只要一想起那时候赤裸裸的表白，就会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你真的好傻啊。”蓝雪青说罢就被何锐从身后轻轻掐住了脖子。此时的两个人漫步在清源的大街小巷里，何锐从小生活在北京，大城市里的生活让他对喧闹和拥挤习以为常，所以初来清源时直接被这里的一切深深吸引。简约的楼房，红色的瓦，孩子们的欢笑和视野里铺天盖地的梧桐，阳光投射在枝叶的缝隙中，倒映出很纯粹的感觉。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何锐只是在一旁拿着单片相机捕捉瞬时的记忆。完全是一副自娱自乐的样子。
　　结果是在经过婚纱店的时候被橱窗里的雪白礼服吸引，两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雪青笑了笑在转头的时候对上了何锐灼热的目光，突然有些难为情的偏过视线，拉着何锐往前面的市中心走去。
　　“马上就到了清源最繁华的地段呢，放学的时候走到这里总会不耐烦起来，堵车也是很厉害的。”
　　“尤其是那个十字路口，有一阵子整修结果大家不得不都绕远道回家，好在那段时间住校。”
　　“学校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全省都很有名的开泉一中，怎么说的，师资力量浑厚吧。”
　　“不过呆在里面上课的感觉并不算太好的。”
　　“对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从市中心乘车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到最后车里只剩下除了司机外的蓝雪青和何锐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偏僻的郊区，风景却是格外的美，弯曲的小巷，不大宽敞的马路，偶尔可以看见三两个学生骑着单车一路响着铃从这里经过，男孩子白色的衬衫里贮藏了夏日微热的风，女孩子将辫子高高扎起，马尾上的发带被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结。也会不时的有男生抱着篮球汗涔涔的跑向街边的小店铺，一块钱一瓶的冰镇汽水，用一口气就可以全部喝完，喉结在温热的空气里有节奏的上下翻滚着。我们的过去。
　　门口卖熏肉大饼的阿婆总是来的很早，闲下来的时候便坐在自带的矮凳上，眯着眼看不远处的山上如墨般渲染开的浓绿。蓝雪青记得自己高一的时候还常买这家的饼吃，实惠又不用担心肉类的质量问题，然后连续吃了很多天，结果下次一看到熏肉大饼这几个字，胃里就隐隐约约的泛着恶心。后来就再也没有光顾过。
　　何锐下车的时候，恰好踩在了路边不规则的石阶上，趔趄了一下重新站稳。抬起头可以看见“清源中学”几个大字，而再上面一点的则是蓝的均匀的天。
　　“清源中学？”
　　“是啊，和这里一样的名字，清源给人最直接最本质的印象，也就是从这个校园开始的。”
　　“说的这么神，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看一下了。”何锐微笑着并随意将手搭上了雪青的肩膀。
　　正值暑假前夕，高三的学生们都成群的站在校园的中心地带等待最后的合影留念，一些女生特意涂上了果色的指甲油，刘海用镶着水钻的发卡束在头顶，男生打了板正的黑色领带，还有一些较为顽劣的干脆脱掉了外面的西服，穿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坐在地上，胡乱的擦着汗。很多人在讨论今后的打算和暑假里要游览的地方，声音中流露着兴奋和期盼，不时的会有人抱着成堆的练习册从人群中走过，不小心滑落了的那一本，被一旁的同学及时捡了起来。操场那边总会有打篮球的帅哥，也总会有同班或是低年级的女生在一旁呐喊助威，在他们不远处的台阶上坐着的是拿着笔记朗读英语的文静女孩，柔软的头发从耳边垂下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偶尔抬起头朝从身边经过的同学笑着打声招呼。
　　又到了毕业的季节。
　　蓝雪青想起自己毕业的那天。因为开泉一中一向以严谨著称，从第一天进入直至离开无不透着正式和纪律，所以一天下来全都是按部就班的集体行动，照毕业照，开毕业典礼，以及简单的师生告别，蓝雪青只觉得一天的时间过得很慢，好在身边一直有灵彦雨不停歇的叨叨声，才让自己不至于无聊到睡过去。于是想都没想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回了清源中学，当时站在门口的蓝雪青看着身穿统一制服的同学很亲密的挤在一起喊着田七的模样，突然就哭了。
　　所以直到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恐怕就是没能在清源待到毕业了。
　　蓝雪青转头看向何锐，此时的他正专注于角落的宣传栏，上面贴着的是往届学生的摄影和绘画作品，以及几张手抄报，何锐一一看过，最终将视线停留在右上角的一张照片上。蓝雪青也跟着一同看过去。
　　上面是一个长相帅气的男孩子，白色的衬衫随着风向上卷起，张开的双臂如同将要腾飞的翅膀。他的脸上是一个落拓的笑，嘴角朝一边挑起，有着好看的酒窝。眼睛里则是比星辰还要闪亮的光。
　　像是某个腾空出世的偶像剧男主角。

　　在照片的最底端能隐约的看见三个漂亮的黑体字——落安可。

　　“哎这个人我见过的。”突然想起了什么。
　　“和你们同届的学生？”何锐咦了一声接着问道。
　　“不知道，不过一次在街上恰巧帮了忙而已，一直都没好好谢谢他呢。不过，如果再次见到的话，对方肯定早就不记得我了。”
　　“也不一定的”何锐一本正经的说。
　　“咦？”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只见过你一面，就再也忘不了了。所以雪青，如果我也喜欢这里，你肯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请嫁给我吧。”何锐说罢单膝跪地，并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戒指，举到因为惊讶而憋红脸的雪青面前。这一动作在校园里显得格外醒目，一开始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周围观看，后来便吸引了更多的围观者，在宣传栏这里足足站了一整圈。
　　蓝雪青胡乱的看了眼四周，脸越发的红了起来，于是没做多少犹豫便拉起了真诚的何锐应着“好啦好啦，快走吧。”
　　于是耳边突然就响起了持久不肯停歇的掌声。何锐在一片欢呼里温柔的揽过雪青，用一个踏实而长久的拥抱代替了所有言语。
　　也许是难为情的关系，此时的蓝雪青并没有过多的兴奋，她想起了与何锐在一起的这四年，不算是爱的轰轰烈烈，倒也细水长流，分别的时候也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不舍，对情人节也没有特别的期待，却总被对方细心照顾着，慢慢也就产生了依赖感。何锐为人正直不拘小节，有很强的交际能力，成绩出色知识面广所以深受导师器中，接受过正规的军队训练所以懂得吃苦耐劳，喜欢宁静的生活，不善于冒险，看向自己的时候总会流露出温暖的光。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是一个好丈夫的最佳人选。
　　这样想想，也该知足了。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它真实平淡，规律且没有大的波澜。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日三餐、一家人相聚一堂其乐融融。按母亲的话说，这就是人类一直想要追寻的未来呀。
　　想着想着蓝雪青就笑了，如同夏季里明媚的光。与此同时，目光在不经意间重新对上照片里少年落拓却又明朗的嘴角，双眼不知道为什么竟如大雾一般模糊起来。于是蓝雪青揉揉眼眶，偏过视线看向照片左边的那张浅绿信纸，上面有一段文字，她轻声默念。
　　曾经有一个女孩告诉我，
　　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
　　她希望将回忆留在清源，
　　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里，
　　不经意的路过这，
　　想起这里的一切。
　　她的笑容温暖如光，说话的时候，双眼会变得明亮。
　　我从没怀疑过她的话，
　　可是我却无法像以前那样一直等待。
　　所以我拍下了这张照片，
　　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了，
　　希望我的微笑，
　　可以融化她曾经的悲伤，
　　让她重新学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