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日常观察手札》山照我离离

14、一切都是约定2

　　仲夏的午后，日光灼灼，树影婆娑。
　　青娆奉世子妃之命，去前院书房取落下的团扇。刚穿过月洞门，却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随喜竟跟在世子身后，亦步亦趋地向这边走来。
　　青娆怔在原地，几乎认不出眼前之人。随喜褪去了那身粗布车夫打扮，换上了一身深青色的齐整仆役服，虽然仍是下人装束，但质地和剪裁都讲究了许多。他粗壮的身形被合体的衣裳衬得挺拔了几分，走在芝兰玉树的世子身后，竟也不显得突兀。
　　最让青娆惊讶的是，随喜此刻的姿态——他微微躬身，步伐沉稳，目光低垂却透着机警，全然不见了往日那个憨厚车夫的影子。
　　顾远洲也看见了青娆，淡淡吩咐：“将书房案子上的那本杂记也带过来。”
　　“是。”青娆忙低头应声，余光瞥见随喜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取回团扇的路上，青娆心中疑云密布。世子何时提拔了随喜做贴身随从？她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当晚恰是青娆与随喜一同值夜。夜深人静时，二人在廊下相遇，总算得了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青娆压低声音，难掩惊讶，“成了世子的随从？”
　　随喜憨憨一笑，眼中闪着光：“我赶车得力，世子爷赏识，就提拔了我。”
　　青娆蹙眉：“只是赶车得力，就能得这般恩典？”她可是亲眼见过世子多么挑剔难伺候。
　　随喜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世子本来是要替我脱奴籍的……”
　　“什么？”青娆震惊。脱奴籍可是天大的恩典，多少家生子梦寐以求而不得！
　　“但我没要。”随喜看着她，眼神热切，“我求世子爷让我跟在身边当差。这样……就能常常见到你了。”
　　青娆心中一震，来不及有任何感动，就快速涌起浓浓的不安。世子绝非如此宅心仁厚之人，怎会因赶车得力就许以脱籍之恩？这背后定有蹊跷。
　　在她再三追问下，随喜才吞吞吐吐道出实情。
　　原来前些日子，国公夫人隐约察觉世子行踪有异，曾派人暗中跟踪。那次世子正要去私宅见江裁春，险些被逮个正着。是随喜机警，故意驾马车制造了一场小事故，引开了跟踪之人的注意力，又替世子圆谎，说是去城南的书肆淘旧书。
　　“世子爷说……我救了他大急。”随喜低声道，“这才许以重赏。”
　　青娆听得心惊肉跳。她早知道世子与江裁春未曾断绝往来，却没想到竟猖狂至此，更没想到随喜会被卷入这等秘辛中。
　　“你糊涂！”她忍不住斥道，“这等事也是能掺和的？若是被发现了……”
　　随喜却不在意地笑笑：“为了世子爷和你的安稳，值得。”他说着，像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别说这个了，你看我带了什么？”
　　油纸包里是几块精致的糕点，看起来与往常的合宜酥不同，做得更小巧精致。
　　“这是合宜酥最新改良的，听说更好吃，我特地拿来让你尝尝。”随喜献宝似的递过来，眼中满是期待。
　　青娆接过一块，放入口中。糕点依旧甜腻，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滋味，仿佛掺了别的什么。
　　“怎么样？好吃吗？”随喜急切地问。
　　青娆点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她看着随喜憨厚的笑脸，忽然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似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走上了一条危险的路。
　　而最让她不安的是，随喜对此浑然不觉，还满心欢喜地以为拥有主子的秘密是件好事。
　　“随喜，”她郑重道，“世子爷的事，你我知道越少越好。以后莫再轻易掺和，免得惹祸上身。”
　　随喜却不以为然：“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能帮上世子爷的忙，是咱们的福气。”
　　青娆还想再劝，远处却传来脚步声。二人迅速分开，恢复值守的姿态。
　　来的是海月，她见二人都在，松了口气：“正好，世子妃夜里腿抽筋，疼得厉害，劳你们去小厨房热点牛乳来。”
　　随喜忙应下，快步向小厨房走去。
　　海月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对青娆道：“听说他如今是世子跟前的红人了？”
　　青娆含糊应了一声。
　　海月意味深长道：“这府里啊，今日红明日紫的事见多了。你劝着他些，别太忘形。”
　　这话正说中青娆心事。她点点头，心中忧虑更甚。
　　取牛乳时，随喜还沉浸在喜悦中，低声对青娆道：“等我在世子跟前站稳脚跟，就求他个恩典，到时候……”
　　“随喜！”青娆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记住你的本分。主子们的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别抱太大指望。”
　　随喜怔了怔，似乎没想到青娆会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而青娆明白，他并未真正听进去。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随喜挺拔了许多的背影，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一起偷溜出府买合宜酥的少年。那时的他们，虽然卑微，却简单快乐。
　　而如今，随喜得到了他想要的，却不知已经踏入浑水之中。
　　青娆握紧手中那块改良版的合宜酥，甜腻的滋味在口中泛开，却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
　　这深宅大院就像这改良的糕点，表面更加精致美好，内里却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风险。
　　而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