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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师门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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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尤清坐在桌案前,左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右手把玩着三枚铜钱,出着神。世独真人又闭关去了,临走前让她先教习贺丰一些修仙的理论知识。用他临走前的话说,“教学相长也。”她也没理由拒绝。
她师父还说,这次闭关的时间会比往常要更长一些,她想,大概与宗门大会上的那把剑有关,他得善后。
夏尤清看着手中的三枚铜钱,双手合起,让铜钱在自己手掌心中,凝神静思,屏气息虑,摇动双手,铜钱在手中翻滚,掷于平面上。
桌上的烛火跳动着,照亮着夏尤清俊秀的面孔,她回想着刚刚卜出的结果——兑上坎下,困。夏尤清苦笑一声,视线落到挂在剑柄上的玉莲剑穗上。夜风经窗的缝隙轻轻吹过,剑穗摇晃着,连带着映在墙上的影子。
玉清峰上的书房内,珍藏着无数世独真人这些年来外出游历搜寻来的术法秘籍,身为他的徒弟,自然是可以自由借阅的。书房内有几张雕着花纹的金丝楠木桌案,贺封年坐在桌前,桌上堆了几本基础的修士阶级通解与妖物等级图鉴。
贺封年手中拿着毛笔,尾端抵着头,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掀开的那一页,看了半天,没看懂,索性抬头,听着夏尤清讲述。
“修士一生会修出两颗丹,一颗为内丹,另一颗为魂丹。内丹位于丹田内,是灵力的来源,天赋普通的修士,一般在三十多岁时结成灵丹,天赋越高的修士,结内丹的时间就越早,十岁二十的并不少见。魂丹的形成便更难了,居于两太阳穴中央,一般精神力极为强大的修士才能结成。魂丹比内丹更为重要,有魂丹而无内丹,顶多变回普通人,若存了内丹,丢了魂丹,可就变成了实力强悍的傀儡了,轻则意识丧失,重则精神混乱,道心尽损。”
贺封年举手道:“师姐,既然魂丹失了的后果如此严重,为何还要结成魂丹?若被人拿了这个把柄,还不如从没有魂丹。”
夏尤清道:“没有魂丹,若碰上精神攻击等级强的妖物,仍然会受其精神干预,有了魂丹,对其有一定的抵抗力,依魂丹等级也可对低级修士进行意识操控,高风险的背后必然有着高利益,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修士愿意修炼魂丹?”
讲了半天,夏尤清注意到他面前的书竟一下也没翻动过,还停留在原先的页面,她停了下来,问道:“你为何不看书?”
贺封年直言:“我看不懂。”
“书上写的很清楚,为何会看不懂?”夏尤清纳了闷,这是最基础的修士通解了,但凡认字便能看得懂。
突然,一个巨大的想法从夏尤清的脑海中炸开,心里有些不安,她试探地问道:“你......不认字?”
贺封年活了这么多年,他头一回为自己没读过书感到如此地不知所措,他小时候没进学堂,后来教他术法的师父也只是言传相教,唯一会的,还是自己学来的。再后来,到死之前,都忘了这回事,毕竟他向来是开创术法的人,也没看过正经修行的古籍与文献。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慌张,头皮紧绷。
看着站在桌前的夏尤清似乎是被他的话给震惊到了,心头没由来地觉得面前的人对自己有些嫌弃,贺封年迅速地双手合十,抬头朝夏尤清道:“师姐,我不是一个字不认识,我认得几个,我课下会自己好好学的,师姐你别生气,你刚刚讲的我都记住了。”
夏尤清看着面前一个劲跟他保证的少年,真像是自己会嫌弃他一样。
原本她只是对这件事感到震惊而已,没读过书吗,这有什么可嫌弃的,这世间读得起书的人能有多少?若不是夏家,她现在也该是大字不识一个罢了,更别提修行了。
夏尤清道:“不妨事,今日讲的这些,不看书也能听懂。”
贺封年见师姐并不在意的样子,心稍稍安了些。
夏尤清思忖片刻,问道:“你为何没读过书?”
问完后,她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真是听起来蠢极了,没读过书,不识得字,总归那么几个原因,要么是家里穷,没那个钱拿来读书,要不就是家里不重视,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处,再少见的一些缘故就是连个家都找不到,早早被人拐了,拿去修炼邪术了。
若是最后一种,连如何活着都是个问题,哪还顾得上读书识字。
“啊?”贺封年似乎也没想到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若是别人,大概会避开这个问题,而她却像刻意地揭开别人伤疤似的。
可夏尤清就是想知道。
“小时候家里不让。”
得了答案,夏尤清微微点头,道了句:“抱歉。”
贺封年知道她是为方才如此直白的询问而道歉。
话音刚落,“嘎——嘎——”声音从山上传来,穿过窗户,传到两人耳朵里。夏尤清一听便知是谁来了,不由得扶额,心道:这么高调,等哪天被人抓了便老实了。
贺封年自然不识得,只当是寻常乌鸦飞来了,想来也奇怪,这玉清峰高耸入云,又有禁制,怎会有乌鸦?
