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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甲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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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打?嘿嘿,不好吧?”这种事儿他可没碰见过,还有大姑娘请求他可以随便抽的?听声音,那是个姑娘,年纪不是很大啊。
他撸起袖子,围着人家转圈,总觉得哪儿都不好下手。要不说好男不跟女斗,打胸?踹屁股?都不怎么合适啊。这金钱甲,看着挺结实,要说打上去,搞不好手还得疼。王章氏瞅他这样子,递给他一根木棍:“要不,给你个家伙事儿。”
“真打啊?”吴子才捏在手里,这可是沉甸甸的一根实心儿的棍子,要打人,那是一棍一个,铁定头破血流。“那我可就打了?”要不说他真是个无赖,他先得在那儿得瑟几句,“这多不合适啊?”分散人家注意力,然后突然暴跳起来,反身照着人家肩头就是一棍。
娄师爷在一边只听见哎呀一声,吴子才轰的一下就不见了。哪去了?离着一丈开外窗户上有个人形的洞,飞屋子里去了。那根棍子在房顶上滚呢,滚着房檐咕噜咕噜掉得地上。吴子才在房间里呻吟,隔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那眼睛睁得,跟发梦似的。
王章氏笑道:“怎么样?这下觉得能成不?”
“成!肯定能成!”吴子才算是彻底抖起来了,往天上一指,咬牙切齿,跳着脚地喊,“艾玉娇!你他妈死定啦!”
金甲衣里的人哟了一声:“合着还有仇啊?”
“可不,我就栽得她手里了!”
“那,我要帮你报了这个仇,是不是王家那两块牌匾您该帮我们找找啊?”这话说得也挺委婉。
吴子才一竖大拇哥:“别说那两块匾,您要能帮我报了这个仇,我拜您为师,我给您捶腿!”
“有这么大仇么?”姑娘一笑,“要不,咱这就报仇去?”
吴子才听着就两眼放光,这叫一个痛快!但是光痛快不行,那边是醇王爷,大清的亲王!他算老几呀,那得袁大帅来安排。他瞅瞅娄师爷,要不,接下来您给安排一下?
娄师爷还没想好,那姑娘说话了:“约什么约呀,麻烦劲儿的!不就是太平湖那个七爷府吗?(注:醇亲王以前称七爷,七爷府以前在嘉庆年间就是和珅的宅子。)去不去,去你们就跟着我来!”人家迈步走前边去了。
二佛爷瞪大了眼,恩人呐!打出了娘胎,就没遇见过这么痛快的人。醇王府都不怕,帮他出头,这就叫做仗义!
娄师爷皱着眉头:“这事儿……”
“这什么这啊?”吴子才袖子一撸,大腿一拍,“娄师爷,娘儿们都不怕,咱一大老爷们儿能怂了吗?搁得袁大帅脸上那也不能怂啊!”
说走就走!大街上就热闹了。
一位身穿金甲的女子迈开大步走在大街上,浑身金光闪闪。四周老百姓竞相驻足观看,一个劲儿地议论,这是什么人啊?太威风了!合着还是个女的!哎哟喂,这谁家的奶奶啊?贵妃娘娘也没这派头啊!太厉害啦!
二佛爷跟在后面,也跟着一起威风。有个词儿叫狗仗人势,形容起来很贴切。
一伙人气势汹汹招摇过市,从哈德门过王府井,从大佛寺奔鼓楼,终于来到太平湖(太平湖就是现在的积水潭地区,老舍投此湖而死,后填平改建成积水潭地铁站),那可是走了一会儿。门口的卫兵一瞅,站住!干什么的这是?
吴子才累得啊,直喘气。那姑娘穿着这么重的金钱甲,怎么走得这么快啊。他喘足了气,嘿嘿冷笑,把手背在后面,头都仰到天上去了:“烦请通禀,府上叫艾玉娇的那位高手,报应来了!瞅见没有,厉害的主儿在这儿等着收拾她呢。”
哟嗬,几个人在心里头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就说是混混,一般人还真没他这胆量。
“走开走开!”王府的人的把刀都抽出来了,“活腻歪啦?这什么地方,容你跟这儿胡闹!”一大群拿着枪的兵从府门里就冲出来了。吴子才真有点儿胆寒,但是既然已经戳在这儿充大个儿的了,胆寒也得站着啊,不能服软。让人瞅出他想尿裤子,以后要说东山再起,那是万万没有机会了。今儿个就是脑袋没了,这泡尿也得憋回去。
那姑娘把他往后一拽,吴子才这颗心一颤悠,恨不得立马儿躲人家身后。只见那姑娘从衣襟底下掏出一块金牌来,在领头的面前晃了晃。什么玩意儿?吴子才眯起眼睛,那东西映在太阳底下是金光闪闪两个大字:“大内”!哎哟妈爷子!大内高手啊!那是皇上,不,是老佛爷身边的人啊!吴子才就觉得一股牛气从底下往胸口、往脑门子上顶,整个人都挺起来了!
