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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私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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掂量了这一路,到了家也未曾掂量出个结果。
季维泽心里有些发恼,想自己从当初那般境地混到今天光景,心肠向来铁硬,逢事也算决断分明。怎的如今却为了个无赖秀才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做不出个了断,当真是在床上被他奸昏了头不成?
因此在心内发狠道:“就算不能马上赶他出去,至少是要拿他与月娘出个气了——若不是这二人非要出来看灯,何至于遇见那人!”
然而一查问,出去看灯的人都早已回来在厅内候着,只有这两个祸首都还未归。
跟着月娘的几个丫头婆子出门便在人群里跟丢了二奶奶,找也没处找,只能回府等着。至于那梅秀才,因是和季维泽在一起,旁人更是没有留意去向。
季维泽在厅中一把铺了锦褥的椅上坐下:“等!”
这一等便是个把时辰,茶已换过了几道,一男一女两人却没有一个见着踪影。
众人都甚是困乏,可哈欠也不敢随便打一个,冷飕飕地陪着季维泽干等,心里都暗骂那一对男女。
好容易等到季维泽开口,又是一个字:
“找!”
众人一轰四散,提了灯结了伴大街小巷寻了一通。灯会早已散了,街上除了些烧糊的灯笼、挤掉了的女人鞋孩子帽,野猫野狗也不见一只,哪里有那梅秀才和月娘的影子?
众人这才觉得:出大事了!
月娘身边的丫头不敢吱声,偷偷回房查点了一下月娘的东西——妆奁箱笼都好好地放在那里,但是打开一看,俱都空空如也,只剩得几件不值钱的旧衣服扔在箱子里。
竟不知道她是何时将那些东西运出去的。
丫头吓的要哭,死活不敢去回季维泽,又不能不报。最后只得托了个管事的战战兢兢俯在季维泽耳边说了。
季维泽听了不言不语,只是脸色瞬间青了一层。
众人都猜出了个大概,顿觉精神倍增,困意一扫而空,只等着看季维泽如何处置这桩家丑。偏有那奶娘向来好事,连拍带哄弄睡了小少爷,又出来看热闹。一听这二人还没回,禁不住多嘴道:
“我就说咱们家老爷太宽厚!一个年轻男子,又是外人,在府里骗吃骗住也就罢了,整日里在内院里出出进进,让我们这些人避都没处避去,成什么事体?像我还好,迎头碰上了也只装看不见他,不给好脸色的,自己庄重,他也就不敢随意撩拨。二奶奶却是个爱说爱笑的,又年轻,长的……”
众人忙道:“快别胡说!”,心里却都深以为然。
这奶妈子性好搬弄是非,又仗着小少爷眼下离不了她,平日里谁的话也不肯听的。众人这样阻拦她,她偏就还要乱说,正待张嘴,一件白花花的事物却突地破空而来,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她前几寸处。
却原来是季维泽将手里端着的茶碗直朝她掷过来,因力道有限没能砸中,只溅了她一裙角茶叶末子。
奶娘唬了一大跳。
季维泽恶狠狠指着她鼻子道:“再让我听见你背地里乱嚼主人是非,你这烂舌头根子拔了去喂狗!”
奶娘一张油水滋养的粉白大圆脸不见了粉只剩了赤白,一会儿又由赤白转了朱红,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听到季维泽喝声“滚!”,便忙不迭地提着湿漉漉的裙角逃出厅外,回去自拿小少爷出气不提。
剩下众人个个极力收敛了眉梢眼角的幸灾乐祸,屏息宁气,又有丫头给季维泽重换上茶来。
季维泽这一夜已喝了一肚子茶水,满嘴清苦气,然而除了端杯喝茶,他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当然不相信这二人会勾搭至私奔的地步,但再笃定也禁不起这一等再等,越等就越起疑心。回想起出门前放烟花的热闹光景,一颗心冰凉难堪的恨不能掏出来烤烤。
偌大一间敞厅,一时间上下俱寂,只听的见季维泽手里盖碗轻掀之声。屋外却有一人冒冒失失揭帘而入,“咦”了一声道:“怎么这么些人在这里不去睡觉?”
不是别人,正是“私奔”了的秀才梅青。
众人见他突然出现,一时无话,齐拿眼瞪着他进来。季维泽手里细白瓷的茶碗微微颤了颤,荡出几点茶水来,落在了袍子上。
梅青若无其事地走进来,一边将手放在熏笼上烘着,一边叫丫头端茶:“要热滚滚的才好,这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季维泽盯着他道:“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梅青小口啜饮热茶,笑道:“我自然有我的事要忙,怎么盘问我起来?这一大屋子人不睡觉,难道也是在等着我么?”
季维泽咬咬牙:“你去哪里我固然管不着,但借住在别人家也得想想主人家的方便。连口信也不捎一个,这深更半夜,你房里是留火不留,门房是等你不等?”
梅青恍然:“原来是季兄放心不下小弟,怕我在外面进不了门挨冻受苦。我不过是个寄住的穷客,季兄这样厚待,好让小弟不安。”
季维泽气的脸发白,放下茶碗站起来便走。
梅青见他这样,忍不住一笑,也丢了手里的茶,紧跟在他身后去了。临走两步倒想起来,冲满屋人等道:“累各位久等,改日赔罪,现下各位可以歇息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他的吩咐。耳听得梅青追着季维泽,两人脚步一前一后渐渐朝后面去了,管事的季胡咳嗽一声道:“二奶奶还没有下落,今夜之事大家不要随口声张,现下都去睡吧。”
大家这才放心散去。
这季维泽一旦生气,脚步极快,梅青跟在后面追至内院中,他人已进房关了门。梅青也不急,径自伸手去推那门,果然应声而开,并未闩上。
他踏进房中,转身将门关好,笑着道:“只不过晚回来了些,就值得你气成这样?”
季维泽不理他,自顾去脱外面袍子,解头发睡觉。梅青上前由后面拥住他:“不就是丢了一个人么,就当丢了只猫儿狗儿,由她去便得了。”
季维泽转身瞪着他:“你果然知道!”
梅青不语,单捡了他几缕头发在手指间搓弄,良久才道:“我自然知道。”
“那人是谁?”
梅青亲了他一下:“反正不是我,你放心好了。”
季维泽怒极:“ 我放个什么心?自从你住在我家,我哪点待你不好,你要这样忘恩负义拆我院角,良心是被狗吃了么?”
梅青冷了脸:“又不是我拐走了你小老婆,你何至于又拿出恩主的样子来压我?早嫌我在这里住着,我明日搬走便是了,强过这寄人篱下滋味!”
季维泽冷笑道:“ 你捏着我的把柄,身手又那样了得,明知道我不敢撵你,说这样话有什么意思?”
梅青点点头:“原来你是忌惮我,那大可不必——你那些旧事,满徽州府有几人不知,不过没人敢说给你听罢了,因此我才能诳着你当个把柄。现下你尽可放心轰了我出去,我梅青好歹是个读书人,还知道点廉耻,断不会掐了你脖子非赖在你家不可!”
季维泽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响亮耳光——
自己何至于要下贱到这般地步啊,何至于!
当下指着门外喝道:“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梅青倒有些忡怔:“你让我滚?”
季维泽抬眼狠狠瞪着他:“不错,马上滚,收拾好你的东西从我家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