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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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时间已经到了五月的开始，令学生们心潮澎湃的长周末即将来临。
井之头公园中，河津樱的枝头染上大片的新绿，只余半点残粉，和水面零星的花瓣互怜。池水映着的天光被暮春树影渐渐覆盖，一两尾鱼影穿梭其中。
遛狗和慢跑的人们多了起来，池边的鸭子也一夜之间出现，领着毛茸茸的小鸭群一歪一扭地路过。
星名彩音特意在长周末的前一天约了喜多川祐介，用买菜的名义把对方骗到了野餐角。
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她从托特包里掏出一个金色的派对吹卷，“嘟嘟”地吹了两下。纸卷“咻”地弹直又收回，颇有喜感。
“那么，喜多川君——恭喜你完成我们交易中的第一幅大作《心之窗》，还收到大公司的稿件邀请！啪叽啪叽啪叽！”
说完，为了衬托喜庆气氛，她又拿着吹卷 “嘟嘟”地卖力吹着，试图达到一个人组成司仪队的效果。
喜多川祐介愣楞地看了几秒，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捂着肚子笑起来。
笑完之后，他喘着气解释，“很天才……拍手用拟声词表达这点，实在让人着迷。”
星名彩音得意地点点头，正经道：“对吧！完全颠覆了大家对拍手的刻板印象。”
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闲聊中，她拿出精心准备的两层漆木便当盒和茶水——
咸香海苔包裹起竹笋蕨菜豌豆炊饭，旁边排列着凉拌菠菜和迷你茶碗蒸。盐烤鲷鱼泛着诱人的酱色，与煎得金黄酥脆的大虾天妇罗相互映衬。
“虽然和喜多川君只认识了一个月，但是这段时间过得特别充实，能和你交上朋友真的很开心。”
她笑着看向被豪华菜色震撼的喜多川祐介，“画作成品也很棒，真是太好了。”
自从知道班目一流斋背后那些不堪的烂账，她就愈发觉得，喜多川祐介需要更广阔的天地和代表作。
只有这样，他将来才有机会真正独立，不再被桎梏。
【……他还对那些傻多速说什么《小百合》的真品被偷走了，以高价售出临摹品。】
至于《小百合》的事情……在他自立之前，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一想到他双眼里的热情可能会被真相碾碎，她心里升起一阵不忍。
“其实是多亏了星名同学。如果不是你给我的灵感，那只会是一幅庸作。”
“你太夸张了，跟我没有太大关系。就算有灵感，也要有足够的画技呀。”
她不甚在意地摆手，赶紧招呼他吃饭，“来，快开动吧。”
“不。我是真心那么想的。”
喜多川祐介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清冷的灰眸中透着固执，“星名有时候好像比较难把别人的夸奖当真，所以我想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功劳。”
——啊，被看出来了吗？
没想到，他观察得很仔细……是画家的观察力吗？
“喜多川君，刚刚是叫我‘星名’，而不是‘星名同学’了？”
她并没有接话，眼睛一转，回想道，“说起来，上次被你救了的时候也好像是这样……”
果然，喜多川祐介一下子慌了神，“抱、抱歉，一时不小心……如果你介意的话——”
星名彩音眯眼笑了笑，“我完全不介意哦，就那样叫吧。”
他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定住，似乎松了一口气。
“……好。”
这段小插曲后，她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回食物上，不去谈论自己。
——一般来说，她会本能地产生抗拒别人的观察，但如果是他的话……算了。
*****
走在回家的路上，喜多川祐介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忍不住拿出来看一眼。
——是她给他庆祝的时候用的金色吹卷。
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星名彩音双颊鼓鼓地吹起这支塑料玩具，他鬼使神差地把它塞到了口袋里。
虽然一直过着不太富裕的生活，但这样顺手牵羊还是第一次……
他唾弃自己的行为的同时，难以控制地委身于隐秘的冲动。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明白。
他出神地盯着天空，澄澈的蓝色让他想起了那个人。
……
…………
拿钥匙打开画室的门，推门而入后，他愣住了。
