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春山》风渚予下

10、把柄

　　“宁妹可千万不要误会，这巾帕我本意也就是要还给你的。

　　只是直到方才都未曾想起，才忘了把它还给妹妹。”

　　廊璟本就做贼心虚，回来的时候一路纠结要不要把那巾帕。

　　还给宁汐颜。

　　要是直接就那么还给她。

　　宁汐颜会不会看出什么来？反正她也未经人事。

　　谅必也不会发觉什么。

　　但万一要是让她看出来什么了呢？

　　又或者。

　　宁汐颜傻模傻样地把那巾帕拿去交给祖母奶奶告状。

　　让奶奶给她撑腰怎么办？

　　廊璟越是想到这些事情，就越感觉罪莫大焉懊悔不已。

　　想来想去。

　　琢磨了一路，以为自己很聪明心存侥幸地编了个说词……

　　干脆就跟宁汐颜说是在路上捡到的。

　　宁汐颜若是问起……

　　他是怎么捡到的。

　　他就说是在从私塾回来的路上，偶然看到在有只小狗那巾帕上面撒尿。

　　他把小狗赶跑以后。

　　发现那张巾帕跟宁汐颜刚才在私塾里，用来替他擦拭脸上的汗渍的那张。

　　有些一样。

　　他就紧忙赶走了那只坏小狗，把那张巾帕捡回来。

　　准备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但因为还有很多功课没做，阿爹娘亲还安排了他做一些别的事情。

　　所以。

　　他才没来得及把那巾帕洗干净。

　　还她。

　　然而。

　　廊璟却没想到宁汐颜竟然会诓了他，把他诱拐到了祠堂里来。

　　在廊家的列祖列宗香火牌位底下。

　　对他威逼利诱。

　　肆意嘲弄。

　　羞辱。

　　偏偏他在磕头的时候。

　　他私自藏起来。

　　揣在他里衣内兜里的那张巾帕。

　　也不知自个儿争气……

　　还是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恰巧被宁汐颜捡到了。

　　还拿来给他擦脸抹鼻子不说，而且还给他擦嘴擦脖颈。

　　如此一来。

　　整得廊璟直接成了哑巴吃黄连的傻愣子，有苦说不出……

　　之前回来的路上。

　　绞尽脑汁编好的那些说词儿。

　　也顿时忘了个干净。

　　就算是记得一些。

　　他自己也都不好意思说了。

　　索性就直接求饶……

　　只要宁汐颜肯原谅他，那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可让廊璟深感无力。

　　绝望的是……

　　宁汐颜却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他。

　　她似乎想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儿地训一训。

　　她这愣头青的傻哥哥……

　　或者，也可说是。

　　训夫，驯狗……

　　反正廊家给她安排的那桩亲事，虽然还未正式订亲下聘。

　　可也已经是火烧眉毛迫在眉睫了。

　　这段日子里。

　　她要是不能赶紧把她哥哥弄到手，让他去向他爹娘跪地上哭着求着……

　　死活。

　　也要娶她不可。

　　那她就真要步入万丈深渊前途未卜了。

　　这也并非是她平白无故自己吓自己。

　　杞人忧天。

　　莺州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她宁汐颜是廊家那位高冷俊美的儒雅公子和私塾大学长廊璟少爷。

　　从红香楼后面的小巷子里捡回来的……

　　野种。

　　而且很可能就是当年在整个莺州城最的妓女花魁红香女纪修瑶的女儿。

　　“璟哥哥，你现在觉得很紧张吗？”

　　宁汐颜把那巾帕塞到廊璟手里以后，故意装作有些惊讶的样子。

　　看着廊璟。

　　“紧……紧张？

　　有吗？

　　汐颜，你璟哥哥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紧张的！”

