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啊谁不烦》金雨田

3、第三章

　　周末两天，林序觉得自己就像一台坏掉的机器：电量不足，程序混乱，还不停冒火星子。

　　他知道自己脾气一直不好，但似乎和沈迟发生交集后，胸口的那团火烧得就更旺了。

　　资方那边的反馈没回来，自己这边想加班都没得做。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沈迟那句“还是去医院再确认一下吧”。

　　“烦死了！”林序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每次沈迟指出自己信息素外溢的时候，感觉就像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提醒“你的大姨妈流到裤子上了”。

　　简直无稽之谈、莫名其妙！

　　然而，周一一早，他还是请了假。

　　凭什么别人一句“去检查”，他就真的来医院了？

　　林序对自己解释，他是抱着“驳倒沈迟”的心态来医院的，他就是想用报告单狠狠打对方的脸！

　　结果打印出来——
　　【Omega二级分化迹象，信息素谱系稀有。】

　　当场愣在原地。

　　诊室里，医生推了推眼镜，耐心解释：“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腺体分化迟缓，指标偏低，外加当时高校统一安排的筛查方式比较简易，误判成Beta也很正常。”

　　林序一脸生无可恋，默不作声。

　　“目前看来，你已经进入到二级分化期，生理反应，哦，也就是信息素已经开始分泌和释放，偶尔感到潮热易怒也属于正常现象。”

　　林序黑着脸，易怒这件事，何止是偶尔。

　　“等到三期数值稳定下来，你就是一个真正性成熟的Omega了。”

　　林序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生理卫生课他是上过的。所谓“性成熟”，就意味着他会开始每个月经历那么几天不受控制的“情热期”……

　　天啊，简直不敢想。

　　“异常分化并不少见。” 医生耸耸肩，“但是你这段时期要格外注意，尤其是和Alpha的接触。”

　　林序张了张嘴，脑子里浮现出沈迟那张淡定且欠揍的脸。

　　“现在有对象吗？”医生问。

　　林序摇头。

　　“哦，”医生似乎觉得有些遗憾，“如果你对象是Alpha，正好可以让他来安抚你。”

　　“我没对象。”林序强调。

　　“因为你现在处于初潮期，不建议使用抑制剂或抑制贴，”医生在电脑的处方页敲敲打打，“先给你开一些调节剂，不过建议你这段时间最好请假在家，不要去人流量多的地方。”

　　林序揉了揉太阳穴：“工作忙得四脚朝天，请假恐怕不太可能。”

　　“你现在激素不稳定，情绪上会容易失控。调节剂勉强能降低信息素释放浓度，但是具有超敏体质的Alpha还是会受到影响。”

　　林序想了想，办公室四个人，除了自己，还有两个Beta和一个Omega，其他部门和领导跟他们不在一层，其实现在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个新来的顾问。

　　从诊室出来，林序蔫头耷脑，手里攥着那张报告单，指尖发麻。

　　他四肢无力，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心口涌上来一种说不清的羞耻感和不甘心。

　　二十多年，他自诩一个坚强、理智、独立的Beta，不跟Alpha针锋相对，也不会像Omega软弱依附。

　　结果突然被一张纸、一句话，把所有自我认知都推翻了，整个人甚至都被重新定义了。

　　他忽然觉得特别挫败。就像拼了命要把自己拼成某个形状，却在最后一刻被告知——你从来都不是拼图的一部分。

　　“林序？”一道声音从头顶落下。

　　林序抬头，正对上沈迟那九成平静一成惊讶的眼神。

　　“你……”林序神色紧张，“跟踪我？”

　　“没有。”沈迟淡淡，“我今天刚好也在这家医院复查。”

　　林序狐疑：“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昨晚刚刚回来。”

　　“就出两天啊？”

　　“嗯。”沈迟顺势在旁边坐下，眼神扫过林序手上的报告单，“结果怎么样？”

　　Omega攥着单子的手紧了紧：“关你什么事？”

　　沈迟没说话，只是看了看他，眼神中带着对某件事淡淡的笃定，让林序直接心虚得败下阵来。

　　“我的人生，一直不太顺。”林序盯着地面，嗓音里带着不服气，“这些年，情绪经常失控，明明很小的事，就生很大的气……我一直把这些归因于‘命里倒霉’，结果现在被医生轻飘飘解释成：分化异常导致的激素紊乱。”

