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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医务室停电 ...

  •   周三上午第三节,是实验楼的高三体检抽血。
      走廊里排了两条长队,蓝色帘子后,护士的嗓音平板而机械:“握紧,松手,下一个。”
      沈砚站在队尾,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不是怕针,是怕血。
      针尖刺入血管的刹那,鲜红涌进试管,像一条细小的蛇。沈砚的视线被那抹红牢牢吸住,耳膜里“嗡”地一声,世界开始旋转。
      他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医生,这里有人晕血!”
      随后,膝盖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时,鼻尖先撞见消毒水的冷味。
      医务室不大,白帘半拉,隔壁床的蓝色隔布后传来低低的呻吟。
      沈砚仰面躺着,输液杆上挂着一袋透明液体,一滴、一滴,像计时的秒表。
      他下意识去摸校服口袋——草稿纸还在,笔也在。
      帘子外传来护士的声音:“只是晕血,血压偏低,躺半小时就好。”
      门被推开,又合上。
      脚步声停在床边。
      “喂,年级第一。”
      池暮的声音比平时低,像怕惊碎什么。
      他手里拎着一杯葡萄糖水,吸管弯成柔软的弧度。
      沈砚想坐起来,池暮单手按住他肩:“别动,回血。”
      掌心隔着校服传来稳稳的热度,沈砚不动了。
      天花板顶灯忽然闪了两下,“滋”一声,灭了。整个医务室陷入一种灰蒙蒙的暗,只剩走廊的应急灯从门缝底下钻进来,像一条橘黄的缎带。
      停电了。
      隔壁床的病人嘟囔一句什么,翻了个身。
      沈砚听见自己心跳在黑暗里放大,像鼓槌敲在空桶上。
      池暮没出声,只是把那杯葡萄糖水递到他唇边:“先喝。”
      甜味在舌尖炸开,沈砚缓了口气,低声道谢。
      “别谢。”池暮坐在床沿,声音里带着笑,“我只是不想明天没人给我补课。”
      黑暗把两人的呼吸都放大。
      沈砚听见池暮口袋里塑料纸窸窣一声,随后,一股清凉的薄荷味钻入鼻腔。
      “张嘴。”
      一粒小小的糖被塞进他齿间。
      糖纸被池暮顺手团成一个小球,精准抛进墙角的垃圾桶,“咚”。
      薄荷在舌尖化开,凉意顺着喉咙一路滑下去,眩晕感被一点点压平。
      沈砚侧过脸,看见池暮的轮廓被应急灯拉得老长,帽衫兜帽耷拉在背后,像被风吹歪的猫耳。
      “你怎么在这儿?”沈砚问。
      “抽血啊。”池暮晃晃自己贴着棉球的肘窝,“刚抽完就见你往下倒,差点砸我身上。”
      沈砚轻轻笑了:“抱歉。”
      “别笑,脸还白得像A4纸。”
      池暮伸手,把输液管上的调节器往下拨了一点,滴速变慢。
      指尖碰到塑料管,发出极轻的“哒哒”。
      沈砚注意到,池暮右手虎口那道月牙疤在昏暗中像一条银色的线。
      “你晕血?”池暮问。
      “嗯。”
      “那你还敢报医学院?”
      沈砚沉默了两秒,声音低得近似耳语:“想离这里远一点。”
      黑暗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池暮没追问,只是换了个姿势,背靠输液架,长腿伸到床尾,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像在数拍子。
      窗外传来电工检修的喊声:“保险丝烧断,五分钟就好!”
      池暮突然开口:“我小时候怕黑。”
      沈砚侧耳。
      “外婆家走廊灯老坏,晚上去厕所得摸着墙走。墙上有裂缝,我老觉得会钻出东西。”
      “后来呢?”
      “后来我就把走廊灯换成了声控,一喊就亮。”池暮笑,“结果整条巷子都能听见我半夜‘喂!喂!’,像闹鬼。”
      沈砚想象那幅画面,唇角弯了弯。
      “你呢?”池暮反问,“除了晕血,还怕什么?”
      沈砚想了想:“电话铃声。”
      “每次听见铃声,就以为是派出所,或者……要债的。”
      池暮“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像把某个和弦故意拉长。
      黑暗里,两个人的呼吸慢慢同步。
      “咔哒”一声,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白光像水银泻地,沈砚下意识抬手挡眼。
      池暮已经站直,声音恢复到平时的吊儿郎当:“能走了吗?”
      护士进来,看了眼滴液:“再坐十分钟。”
      池暮把葡萄糖水杯子扔进医疗垃圾桶,回身冲沈砚晃了晃手里的糖盒:“薄荷的,提神。给我留两颗,剩下的算学费。”
      沈砚接过糖盒,小小的半透明塑料壳,里面还剩七颗。
      “谢谢。”
      “别总谢。”池暮把帽衫帽子重新扣上,“下次晕之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先找地儿给你躺。”
      沈砚弯了弯眼睛:“行。”
      十分钟后,沈砚自己拔掉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
      池暮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表情。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
      午后的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落在他们脚前,一格一格,像黑白键。
      池暮忽然伸手,在沈砚后背轻轻拍了一下:“喂,年级第一。”
      “嗯?”
      “医务室停电那会儿,你心跳得特别响,你知道吗?”
      沈砚微怔。
      池暮笑:“跟鼓点似的,挺好听。”
      阳光里,沈砚耳廓悄悄红了。
      他低头,把薄荷糖盒塞进校服口袋,糖纸在布兜里轻轻碰撞,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回应。
      回到教室,第四节自习已经开始。
      他坐下,摊开草稿纸,写下今天的错题,却在页脚画了一只极小的纸鹤。
      纸鹤嘴里衔着一粒薄荷。
      他盯着看了两秒,把草稿纸翻过去,继续演算。
      隔着三排课桌,池暮趴在座位上,帽衫蒙头,右手伸到桌斗里,摸索着剥开一颗糖。
      清凉的甜味在舌尖炸开,他闭上眼。
      没有雨,没有公主抱,只有阳光、薄荷和医务室短暂的黑——
      足够让他记住,沈砚在黑暗里轻轻说过的那句:
      “别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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