　　廊璟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奈何他此刻有把柄，仍被宁汐颜死死捏在手上。

　　如果不能说服宁汐颜，让她听话。

　　不要把他私藏她巾帕的事情说出去，让他处境难堪颜面扫地。

　　亦或者。

　　像她跟他小时候一样。

　　宁汐颜追着他，非缠着他要他给她买糖吃……

　　廊璟不答应。

　　宁汐颜就在他面前哭闹个没完，或者威胁他要把她知道的。

　　廊璟做过的某些变态奇怪的事情。

　　告诉别人。

　　让廊璟不得不给她买。

　　而廊璟为了对付宁汐颜，不让她出去乱说话。

　　便只能宁汐颜买一大包糖。

　　给她吃。

　　而刚才宁汐颜又说她肚子饿了，想要赶紧藏好家法。

　　让廊璟带她出去吃东西。

　　廊璟想起来，他身上裤兜里面好像刚好有颗糖。

　　是他二姨娘尤玉儿给他买的。

　　如果他把裤兜里这颗糖掏出来，拿给宁汐颜吃了。

　　她是不是就不会再纠缠他了？

　　廊璟这样想着……

　　可他不知道。

　　无论他心里想什么，宁汐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哼！哥哥说谎，哥哥明明就是很紧张嘛，还不承认！”

　　宁汐颜把那巾帕塞到廊璟手里以后，廊璟把那巾帕握在手里好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觉放哪儿都不太合适。

　　要是不小心又掉了被谁捡到，或是被谁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那他岂不就更说不清了。

　　可廊璟把那巾帕捏在手里，犹豫了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办才好。

　　宁汐颜又恰好听到了廊璟居然在心里盘算着。

　　像小时候那样……

　　以为随便拿颗糖就能哄好她了。

　　宁汐颜也不戳破他。

　　就等着廊璟要怎么说出口，她倒是也想看看廊璟裤兜里的那颗糖。

　　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要是好吃。

　　她倒是可以考虑，暂且放过他一次。

　　当然。

　　宁汐颜即便是这次放过了廊璟，也不代表她就真得不再纠缠他了。

　　恰好相反……

　　宁汐颜已经想好了。

　　廊璟现在对她对他这份特殊的感情，还似乎有些抗拒和犹豫。

　　若是宁汐颜对他逼得太紧。

　　让他对她感觉不适，心生反感。

　　乃至厌恶、仇视。

　　摒弃。

　　那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宁汐颜决定先不着急攻破。

　　廊璟心里对于她跟他之间这种特殊关系的心理障碍和道德防线。

　　而要让廊璟自己慢慢接受……

　　她喜欢他。

　　而他自己也很想跟她在一起的事实。

　　只有让廊璟自己不再那么懦弱而又固执地逃避和抗拒了。

　　那她才有机会真正靠近他……

　　然后。

　　一点一点不动声色地……

　　引诱。

　　勾住廊璟的心。

　　只要廊璟尝到了，那种跟她在一起时的美妙感觉。

　　到时候。

　　廊璟自然也就离不开她了。

　　而现在……

　　她只需要对他循循善诱，一寸一寸攻克占据他的心。

　　其他的事情。

　　尔后再徐徐图之，亦不必着急。

　　廊璟羞涩抬头，满脸涨红，捏着手里的巾帕往身上左边揣……

　　右边放。

　　结果忙活了半天。

　　还是觉得放自己身上，哪儿都不安心。

　　“罢了，这巾帕我就不替宁妹你收着了！

　　你若要告状，尽管找阿爹和奶奶去告好了。

　　反正我廊璟问心无愧，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即便你跟阿爹和奶奶说了什么，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况且。

　　阿爹和娘亲本就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话，只是奶奶若是知道……

　　恐怕终究还是会对我有所不悦，对我又是一番严厉训斥和责骂。

　　说我这个做哥哥的……

　　又欺负你这个妹妹！

　　但反正都瞒不住，我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挨顿家法呗！”

　　廊璟转身就把那巾帕递到宁汐颜的面前，抬头看着宁汐颜，“喏，还你了！奶奶要是问起你，我这些日子有没有欺负过你。你可不许再说我的坏话了！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这个妹妹了。