——班目一流斋正在玄关背手而立，眼中燃着近乎狂热的光，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
“祐介！”
他的恩师迎上来，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满面笑容地说道，“你这孩子，把给为师的惊喜藏得可真深啊！”
他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惊喜？
“那副女孩坐在窗边的画作！色彩的处理真是妙极，比那幅《雪日》更进一步啊。”
“……《心之窗》——好名字！评论家们一定会被打动的。”
班目一流斋说话的音调越来越高昂，似乎已经看到光明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说到最后，他声音沉下来，苍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所以说——你会把这幅画让出来的吧，祐介。”
喜多川祐介如遭雷击，双腿仿佛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坦白说，并不是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事会发生。
《心之窗》本就是上佳之作，同时画展将近，恩师的焦虑日渐严重，才如此急切地索要。
但是——
他压住自己牙关的颤抖，声音艰涩。“……老师。”
“嗯？”
“……一定，要是这幅画吗？”
班目一流斋闻言，夸张的笑僵在了脸上。
下一刻，那个笑如无用的面具一般被剥去，他的表情变得无比哀愁。
“祐介，我理解你。这是你的杰作……可为师如今陷在瓶颈里，真的很痛苦。”
他垂眼叹息，语气如泣如诉，“为师一向节俭，但耐不住经营画室的开销，你也明白的吧？你还年轻，将来能画出更好的作品……就把这次的作品，让给为师吧。”
喜多川祐介面色煞白，胸中的空气随着对方的话语被一点点抽离。
无数日夜，他见过其他学徒因反抗而被孤立的背影，听过他们压抑的怒骂与哭声。
但最后，大家都会沉默地对老师点头，然后一个个垮下去，带着麻木的神情 “自愿”离开了画室……随后，杳无音讯。
他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吧——点头，然后从自己和别人的苦痛中移开目光……
这次……也要点头吗？
把“喜多川祐介为星名彩音作画”擦去，写上“班目一流斋”。
光是想象，他的心口传来便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
【恭喜你，喜多川君！】
那样的笑容，也会从他身边消失吗？
——不行。
喜多川祐介压下胸中的不安，开口道，“我可以为您再创作一幅作品……但是这幅画，只有这幅画……”
——那是她为之期待、为之高兴、和他一起庆祝的东西。
他握紧双拳，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我想留在自己的作品集里。”
……说出来了。
他的心脏狂跳，浑身有种失重感。
班目一流斋深深地看着他，似乎要把自己的养子整个剖开，验证他内心的想法。
而喜多川祐介紧张地与恩师对视，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良久，老者摸摸胡子，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为师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坚持。看来，你果真……很喜爱这幅作品。”
胸口的压迫骤然松开，喜多川祐介长舒一口气，不禁露出笑容：“谢谢老师……！”
“快上楼休息吧，是为师不好，一进门就说这些。”
班目一流斋呵呵地笑着，仿佛一位慈祥又关切的老者。
喜多川祐介点点头，脚步略显仓皇地往楼梯上走，背影随着钥匙的细响没入昏暗的楼道。
——在他的身后，班目一流斋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地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
长假第一天，卢布朗咖啡店。
雨宫莲系上围裙，活动肩颈，熟练地洗涮并摆好咖啡杯，帮寄宿家长佐仓惣治郎做开业准备。
佐仓惣治郎运营这家小咖啡厅已经有些年头，都是做近邻生意，偶尔会有到四轩茶屋办事而来访的客人，总体算是不温不火。
“叩叩”，轻快的敲窗声响起。
雨宫莲和佐仓惣治郎一同朝店外看去——少女用丝带束起棕发，一身浅紫连衣裙外搭米色小披肩，灿烂地笑着向两人挥手。
佐仓惣治郎发出了无奈的叹息，连忙上前去开店门。
雨宫莲看着他的背影，很确定他脸上一定带着笑。
“佐仓先生早安！”
