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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指就能打的好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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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舒酒醒之后,回想起自己在琉枝楼的冲动行径,先是涌起一阵后怕和懊悔。
殴打官宦子弟,在公主的产业里闹事,无论哪一条都足够他喝一壶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陛下申斥、被御史弹劾的准备。
然而,等来的却只是公主府通过兵部传来的一句轻飘飘的“罚俸三月,以儆效尤”的口谕。
没有降职,没有训斥,甚至没有多余的追究。
这轻得不能再轻的惩罚,在萧璟舒看来,无疑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种……奖励?
奖励他维护了她?
那点后悔瞬间被巨大的雀跃所取代!她就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明月,竟然注意到了他这只地上泥鳅的笨拙维护,并且给予了回应!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回护,却足以让他欣喜若狂,仿佛所有的冲动和冒险都有了价值。
然而,这股雀跃还没持续多久,就被更深的阴影所笼罩。
他猛地想起那几个纨绔子弟嘲讽的话——“公主就算选面首,也轮不到你这种货色!”、“黑泥鳅还想吃天鹅肉?”、“公主殿下何等眼光,就算选,也得选咱们这样细皮嫩肉、知情识趣的……”
这些刺耳的话语反复在他耳边回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严奉之,那是真正的温润如玉,翩翩公子;想起张怀玉,清俊文雅,白面书生,标准的文人模样。
再低头看看自己——古铜近乎黝黑的皮肤,是七年边塞风沙留下的印记;粗糙的手掌,布满习武留下的厚茧;浑身肌肉鼓胀,将常服撑得紧绷,与“风流倜傥”、“文质彬彬”没有半分钱关系。
一股强烈的自卑如同冰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些许欢喜。
原来……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这样的。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无力。他空有满腔爱意和军功,却连最基本的“皮相”都无法入她的眼。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对着铜镜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镜中那人粗鄙不堪。他忽然抓住前来送参汤的母亲,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娘!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皮肤……白一些?”
萧夫人被儿子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儿子这是终于开窍了?知道皮相对男子的重要性了?看来琉枝楼那事,虽然鲁莽,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她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应道:“有有有!怎么没有!娘这里有好些上好的珍珠粉、玉容膏,都是宫里流出来的方子,效果极好!我这就给你拿去!”
萧夫人如同找到了救星,立刻将自己珍藏的、平日里都舍不得多用的一些昂贵护肤用品全搬了出来,细细地教儿子如何使用。
萧璟舒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忍着别扭,当晚便严格按照母亲的指导,将那些香喷喷、滑腻腻的膏体仔细涂抹在脸上、手上。
然而,翌日清晨……
“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房中传出。
萧璟舒对着镜子,整个人几乎崩溃!只见他脸上、脖子上,凡是涂抹过膏体的地方,都起了一片片骇人的红疹,又痒又痛,看起来比之前更吓人!他本就偏黑的肤色,衬着这大片红斑,简直惨不忍睹!
他竟然……过敏了!
萧夫人闻声赶来,一看之下,也是傻了眼,心疼又无措:“这……这怎么会……这都是最好的东西啊……”
萧璟舒一把推开那些瓶瓶罐罐,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却又因碰到红疹痛得嘶了一声……巨大的绝望和自厌感将他淹没。
难道……难道他注定就是这副粗鄙武夫的模样?注定无法变成她喜欢的“白面书生”?注定连靠近她的资格,都因为这身皮囊而被剥夺?
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深切的厌恶。
而与萧璟舒的自我挣扎不同,张怀玉在得知琉枝楼风波的全部细节,尤其是那些人对公主的污言秽语后,反应则直接得多。
他首先确认了公主并未因此事烦心,且对萧璟舒那点不足挂齿的心意全然无意后,便放下了大半的心。萧璟舒那种莽夫,根本不足为虑,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
但那些敢在公主地盘上肆意诋毁、意淫公主的纨绔子弟,却彻底激怒了他。
他的毓宁,那般尊贵美好,岂是这些渣滓可以随口玷污的?!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的位置,虽官阶不高,却手握考察官员绩效、建议升迁贬谪之权,运作得当,足以拿捏许多中小官员的命脉。
而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公子哥,其家族父兄的官职,恰好都在他能“建议”的范围内。
于是,一场悄无声息却又精准无比的报复开始了。
不过旬日之间,那几位公子家中便接连“祸事”临头:
其中一人的父亲,在年终考绩中得了个“中下”的评价,升迁无望;另一人的兄长,被查出任上的一笔糊涂账,虽不大,却足够让他焦头烂额,停职待查;还有一家,原本十拿九稳的一个肥缺,莫名其妙地被旁人顶了去……
几家人都隐约感觉到是得罪了人,四处打听,最终才模糊地探听到,问题似乎出在自家儿子在琉枝楼的那场口舌之争上,似乎冒犯了某位绝不能惹的贵人。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拘了儿子来严加拷问,得知真相后,又是后怕又是愤怒,将惹祸的儿子狠狠家法伺候了一顿,然后备上厚礼,想方设法托关系求情告饶,只求高抬贵手。
张怀玉并未将事情做绝,小惩大诫,看到那几家彻底老实了,知道怕了,便也适时收了手。
他做这一切,并未张扬,甚至没有在毓宁面前提起半分。他觉得这是自己身为男人,理应为自己女人做的事,无需邀功。
只是在一次休沐日去公主府时,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前几日听说有几个不开眼的纨绔子,因家中仕途不顺,规矩了许多,想来日后能学会谨言慎行了。”
毓宁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瞥了一眼身边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也会暗地里使手段维护她的男人,觉得颇为满意。
他出手也行,省得脏了她的手。
“嗯,聒噪的麻雀安静了,是好事。”她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并未多问,但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算作无声的赞许。
张怀玉心中顿时如同饮蜜,只觉得能为她扫清烦扰,博她一笑,便是值得的。
公主府内依旧暖香弥漫,仿佛外界所有的风波、挣扎与报复,都不过是投入湖中的几颗小石子,漾开几圈涟漪,便迅速恢复了平静。
只有萧璟舒,对着镜中过敏未退、依旧黝黑的脸,陷入更深的痛苦与执念。
而毓宁,享受着张怀玉的温存与维护,偶尔听听慕容岚回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日子过得惬意而自在。
她却不知道,一条毒蛇一直在背后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