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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从陈婕妤处酒足饭饱归来,白竺朵借口自己困乏别过萧美人,却并未真的倒头便睡,而是半卧在暖榻上看二哥给自己写的密信。

      她改不掉不爱被人服侍的习惯,能近身的长年只有从睢阳带来的侍女苏台,陪她到过军中,也陪她差点交代在兵变里,最后陪她进了宫。

      苏台什么都好,只喜欢自作主张,总是在冬天把白竺朵最爱的绿茶换成据说对身子有进益的各种补品,逼白竺朵一定要喝完。

      “能不喝吗?才吃了那么多牛肉。”白竺朵一手仍捏着信,一手接过银碗盛着的羊酪茶,哀怨地看着茶汤上浮浮沉沉的姜块,“我讨厌姜。”

      “小姐的身子不比从前,得须万分小心,贪寒贪凉的,仔细又生出病根来,再躺上三年五载,苏台都省得听你说话了。”

      白竺朵最怕她唠叨,赶紧咕噜往下灌了两口。

      见白竺朵乖乖开始喝,苏台方才放心下来,连同外殿其余人一并屏退,靠在榻边侍弄炭炉,“少府的人也真是的,净拿这种些二流货色搪塞我们,这炭烧起来浊气大,都不如您外祖家的好。”

      谁知白竺朵手上一扬,将信纸丢进了炭炉里。

      “太后节俭,她宫里用的也是这个,也从未抱怨。咱们有时还烧烧信纸呢,她都没有。”

      苏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白竺朵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外公家大都是只顾今日享乐,从来不担忧明日祸福的人。我那几个纨绔恣肆的表哥,都是声色犬马,欺男霸女之辈,从不觉自己有何错处。像今日陈婕妤说的,皇上一夜召幸了五位美人,这在他们那都是小事。你还记得那年中秋我去拜见外祖,三表哥要出门,同我借车马,回来连车帘上都满是水渍脏污。我都想不明白,天又不下雨,哪来那么大的水呢?结果后来小厮们说是他纵马横冲直撞,掀翻了人家的馄饨摊子,可气坏我了,最后还是我去找馄饨娘赔的钱。”

      “是有这么一回事。”苏台将未烧透的信纸用火刀翻了翻,“不过没想到陛下也是这样的人。”

      白竺朵挑眉:“这你就误会他了,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如此无道,也不嫌累得慌,小姐您说您还要给大少爷出谋划策,可是进宫之后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还不得宠,陛下又是如此荒淫之人,咱们图个什么呢?”苏台抱怨道,“小姐从前说得对,男人都靠不住。”

      “来这是为家人图个安宁。”白竺朵怕冷,说话之间不住地打寒颤,苏台便帮她将软毯往上拉了拉拢住脖颈,让她躺着暖和些,“如今多诨尚有余勇,白家且还有用武之地,外人看是风光。可我们家不像前朝归顺的那些绵延几代的士族,阿延年岁尚小,家中无人周旋,在京城毫无根基,稍有不慎,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几年前那场瘟疫里死了不少宗亲,如今天下稍安,若多诨得灭,宗室朝堂就没有什么能与皇上分庭抗礼的威胁了,要白家军还有何用?说不定到时咱们就成了他的威胁。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留着对他来说迟早也是祸患。我进宫来便是为了表忠心求平安,他觉得白家有把柄捏在他手中,多这一层,不至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闻言苏台放下火刀,在暖炉旁搓了搓手,又问道:“可您不是应太后娘娘召,方才入宫的吗?”

      白竺朵见状,拉过她的手一同塞进毯里取暖,然后回答她:“你以为那些政令新法,都是皇上一个人想出来的?他的意思,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但后宫不是不得染指政事吗?”