　　“所以，之前是分化异常导致了诊断失误吧？”

　　“那又怎样？”林序嗓音发紧，“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该是什么，老子照样会过得好好的。”

　　沈迟静静看他，像是在给他喘息的空间。

　　最后只说：“你可以慢慢接受。至少，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语气依旧平淡，却不知怎么让人心头一暖。

　　林序咳了一声，把那点情绪硬掩下去，故作轻松：“顾问同志，这事儿你可帮不了我。”

　　沈迟侧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林序呼吸一窒。那一瞬间，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屁股挪到了远离沈迟的另一把椅子上。

　　然后，两人都笑了。

　　林序微微释怀。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对方目前是唯一知道自己状况的人，也仿佛真诚接纳了他此刻混乱又别扭的状态。

　　算临时结个盟好了。

　　两人同路回家。

　　“对了，你去医院是查什么的？”林序转脸问。

　　沈迟迟疑一瞬：“与Alpha生理有关，你确定想知道？”

　　林序顿了顿，本来想说算了，但转念，自己刚刚还不是“分享”了与Omega生理有关的私人信息给对方？

　　等价交换才不亏。

　　“你说，我不告诉别人。”林序嘴角弯了弯，想着对方患的，怕不是什么难言之隐。

　　“从生理指标看，我属于 Alpha低敏体质。”沈迟没有避讳，解释得一板一眼，“就是说，我对外界Omega的信息素反应阈值远高于常人。”

　　林序眨巴着眼睛。

　　“所以，我过去二十多年，没对任何一个Omega有过反应。”

　　林序张着嘴，皱着眉头，像在真的思考一个医学问题：“那你这是天赐体质啊！日常生活中不会受到Omega信息素外溢的影响，尤其是那些处在情热期的……”

　　说这话时，林序还把自己当成个Beta，但说完，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赶紧缩了缩脖子。

　　“但坏处是……我一旦真的嗅到并产生反应，那说明触发点非常精准，也就是说……”沈迟抿了抿唇，止住了话。

　　他的大脑和鼻腔，此时此刻仍然清清楚楚记得林序的味道，混乱里带着酸和甜、尖锐却明亮。

　　林序摩挲着下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不同的信息素理解为不同频段。有些Omega的释放频率较为稀有，刚好能穿透你的‘低敏阈值’。”

　　“你很聪明。”沈迟看着林序，“也很迟钝。”

　　“嘿！”林序不满地垂了沈迟一拳，显然还是没有抓住重点，“下次只说前半句就行了！”

　　沈迟浅浅笑了笑，他不会告诉面前这个迟钝的Omega，自己的情况，一旦遇到这种特殊匹配，可能会被刺激得更强烈。也不会告诉对方，他是这辈子，第一个让自己心率加快的Omega。

　　想起办公室里林序炸毛喊“老子是B”的样子，他笑意更深。

　　不承认又怎么样？

　　身体不会说谎。

　　-

　　晚上，林序靠在床上，做完了“劝自己接受现实”的思想工作，又想起沈迟的事。

　　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医生明明说，自己目前不受控的信息素外溢，只有超敏体质的Alpha会有感应。可沈迟是低敏人群啊！

　　如果说，在阈值那么高的情况下仍然嗅到了自己微淡的信息素，那么按理论，自己和他，难不成属于……精准对标？

　　林序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白天沈迟几度欲言又止，还说自己迟钝……

　　完了完了……

　　林序开始不自觉脑补一些毫无逻辑关联的类比，他觉得就好像是，自己和一个不熟的同事，酒后乱性，都非出于本意……但就这么扯上了不明不白的关系……

　　可是沈迟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遇到，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估计早就习惯了。

　　不过，就算是生理异常的锅，但工作场合一激动就信息素外溢这件事，多少让人有些尴尬。沈迟那家伙，本来职位上就压人一等，现在估计要把自己嫌弃死了。

　　嗐，毕竟咱第一回当Omega，做不好也情有可原。

　　哎，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序脑袋里乱七八糟，一会儿烦躁不堪，一会儿气急败坏，一会儿羞耻难当，一会儿又突然想开、自我安慰，纠结到凌晨四点才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