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的末路》奈亚子喜欢章鱼

4、第4章：低语的墙壁

　　自那场走廊里的短暂交锋后，幸歌的生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表面上是按部就班的学院生活：听课、记笔记、参加社团活动。她努力维持着“普通一年级生幸歌”的表象，与同学闲聊，抱怨课业，仿佛那天清晨的生死经历和随后的异界之旅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表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或者说，圣艾什郡的“异常”开始主动向她彰显自身。

　　她开始注意到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历史课本的边角，用极淡的墨水描绘着不属于任何已知神话体系的奇异符号；音乐课上，某段古老的乐章偶尔会引发空气中细微的、彩虹般的涟漪；甚至是在食堂嘈杂的人声中，她有时能捕捉到一两个完全陌生的、不属于任何在场者的低语词汇，转瞬即逝。

　　而最持续的“噪音”，来自那扇门。

　　图书馆西翼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成了她每日必经之路上的一个磁石。无论她如何试图忽略，那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总能穿透喧嚣，精准地传入她的感知。它不像里世界入口那样充满侵略性和恶意，更像是一种沉睡巨兽的呼吸，古老、深沉，带着某种规律的脉动。

　　她开始下意识地绕路，避开那条走廊，但嗡鸣声却并未因此减弱。它仿佛能穿透墙壁和空间，固执地在她脑中回响。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开始“看见”一些东西。

　　起初是眼角的余光——墙壁上的阴影似乎在不自然地蠕动，仿佛有液体在砖石内部流动。她以为是疲劳导致的幻觉，但次数越来越多。有一次，在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窗外，她清晰地看到浓雾中凝聚出一张模糊的、哭泣的人脸，但眨眼间便消散无踪。还有一次，路过学院中庭那尊著名的“沉思者”雕像时，她发誓看到雕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向图书馆西翼的方向。

　　这些碎片化的、无法证实的异象折磨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莎菈的警告言犹在耳。而莎菈本人，自那次走廊相遇后，仿佛彻底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幸歌曾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挺拔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好像对方在刻意回避她。

　　这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和低语包围的感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需要答案，需要确认自己不是疯了。

　　机会在一个午后来临。学院安排新生参观主图书馆，作为熟悉学习环境的一部分。带队老师恰好提到了图书馆西翼。

　　“……西翼收藏着大量未经系统整理的古老文献和一些……嗯……特殊藏品。”老师推了推眼镜，措辞谨慎，“由于保存和安全的考虑，目前不对外开放，由学院的‘特殊资产管理部’负责。请大家不要靠近那边的区域。”

　　特殊资产管理部？幸歌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大概就是莎菈可能所属的、处理“异常”事务的部门？

　　参观结束后，趁着人群散去，幸歌假装系鞋带，落在了最后。她躲进一排高大的书架后面，屏住呼吸，直到管理员的脚步声远去，图书馆重新陷入一片只有书页摩擦和远处翻书声的寂静。

　　她小心翼翼地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移动，穿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皮革装订的味道。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人迹越罕至。

　　终于，她再次站在了那条连接西翼的走廊入口。厚重的橡木门就在走廊尽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森严。

　　嗡鸣声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几乎形成了一种有节奏的韵律，像是一首无声的挽歌，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踏入了走廊。

　　一步，两步……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凝滞，温度也下降了几度。墙上的肖像画沉默地注视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就在她走到走廊中段，距离那扇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墙壁——她右手边那面深色的木质墙板——突然开始“说话”。

　　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影像和情绪的洪流，直接涌入她的脑海！

　　斑驳的色块飞速旋转、凝聚，形成模糊却充满情感的片段：

　　一个穿着古老款式校服的女生，跪在门前无声地哭泣，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
　　几个学生模样的影子，兴奋地举着蜡烛，似乎在举行某种秘密仪式，墙上投下扭曲跳跃的阴影。
　　一个教授模样的人，仓皇地将一本闪烁着不祥紫光的厚皮书塞进墙缝，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更多零碎的画面——好奇的窥探、狂热的追寻、惊慌的逃离……无数与这扇门相关的记忆碎片，被墙壁吸收、储存，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向她倾泻而来！

　　“啊！”幸歌低呼一声，猛地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在她脑中冲撞，带来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她踉跄着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对面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嗡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窃窃私语的残响，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同时低语、哭泣、呐喊。

　　她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感觉”。这堵墙，这条走廊，本身就是一种记录装置，储存着过往岁月中与这扇门、与门后之物相关的所有强烈情绪和记忆片段！而她，不知为何，成了这些沉寂记录的接收者！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的、带着焦急和怒意的声音穿透了那些混乱的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响：

　　“离开这里！现在！”

　　是莎菈的声音！

　　幸歌惊恐地抬头四顾，走廊空无一人。但那声音无比真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几乎是同时，她感觉到那扇橡木门后的“沉睡巨兽”似乎被惊动了。那股低沉规律的脉动被打乱，变得躁动不安，一种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开始从门缝中弥漫出来。

　　幸歌的心脏狂跳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再犹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将那些仍在试图缠绕她的记忆低语和门后逐渐苏醒的恐怖甩在身后。

　　她不知道莎菈是如何感知到她的危险并发出警告的。

　　她只知道，自己鲁莽的探寻，似乎已经触动了某个绝不该被触动的开关。

　　裂痕，正在扩大成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