      “规矩都是人定的。”望着房梁一角露出的卯榫,白竺朵出神想起第一次面见太后,似乎是在睢阳城外半山上的行宫。那时太后尚主中宫,却一点也没有寻常妇人和善亲切之感,日日端坐在香炉青烟星星点点环绕的案前,看身边内侍刚递上来的奏折,时不时还提着笔斥几句写奏折的人。

      那时她别过这位皇后姨母,出行宫时恰好碰上了太子,才从太子处得知内情,结合原书所提,拼凑出一个更详细的皇后人设。

      皇后或许不满昭宣帝已久,或打算扶持亲子,或意欲取而代之。

      昭宣帝年过而立日益流连花丛,爱品酒作诗网罗佳人,独不爱研理政事,借口自己力不从心,其实是力不从心地搞出接二连三的皇子皇女。平日里各府部诸事,皆被送去住在延英殿南阁子的皇后处批阅,再交由皇帝确认。不过大部分时候昭宣帝只会大笔一挥,让皇后按自己的意思全权处置,实在有影响整个朝堂的大事,他才愿意分出心神来暂听一听。

      “太后娘娘的想法可不少,一山难容二虎,都说宫廷大内皇权相争,兄弟阋墙人无亲情,你猜为何她能与皇上相处得就如民间的普通母子一般和睦?不过是皇上所行所言,皆出自娘娘之口。”

      “竟是如此,小姐原来全都明白。”苏台觉然。

      阖宫上下都说白妃是只爱待在寝宫里从早睡到晚,醒来就去找陈婕妤伸手要饭的草包。

      但只有她心里清楚,若自己真是蠢人,早在四五年前天下大乱之际便已与太子一行人一道,命丧乱党之手。也不可能在身染疫病时仍能护下定明太子的血脉,坚持到苏台带着姜临霁找到她避身的草屋。

      虽然到底还是没能救下定明太子,没能助他登上皇位。

      太后当年尚为皇后时便杀伐果决。白竺朵眼中,她只会对两种人心慈手软,一种是与她同道而谋的盟友,另一种就是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废物。

      定明太子的党羽,如今死得只剩她一个废物。

      “所以白家军虽是皇上旧部,我也不放心。哥哥并非他坐在皇位上的保障,现在真正说了算的人,其实是太后娘娘。故而当年,我可以接受太后娘娘召我入宫的恩典,却不能答应皇上做将门的皇后。”

      “包括昨日他临幸嫔妃,必然也是娘娘属意的,他未必真的乐意。如今宗室子息单薄,纵有人蠢蠢欲动,也是师出无名。若有了皇子,皇子母家有势力倚仗,底下人心思活泛起来,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反正还年轻,以他的性格,在娘娘真心放权之前,大概率不会真的宠幸什么人。先帝那些晚年所生的皇子,七零八落只剩礼安公主一个,你猜会是谁所为?何况储秀宫那几位,皆出自他深恶痛绝的世家。”

      “原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找了五个之多,或许也是在对太后表达不满吧。”

      “那太后娘娘直接选自己看得上的姑娘入宫不就迎刃而解了?”

      “如果宠妃或皇子生母是太后的人,倒算一件幸事,问题就在于我现在也摸不清楚娘娘到底是何用意,想支持哪家听话的姑娘。估计皇上自己也没弄明白,搁这卡bug海选呢。”

      “八个是何事?海选又是什么?”

      “就是浑水摸鱼之意,我猜太后娘娘已经为此头疼老半天了。”

      说着说着,白竺朵开始真的有些困,吩咐苏台把内殿的帘子拉上,“我先躺会,睡醒起来再给哥哥回信吧。此次哥哥所求的事芜杂难办,我得先好好思虑一番再作抉择。”

      苏台应声,起身拿了火刀将炭炉中的炭火拨得更旺。

      *

      她这一躺,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梦里回到了大学的政经课堂上,也是深冬,教室里暖气开到大家不需要多穿外套,甚至有人舒服得犯困趴在桌上睡着。教授想为大家提神,闲来放下课本,讲起闲话来。提到“权力和纲纪是不能同存共荣的”这一句时,原本只顾着低头玩手机的白竺朵一听此话也来了兴致。

      “这是前人向我们交出的答卷,可是我想请同学们独立地想一想。”教授稍作停顿,打开讲台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钓足了白竺朵的胃口,“有没有不认同这句话的?”