那姑娘说:“你们别跟这儿掺和,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进去,叫……那个什么艾玉娇的,有胆子就出来!咱先跟府上打个招呼,今天这事儿虽说是在王府门口,但是在这大门外面,出了天大的事,也不关醇王府的事儿。”
那个领头的管带和她干瞪眼,瞪了几秒钟,突然开窍了,招呼一声,门口所有的人哗啦啦潮水一样就退到门里头了,把府门一关,咣当一声,连门闩都插上了。
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可就多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北京人爱咋呼,好传个八卦,还没怎么着,出的什么事儿就顺着风飘。有人到醇亲王府闹事啦,大内高手找醇王府里的高手一较高下啦,二佛爷带着人去的,二佛爷那真是除了老佛爷谁都敢惹啊,胆子也忒大啦!
半天了,醇亲王府里没人出来,府外头是人挤人,人挨人,挤得都有人掉湖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百姓就这德行,都等着看热闹,机会难得,平时谁敢跟这门口扎堆儿啊?今天是王府的人都不管,可见是不同寻常!
吴子才可是得意了,哈哈,艾玉娇怕啦!她铁定是怕啦!她不敢出来啦!
“如何?”姑娘问他,“这样算出气了吧?”
“出气!”吴子才别提多美了,这口气憋的,可算是痛快了。他踮着脚跟那儿嚷嚷:“哎,艾玉娇!你他妈怕了吧?不敢出来了吧?你也有今天!二爷我是天天想你,天天惦记你啊!”
“喂,”姑娘问他,“那两块匾能还了不?”
“能,能!等下就给府上搬回去。别说那两块匾了,我拜您为师,我给您看家护院!”吴子才美得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好了,一个劲儿地冲着府里叫骂。
“艾玉娇!你乖乖地出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让二爷我摸上几把,摸个痛快,咱们就算两清啦!”
哟,一听这话,姑娘不乐意了:“你想摸哪儿,说吧,我让你摸。”
“那咱得从头到脚,有顺序地来……”二佛爷撸起袖子,那手都举成爪状了,想起来不太对劲。回头一看,姑娘把金钱甲后面系的绳结一个一个揪开了,连帽子带整身的甲衣往地上一丢,哗啦一声,里面是一身紧身的麻衣,为了保护皮肤,头上戴着一个布罩子。将头罩这么一摘,一头青丝就散出来了。一双春葱似的玉手将头发这么一挽,从怀里拿出一根翠玉的簪子往头上一插,一抬头,清水一般的一双杏仁眼,灵气逼人。登时吓得二佛爷一泡尿出来几滴在□□里——不是艾玉娇是谁!
“来啊。”艾玉娇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瞅着他,瞅得他胆战心惊。艾玉娇大大方方地说:“不是想我呢吗?想摸哪儿您就摸。摸够了算,咱就两清。”
吴子才哪儿敢啊!刚刚一棍子打在艾玉娇身上,怎么飞出去的都不知道,就觉得让马撞了那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撞得身上。这女的练得是什么功夫?那是不能碰的啊!刚飞出去窗户都撞破了,浑身上下这还疼呢。吓得是一个劲儿往后退。
“娄师爷!”他瞅瞅娄师爷,叫得那叫一个可怜,想去扯娄师爷的袖子。
娄师爷慌忙摆摆手:“别,这我可救不了你。” 这浑水可不能趟啊,一甩手,缩后面去了。
吴子才一咬牙,瞪着艾玉娇,说了声:“行,你狠!”抱头就跑。人群堵着,他过不去,人都乐他,不让他过。他只好溜边硬闯进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推了他一把,他哎呀一声掉到湖里了。手一揪,连带好几个看热闹的一起掉进了湖里。大冬天,下去的人都冻得嗷嗷直叫,他就那么游过去跑了。
要不说二佛爷是国人里头很多运动的先驱者,马拉松长跑,这会儿是冬泳。现在的北京冬泳队就是在那附近练冬泳,太平湖没了之后在后海那儿练,就都是七爷府周围的那一片水域。
他跑了,艾玉娇扭头一瞅娄师爷,娄师爷非常地善解人意:“咳,油坊胡同,四十八号。”人家肯定是想找那两块匾啊,直接就把二佛爷卖了。
刚开春,水冷啊。一般人早都不行了,二佛爷自己也挺佩服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夫没有白练。爬上岸,不停地跑。不跑就冻死了,他心里清楚,得让身体热着。没命地跑回家去,到家天也黑了,这一天过的。推开门,往屋里一钻,就倒地上了,动不了啦,挣扎着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往床上钻。
床上有人,把他推出去了。这谁这么不长眼啊,二愣子?吴子才这火大啊,拼着一股子劲儿破口大骂:“这他妈谁啊?”
一只手在他身上一按,咯噔一下,吴子才动不了了。这感觉熟悉啊,没别人。吴子才心里一冷,完喽,让人堵家里了。灯光一亮,艾玉娇点了盏灯,噗嗤一声笑了,灯下观美人,那是笑颜如花。吴子才往床上一瞅,被褥让人揭起来了,那两块匾已经露在外面了。得,全完。
艾玉娇跟赏花一样瞅着他,啧啧不止:“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就见吴子才一翻白眼,倒下去了。怎么了?冻僵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