　　再说了。

　　宁妹你都快要出嫁了。

　　估计以后宁妹你在我们廊家，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算起来。

　　咱们兄妹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虽然你也不能算是我廊璟的亲妹妹。

　　但不管怎么样。

　　咱们终究都是一家人。

　　我廊璟就算再混蛋，也会认你这个妹妹的。

　　以后，你要是嫁人了，

　　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璟哥哥虽然就只是个没啥大能耐本事，也没多大钱财家底儿的酸臭书生。

　　可为了宁妹……

　　我廊璟即使把这条命都赔干净了，我也绝不会让宁妹被外人欺负！

　　就算是他们谁家真娶了你做媳妇儿。

　　我廊璟也绝不让你在别人家里受半点儿委屈。

　　谁要是敢欺负你。

　　那我就去跟他们拼命！”

　　宁汐颜看着眼前那眉清目秀，长身玉立，又憨直可爱倔强认真的廊璟公子。

　　她的璟哥哥……

　　呆望了半晌，禁不住莞尔一笑。

　　噗嗤一声……

　　差点儿让廊璟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廊璟道：“宁妹，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你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让我感觉好奇怪……”

　　宁汐颜歪着头笑了笑，“哥哥不是说自己不紧张吗？怎么又是急着要把巾帕还给人家，又是突然跟人家说这么多羞死人……老不正经的话？

　　一会儿跟人家说什么嫁人不嫁人，出嫁不出嫁的……

　　一会儿又说人家出嫁了以后。

　　哥哥又要找人家拼命去。

　　哥哥突然之间跟人家说这些。

　　汐颜都不知道……

　　哥哥究竟是想要人家早点儿嫁人，还是不想人家嫁给别人么？

　　哥哥你倒是跟人家说清楚一点呀！

　　要是以后汐颜真得嫁给别人家去了，哥哥你想再后悔了。

　　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而且，哥哥你也知道。

　　人家……

　　人家心里本来就一直都喜欢……

　　哥哥你的！

　　难道哥哥还一点儿都没发现吗？”

　　宁汐颜娇滴滴地埋着头偷偷看着廊璟，一边娇嗔埋怨地说着。

　　可身子却情不自禁……

　　偷偷向廊璟身上靠了过来。

　　廊璟心里惊慌，又不知所措。

　　而且他既有把柄攥在宁汐颜手里，也不敢再摆出兄长哥哥的架子来。

　　像往常一样教训宁汐颜。

　　把她唬走。

　　尤其那张巾帕还捏在他手里，偏偏他跟宁汐颜这会儿又在他们廊家的小祠堂里。

　　教他把那巾帕扔也不是。

　　继续在自己手里攥着……

　　也不是！

　　更要命的是……

　　宁汐颜此刻已经越来越靠近他的身上，而他心里怦怦乱跳的声音。

　　也被宁汐颜听得越发清楚了。

　　“哥哥，你身上有糖可以给妹妹吃吗？

　　汐颜好久都没吃到哥哥给人家买的小糖果了。

　　不知道为什么。

　　人家现在忽然好想要，好想要吃哥哥的小糖果。

　　但人家也不想勉强哥哥。

　　要是哥哥身上现在没有小糖果了，妹妹陪哥哥现在出去现买也行！

　　只要是哥哥买给汐颜的，不管什么样的小糖果。

　　汐颜都爱吃。”

　　“不用出去现买了，哥哥身上现在就有一颗，就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如果妹妹不喜欢的话，那我再陪妹妹一起出去，再现买也不迟。”

　　廊璟踌躇良久。

　　终于缓缓从裤兜里面，摸出来了一颗小糖果。

　　捏在手里，似犹豫了许久。

　　便缓缓递到了宁汐颜嘴边，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在一旁慢慢看着……

　　宁汐颜把他给她买的那些小糖果，一颗一颗都吃干净了。

　　他便感觉很开心了。

　　但宁汐颜把那糖果吃到了一半，却又突然吐了出来。

　　委屈巴巴地抬头望着廊璟，嘟着嘴道：“哥哥，这糖果不好吃，汐颜不吃了！汐颜就要吃哥哥现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