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九月》神原月

10、第 10 章

　　日子像珠江水一样平缓地流淌。转眼间，木棉花絮飘满了广州的街头。

　　吴烨的校服领口被洗得越发苍白，但成绩单上的分数越来越亮眼。李瑞渊还是老样子，在小卖部和各种零工之间打转，偶尔消失一两天，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烟味。

　　每个周五的黄昏，广维中学门口都会有个惹眼的身影。李瑞渊要么靠在摩托车旁玩手机，要么蹲在路边逗野猫。学生们渐渐习惯了这一幕，偶尔有女生偷偷拍照。

　　“你哥又来了。”同学碰碰吴烨手肘。
　　吴烨没纠正这个称呼，只是加快收拾书包的速度。

　　回去的公交车上，两人总是并排坐在最后座。吴烨汇报一周的考试成绩，李瑞渊边听边刷手机，偶尔“嗯”一声。

　　有次吴烨考了年级第二，说完期待地等着反应。
　　李瑞渊划着屏幕：“第一是谁？”
　　“一班的陈帆。”
　　“下次超了他。”

　　母亲的小超市生意好了些，换了新的霓虹招牌。李萱的成绩还是中游，但数学终于上100了。周末的餐桌上经常有四菜一汤，吴烨碗里的肉总是堆得最高。

　　入夏那天，李瑞渊突然带回来一台二手空调。安装工人在窗外忙碌时，母亲一直念叨“浪费钱”。
　　“热死了。”李瑞渊蹲在窗台上抽烟，“再说萱萱都快中考了。”

　　吴烨站在他身后，悄悄把冰可乐贴在他后颈上。李瑞渊被冰得抖了一下，反手掐他脖子：“造反啊？”

　　空调运转起来的嗡鸣声里，母亲悄悄红了眼眶：“以前你和妹妹小时候，热得睡不着就铺凉席在天台...”

　　李瑞渊跳下窗台：“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别提了。”
　　但那天夜里，他把吴烨赶去吹空调，自己睡在了客厅沙发上。

　　考试前夜，吴烨发现铅笔盒里多了支崭新的2B铅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字：“渊”。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最后小心地把铅笔和其他考试用具摆在一起，像布置什么神圣的仪式。

　　考试那天早上，李瑞渊居然穿了件还算干净的T恤。
　　“看什么？”他瞪吴烨，“快点吃，别迟到。”

　　校门口挤满了焦虑的家长。李瑞渊把准考证塞进吴烨书包：“考不好就别回来了。”
　　顿了顿又补充：“选择题多检查两遍。”

　　三天考试结束那天，吴烨走出考场时天色已晚。同学们都被家长接走了，只有他还站在校门口。

　　路灯次第亮起时，熟悉的身影才从街角晃过来。李瑞渊手里拎着个塑料袋，浑身是汗。

　　“晚了。”他把袋子扔过来，“货没搬完。”
　　袋子里是融化的冰淇淋，和一支蔫了的向日葵。

　　吴烨抱着融化的冰淇淋，突然说：“哥，最后大题和你猜的类型一样。”
　　李瑞渊脚步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原来我压题这么准吗？”

　　他们沿着珠江慢慢走。对岸的霓虹倒映在水面上，被晚风吹碎成万千光点。

　　“渊哥。”
　　“嗯？”
　　“暑假能不能...”吴烨声音很轻，“还去东莞？”
　　“行啊”

　　李瑞渊抬手揉了把他头发。江风带来远处轮渡的汽笛声，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傍晚时分，母亲带着李萱出门前特意交代：“冰箱里有剩菜，热一热就行。”

　　门一关，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李瑞渊踢开脚边的快递盒，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吴烨写完最后一道题，抬头时天已经黑了。

　　“吃什么？”李瑞渊头也不抬地问。
　　“都行。”
　　“冰箱里的韭菜炒蛋？”
　　“昨天吃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窗外。老城区华灯初上，大排档的霓虹招牌逐一亮起。

　　“走走？”李瑞渊站起身。
　　吴烨合上练习册：“嗯。”

　　夏夜的巷子闷热潮湿，空气中混杂着油烟和栀子花的味道。他们一前一后走着，拖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声响。

　　拐过街角，大排档的喧闹声扑面而来。塑料桌椅挤满人行道，炒锅颠勺的哐当声和啤酒瓶碰撞声交织成片。

　　“两位食乜嘢？”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围裙上沾着油渍。
　　李瑞渊熟门熟路地找角落位置：“烧鹅例牌，干炒牛河，再加个空心菜。”

　　吴烨盯着隔壁桌的烤生蚝。李瑞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吃？”
　　“...有点。”
　　“加半打生蚝。”李瑞渊对老板娘喊，又转头，“考得好奖励。”

　　等菜时，李瑞渊开了瓶啤酒。吴烨安静地掰一次性筷子，把毛刺细细磨平。
　　“喝不喝？”李瑞渊突然把酒杯推过去。
　　吴烨犹豫了一下，抿了小口，立刻被苦得皱眉。

　　“喏，怂货。”李瑞渊嗤笑，却叫了瓶可乐给他。

　　烧鹅上桌时油光锃亮，吴烨先夹了块最大的放到李瑞渊碗里。
　　“干嘛？”李瑞挑眉。
　　“你打工辛苦。”

　　夜市灯火阑珊，少年们的影子在塑料桌布上交叠。隔壁桌几个大叔划拳喝酒，声音震天响。

　　“渊哥。”吴烨小声说，“以后...”
　　“嗯？”
　　“我也带你吃好的。”

　　李瑞渊灌了口啤酒，泡沫沾在嘴角：“够仗义啊兄弟。”

　　生蚝烤得滋滋作响，蒜蓉香气扑鼻。吴烨吃得仔细，连壳里的汤汁都喝干净。李瑞渊看着好笑，把自己那份也推过去。

　　“饱了。”吴烨耳朵微红。
　　“装什么，刚才谁盯着人家生蚝看？”

　　结账时老板娘少算了零头：“学生仔优惠。”她朝吴烨笑笑，“要好好学习啊。”

　　回去的路上下起小雨。两人挤在屋檐下等雨停，身后便利店的光照亮细密的雨丝。

　　“明天出成绩。”吴烨突然说。
　　“紧张？”
　　“有点。”

　　李瑞渊弹他额头：“你这么聪明，还考不好？”
　　雨幕中，广维中学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