“早安。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说‘欢迎光临’了……这可是开店前哦，星名小姐。”
星名彩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双手在身前绞着，“抱歉，打扰您了。我是想长假生意应该挺火爆的，如果开店后来，可能就看不到摩尔迦纳了……”
佐仓惣治郎哼笑一声，“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喂，小子，来招待你的常客。”
雨宫莲马上应和，走到柜台前擦了擦手，扬起嘴角，“这位客人，今天的点单是？”
星名彩音轻点下巴，故作姿态道，“雨宫莲先生三十分钟的指名，加上摩尔迦纳一只！”
他忍不住弓起身笑起来，同时楼梯传来了摩尔迦纳的喊声——别人听来是猫叫就是了。
“喵啊——！！（彩音殿下——我好想你啊——！！！）”
“摩尔迦纳——”
一人一猫热情地抱在一起。咖啡店店主一边笑着感叹“呀咧呀咧”，一边磨着咖啡豆。
自从联系上后，星名彩音在两周内来看了摩尔迦纳五次，正式成为了咖啡厅的常客。
——雨宫莲和她从一开始的拘谨，变为后面的熟稔。他甚至直接吐槽“明明住得不近，是不是来太多了”，得到对方大大的笑容。
幸运的是，佐仓惣治郎看到两人的来往，也似乎对莲的保护观察放心了许多。
【能够和这么好的姑娘来往，说明你也有作出努力吧……嘛，再接再厉。】
雨宫莲越发确信，星名彩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心灵会奇异地平静下来，然后发自内心地微笑。
高卷杏最近也和她走得也很近，提起对方的时候十分开心。
电视里传来早间播报：【接下来的话题……从过去的荣耀上跌落，被逮捕的奥运奖牌得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那个鸭志田吧？”星名彩音喃喃，眉心皱起，“真是……超乎想象地人渣啊。”
雨宫莲和摩尔迦纳同时滞了滞，互相对视一眼，尽量让表情如常。
新闻里的鸭志田卓，正是几天前他们在殿堂击败、偷走了心之秘宝后使其真心悔改的对象。
对星名彩音，他们提过鸭志田卓故意关了摩尔迦纳几天，并非善类。
现在想来，他们也向她透露了自己在调查这个老师的事实……雨宫莲有一丝忐忑。
……不，再怎么说也没办法想象到“偷心”这个概念吧，她应该不会怀疑的。
听着主持人质疑幕后推手，星名彩音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雨宫莲忽然好奇她的想法，托了托眼镜，试探道，“星名也会觉得这种力量有点可怕，或者这些人的身份很可疑吗？”
她摇摇头，“论迹不论心。如果有人愿意冒险让这种人认罪，不管动机如何，结果就是犯罪者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对于受害者来说，虽然痛苦不会立刻消失，但至少不会有下一个无辜的人被祸害。这是一件大好事。”
而后，她真挚地说，“而且……如果有这样力量，我也一定会用的。”
雨宫莲微微睁大眼睛，“你也有想让人悔改的对象吗？”
她笑意变淡。
“嗯，有，而且我恨不得他们马上就像那个人渣一样下跪认错——我这么说，会不会让雨宫君觉得我很可怕？”
黑猫生气地叫起来，“喵喵喵嗷！（什么？！竟然对彩音殿下不好……不可饶恕！）”
——曾有不止一个人对她不利？
雨宫莲的理智让他把嘴边的问题咽回去，“不会。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
“是这样啊……雨宫君也很不容易啊。”
她垂下眉毛，温和地注视着他，语气真诚，“人是互相依靠着活下去的生物，有事千万不要自己背。你有小杏，坂本君，摩尔迦纳——还有我。”
他抿嘴一笑，点了点头——看，她的魔法又奏效了。
摩尔迦纳用毛茸茸的头轻柔地拱了她的脸颊，“喵嗷！（你也有我们啊，彩音殿下！）”
“嗯？摩尔迦纳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星名彩音眨眨眼，有点沮丧地对黑猫嘟囔，伸出手摸了摸他软软的脸颊毛，“我也好想听懂你的话啊。唉，要是小杏在就好了。”
眼见黑猫已经呼噜起来，雨宫莲挠挠脸，移开目光——
其实他也能听懂，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感觉她会更加委屈，所以还是算了。
“那下次把杏也叫过来吧。”
“喵。（莲你这家伙，还装。）”
佐仓惣治郎路过，从旁边递上一杯榛果拿铁，语带关心地打趣道。
“小孩子就别那么深仇大恨了，来，这是附赠的。”
雨宫莲敏锐地捕捉到，在听到“小孩子”三个字时，星名彩音的神情一变——但她很快恢复如常，笑着道谢。
他微微蹙眉，将这一幕记在心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