还未等他深想,那叫声更近了一分。
鸦未至,声先起。“嘎嘎嘎嘎嘎哈哈哈哈哈哈,夏尤清,小爷我来了......”
血鸦飞至窗沿上站住,玄色的羽毛经日光照耀,折射出绚丽的色彩。血鸦一脸得意地扑扇着它的翅膀,还未等它再次飞来得瑟几番,便瞥见书房内还有他人。
“啊!!——”
血鸦吓得跳起来,一时间翅膀都忘了扇,直直地从窗户上掉下去。贺封年嗤地一声笑出声,夏尤清抱着胳膊,一脸无奈地看着这蠢态百出的血鸦,似乎早就习惯了。
几息之后,那血鸦才扒着窗沿,慢慢飞起来,骨碌碌地转着它的眼球,见没有危险,才松了口气,飞到夏尤清肩上站住。凑着她耳朵埋怨,声音比起先前的张扬收敛了不少,希希簌簌的。
“这人是谁啊?这玉清峰上多了个人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刚刚真的要吓死我了。”
夏尤清侧过头,回道,声音受血鸦的影响,也小了几分。
“我师父新收的弟子,我这也才知道。”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也着实把血鸦吓了一跳,一脸不信:“就你那师父,能看上谁啊?整天一副臭脸,跟欠他的一样。在他手底下当徒弟真是苦了你了,没想到,又来了个苦命人。”
“你再这样说,也不怕他出关后拿你入药。”
“他不是天下人榜样吗,做这种事也不怕人唾弃。不过,我看这小兄弟人长得俊俏,性格也好,至少脸上能看着个笑。我就很喜欢。”血鸦对比一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人怎么样?不会把我抓了吧。”
血鸦边说,便偷摸看两眼贺封年,还略带了几分敌意。
贺封年听不太清一人一鸦在聊些什么,隐隐约约觉出与自己有关,又为着血鸦那警惕的眼神摸不着头脑,心里思忖:在说他的坏话?那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吧,当事人还在两个人面前呢。
夏尤清听血鸦絮絮叨叨了一堆,才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只答:“有可能,只认识几天,我又不知道他人怎么样,你最好小心一点。”
“你是他师姐,你护着我,他能对我下手?”
“要真没良心,别说我是他师姐,就算是他爹娘也没用。”夏尤清犀利地反驳了它的话。
血鸦张口欲回,话没出口便觉得夏尤清说的的确挺对的,悻悻地缩了头,闭了嘴。
夏尤清道:“对了,你今天来找我,出了什么事吗?”
血鸦这才如梦初醒,略拔高了声音:“哎呀!我忘了,还真是特别要紧的事情!”说完,他拿翅膀碰碰夏尤清的脸,示意面前还有个人,不方便在这儿说。
夏尤清亦知这事必定不便于为外人道,朝着贺封年道:“今天便到这吧,你自己看看,我先走了。”
贺封年自然知道师姐先行离开与这血鸦有关,至于是关于什么事情的,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探寻。他巴不得他的师姐有自己的事情做,这样便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兴许他还能得些喘息的时间。
夏尤清带着肩上的血鸦离开后,书房内独留了他一人,还有满屋子的书籍。玉清峰上的风吹过,竟吹得人有些凉。
贺封年拿起桌案上的修行基础,虽说是基础,但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字,像一个个小蚂蚁。他翻开一页,顺势躺下,翘起二郎腿,墨发铺在地板上,翻了两页,又合上了书。
不行。看不懂,他得先把字认全了吧。
我课下会好好学的,师姐!
方才在课上跟夏尤清保证的那些话,又一次在脑海中徘徊,一圈又一圈。
他坐起来,将手中那本修仙基础放下。视线在书房内环绕一圈,投向了那一排排书架。贺封年立马起身,在书海中翻找起来,试图找到些可以教他认字的书。
可玉清峰的书房内尽是些秘法古籍,哪里会有这些书?贺封年虽没找到如何认字的书,但也不算无功而返,翻着翻着,便找到了些有意思的。
他不认得几个字,图画总看得懂,有几页上面规规整整地画着几个阵法,花纹古怪又瑰丽。虽不知用途是什么,但也不必知晓书上写了什么。
有些东西,总得自己试过才知晓,兴许还能发现些书上没有的秘密,一些根本不能往书上写的秘密。
贺封年拿着那本有着阵法的图,坐到桌前,拿起笔,蘸了墨,抽出几张空白的纸,模仿着书上的图案誊抄下来,画完一张,待墨迹干后,拿起来,与书仔仔细细地对比几番,直到一点误差也没有才三下两下折起来,放进自己衣襟中。
直到天黑,才誊抄了四个阵法。贺封年将那本书放回原处,收拾好桌案,回了自己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