      教室里无一人敢应答教授的话,都低着头防止被教授注意到,白竺朵却举起了手。

      “纲纪常常被用来限制权力的运用,但历史上王朝末期的无道之君,往往不顾人伦纲常,可是,他对天下的掌控权是逐渐丧失的。暴力虽然可以成为孕育权力的土壤,但维持权力的运行并不能只凭纯粹的暴力,所以产生了建立在暴力个体多数共识基础上的纲纪。我认为,权力和纲纪应当是相辅相成的。”

      “想法很好。”教授听了她的答案欣慰地笑,不愧是班上综合成绩最为优秀的学生,“竺朵所说的也是一种很好的角度,纲度法纪在古代,不是服务于公平公正,是为维护皇权、军权等传统社会的支配力量而存在。”

      “所以我希望大家,一定要珍惜当下的这一生,生在此时,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这个梦做得白竺朵有些烦闷,她最讨厌教授讲无聊的大道理,心口憋着一口气没办法消解。自穿书后却时不时梦见教授那张呆板的老脸,要是能多让她梦见几位俊朗公子也好呀。

      白家二哥今日来的信中说,最近战局不算顺利,多诨散兵似乎有重整旗鼓之势,竟借地形让卫朝的赤风军吃了几场败仗,大哥急得焦头烂额,几位谋士也束手无策,所以来信问问她怎么想。

      从前她能根据原书剧情内容大致推断出要用什么战术,天眼开得连白父与白家两位哥哥都为之咋舌。可自从她没能嫁给定明太子,整个世界的剧情线已不在掌握之中,之后会发生什么不再为她所能预料。

      包括近年卫朝与多诨的正式交锋,全在她的金手指之外。

      这些年她也算阅尽兵书,却暂时也没有什么好思路。

      靠着对原书剧情的记忆,白竺朵尝试重现了一张卫朝边疆与多诨势力交界处的地形图。

      多诨国的都城设立在一丛山脉环抱的盆地中央,三面环山,第四面是茫茫汪洋,此国领土只有卫朝的十分之一,所占据的水土环境也并不算好。夏日陷于山谷闷热的雾气之中,还时常受水患侵扰,田垄只要垒起不出几日便会回到江河中,顺着水流被冲到茫茫汪洋之中。

      故而此地跖蹻横行,夜不闭户则财失,夜闭户则人财两空。有些被逼走投无路的多诨人不得不落草为寇,游走于多诨和卫朝两国边界之间,偷盗或抢夺卫朝的平民百姓,有时甚至直截了当冲入屋舍翻箱倒柜、欺男霸女,无所顾忌。

      两国正式交战之后,白竺朵的父亲,元麾将军白凛曾大败多诨官兵,但自他死后,再无第二个人有同样魄力与智谋突破战局。

      如今几年,卫朝派重兵把守边境,两国交界上的摩擦交锋从未停息。

      多诨国力不强,但与卫朝毗邻之处皆为或险峻山崖或遍布瘴气的低矮山丘,赤风军几次试图用从前的战术蜿蜒破关而入,都未取得什么突破。赤风军的几次尝试,已让多诨人早有防备,只需派小股部队依山势据守。

      白竺朵对着粗略的地图冥思苦想,苏台说得对,要是不在宫里可就好了。

      去瞧一瞧外头的山川湖海,陪着将士们一起走崎岖之路,虽然险象环生,总比此时一个人在香炉的氤氲香气之中被熏得头脑昏聩,毫无思路来得好。

      “这里……到这里,有三十里,但是假如从东侧绕过……等等,这地形怎么有些眼熟?”她还在模拟行军路线,却被小跑进殿内的苏台打断。

      “小姐快收起来,陛下到了!”苏台轻轻敲了敲桌案,“已同陛下说了您在午睡,所以没法出门相迎。”

      “为何不拦下他?”

      “拦了,今儿竟没奏效。”

      白竺朵一个激灵,三两下团起手中的宣纸连人带地图一块冲回内室的榻上去,掀开被子直挺挺地躺着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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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1-13章的修文完成了,之后会正常隔日更新。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