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心掠爱》卿得水

10、投标会与胸针

　　AI智能城项目官方投标会的日子，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氛围中到来。

　　会场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会议中心，媒体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各路商界精英鱼贯而入，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电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入口，期待着那两位焦点人物的登场。

　　苏瑾提前十分钟抵达。她今日选择了一套珍珠白的香奈儿套装，线条利落，优雅得体，微卷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妆容精致得无懈可击。她嘴角噙着惯常的、弧度完美的微笑，与相熟的企业家、官员颔首致意，应对自如，仿佛前几日的风波从未发生。只有紧跟在侧的特助李诗知道，老板今天的话比平时更少，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

　　她成功地用理智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将那个雨夜窥见的脆弱身影和那句“珍藏至今”带来的心悸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今天是战场，是盛华集团必须拿下的战略要地，不容任何私人情绪干扰。

　　然而，当凌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苏瑾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似乎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凌薇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极具攻击性的黑色或深色西装。她出人意料地选了一身雾霾蓝的斜纹软呢套装，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锐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古与温柔。但她的气场丝毫未减，下颌微扬，步伐坚定，所过之处，人群自然分开一条道路，窃窃私语声随之而起。

　　更让苏瑾呼吸一窒的是——凌薇的胸前，别着一枚极其别致的胸针。那并非名贵珠宝，而是用某种特殊工艺将干枯的、失了颜色的花瓣密封在透明树脂中，造型正是一朵小小的、倔强的野花。

　　野花！

　　苏瑾的指尖瞬间冰凉，血液却嗡地一声涌上头顶。她竟然……将它戴了出来！在这样一个公开的、至关重要的场合！她是在向自己示威？还是在提醒那段她无法回避的过去？

　　凌薇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苏瑾，隔着人群，她微微勾唇，颔首示意，那眼神复杂得让苏瑾心慌——有势在必得的锐利，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但更深层处，似乎还藏着点别的，一种坦承的、孤注一掷的固执。

　　苏瑾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脏却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这个疯子！她总是能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精准地打乱她的阵脚。

　　投标会按流程进行。各家代表依次上台陈述方案，展示技术实力与规划蓝图。轮到盛华集团时，苏瑾起身，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弃，瞬间切换回那个完美无缺的苏总。她的陈述逻辑清晰，数据详实，对项目前景与社会效益的阐述令人信服，赢得了台下不少赞许的目光。

　　凌薇坐在台下，目光始终落在苏瑾身上，专注得近乎贪婪。看她自信从容地挥斥方遒，听她清越冷静的声音阐述观点，那一刻，商业对手的欣赏与童年滤镜下的倾慕奇异地交融在一起，让凌薇的心口发热。她想要这个人，想要她的认可，想要与她并肩，想要……撕破她那层完美的伪装，看到最真实的苏瑾。

　　凌云科技的陈述被安排在压轴。凌薇上台时，整个会场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凝滞和关注。她的方案与盛华的传统稳健风格截然不同，极度大胆和创新，核心正是凌云科技最新一代、尚未完全公开的AI城市神经网络系统，描绘出的未来图景极具颠覆性和诱惑力。

　　她的演讲极具感染力，充满激情与自信，目光一次次扫过台下，最终定格在苏瑾脸上。

　　“AI智能城，需要的不是对旧模式的精细修补，而是一场彻底的革命。”凌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凌云科技，愿意并有能力引领这场革命。我们追求的，是绝对的技术领先与效率最大化，而非……”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视线与苏瑾在空中相撞，火花四溅，“……而非利益的平衡与妥协。”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指向以盛华为代表的传统豪门商业模式。苏瑾面沉如水，放在膝上的手却悄然握紧。她知道，凌薇这是在公开宣战。

　　陈述环节结束，进入短暂的休会期，评委们将进行闭门评议。与会者纷纷起身交流寒暄。

　　苏瑾正与一位政府官员低声交谈，试图忽略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忽然，一股清冽中带着一丝侵略性的雪松气息靠近。

　　凌薇端着一杯香槟，姿态闲适地走了过来，仿佛只是偶遇。

　　“苏总的陈述一如既往的精彩，无懈可击。”凌薇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讽刺。

　　苏瑾转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凌总过奖。凌总的方案才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大胆非常。”她刻意避开了目光，不去看那枚刺眼的胸针。

　　“是吗？”凌薇轻笑，向前又逼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只有两人能听清，“那苏总觉得，是我的方案让你印象更深刻，还是……它？”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垂落，扫过自己胸前的野花胸针。

　　苏瑾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呼吸微窒。她猛地抬眼看进凌薇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凌薇，”苏瑾的声音压低，带着冰冷的警告，“这里是投标会场，请你放尊重些。”

　　“我很尊重。”凌薇挑眉，眼神却更加炽热，“尊重这个项目，更尊重你。所以我才把最重要的‘筹码’都戴上了。”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胸针，动作带着一种虔诚的珍视感。

　　这近乎无赖的直白，让苏瑾所有的应对策略都失了效。她发现自己所有的商场伎俩、言语机锋，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把真心（或者说偏执）当成武器砸过来的人面前，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主持人宣布重新入场，评议结果即将公布。

　　凌薇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还是逼你了”，然后优雅转身，率先走向会场。

　　苏瑾站在原地，感觉那枚微不足道的野花胸针，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了她的心口上。

　　最终结果宣布：首轮优胜方案将在盛华集团与凌云科技之间产生，需进入下一轮深度谈判与方案优化环节。

　　平手。

　　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两大巨头方案各有所长，评委难以抉择。

　　散会后，苏瑾几乎是立刻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被凌薇拦在了走廊一角。

　　“看来，我们的竞争还要继续一段时间。”凌薇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苏瑾，我说过，要么合作，要么抢夺。现在看来，合作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这只是第一轮，凌总未免高兴得太早。”苏瑾冷声回应，试图绕开她。

　　凌薇却伸手，虚虚地拦了她一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手臂。苏瑾像被电到一般猛地后退半步。

　　凌薇的手顿在半空，眼神暗了暗，随即收回，语气低沉了几分：“那束花，我保存了二十年。它从来不是筹码，苏瑾。它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全部的自己。”

　　这句话像一支箭，猝不及防地射穿了苏瑾层层叠叠的防备。她愕然抬眼，撞入凌薇眼中那片毫不掩饰的、带着痛楚和孤勇的深情。

　　心口某处，猛地一酸。

　　说完这句话，凌薇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勇气，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直，却莫名透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瑾站在原地，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走廊空旷起来。她耳边回响着凌薇最后那句话，眼前晃动着那枚树脂封存的干枯野花。

　　它原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却被那个人，用如此强势的方式，珍藏了二十年，然后，笨拙地、不顾一切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一场本该硝烟弥漫的商业对决，似乎正朝着她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悄然滑去。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这场竞逐的游戏，忽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