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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谈判 ...

  •   “之前来洽谈的不是你吧?”
      栢沨签完桌上的几份文件后又等了一会儿,见姜夜寻还站着且站得很僵硬,便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和茶几:“咖啡和茶都有,你随意。”

      “在外面跑业务的多半是孙树,我很少管这些,他现在逃出国了。”
      姜夜寻在沙发上坐下,栢沨问得随意,他便也答得随意。栢沨哦了声,往转椅上靠了靠:“东西还没到?”

      他们在等姜夜寻的一个同事传来的项目方案。
      栢沨的态度似乎没有他想象的轻慢,但他反正当对方是甲方。在工作上应付擅长刁难的甲方,这点他倒没有不习惯。

      期间,栢沨的秘书忽然过来了,说沈小姐现在在贵宾室,问他要不要见她。
      她的声音并不轻,姜夜寻听到了,他猜是沈聆来了。栢沨微蹙眉,表情没有他想象的欣喜,反而有些不耐烦:“她来做什么?为何不预约?”

      他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冷淡,果然,徐斌和苏利萧说的合约女友的事应当是真的。
      秘书很快会意,立即道:“那我过去告诉她,说您今天实在抽不开身,得到晚上下班后才有时间?”
      栢沨看了姜夜寻一眼:“不用了,现在就让她过来。”

      秘书一走,姜夜寻便道:“我要不要避一避?”
      话刚说完,得到栢沨允可的沈聆便像一只小兔子轻盈地钻进来了。一推开门,她便有些激动地说:“老板,昨天可真谢谢你去了,他果然没缠着我了,我之前还担心他为了我爸的财产要跟我打官司呢。”

      一看到沙发上的姜夜寻,她原本舒展的面容瞬间垮下去了:“……你们?”
      “工作上的事。”
      栢沨淡淡道,一改先前的不耐烦,表情是柔和的。他当着姜夜寻的面说:“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吗?最近你该多休息,不用接太多工作了,身体要紧。”

      沈聆看见他们居然在一起谈工作,咬了咬唇,看起来似乎很想朝栢沨告状,告诉他万不可被这人所骗。
      但无奈对方在场,她到底年轻,只好刻意忽视他,眨巴着睫毛卷翘的杏眼,用一种很软的声音说:“可是这个圈里,一直休息很容易没流量,我真的很想成为乔梦璐姐姐那样金光闪闪的女明星。”

      “怎么会呢,你那么年轻可爱,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栢沨说着,轻轻弹了下她的脑壳:“相信我。对了,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业务要谈,你可以先回去吗?乖,我让我的司机送你。”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健康哦。”
      尽管刚遭遇过父亲病逝的打击,沈聆还是很乖巧地朝他露出甜软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崇拜栢沨。

      她刚来便被送走,尽管不愿意,但还是装作很体贴,临走前狠盯了姜夜寻一眼,指桑骂槐地说:“老板,现在社会上好多骗子的,虽说长得人畜无害,但切开都是纯黑的,很可怕,你可千万不要错信了人。”

      沈聆走后,姜夜寻等了半晌,栢沨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这男人又咔嚓点了根烟,拈在指尖,轻轻吁了一口。
      寂静中,姜夜寻开口了:“柏先生,你找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们秀恩爱的?”

      栢沨这才看向他,若有所思地说:“你知道你和她有什么不同吗?”
      有何不同?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她对能给予她利益的人都很乖巧听话,但你不同,你总是凭感情用事,对能给予你不错利益的人视而不见,过度清高。如果我是你,我会更讨好一些。”

      姜夜寻听出了他这话的意思,这是栢沨嫌自己不像沈聆那样那么迎合他,便冷冷道:“柏先生,如果有人经历了我的处境,他还要去讨好,那便是天下至贱。”

      栢沨见他油盐不进,大概从未在办公室里被人这么不给脸地怼,便往转椅上一靠:“是吗?你公司的项目方案已经到了吧?但很遗憾,今天我可能没什么心情看,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下回吧。”

      姜夜寻知道自己的不妥协又惹到他了,他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私募基金大佬会是这般情绪化,除非他本身就是疯子。

      他弯着眼睛,态度十分平静地看向栢沨:“你既然是专业人士,筑玉和沈全安的河宇工作室,这两边孰胜孰劣你肯定早有定论。你对筑玉的态度,是因为你想针对我?”
      栢沨回以他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果然……
      他一看对方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就知道眼前这个贱人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放过针对他的机会。

      “在公事上公报私仇,柏先生,这就是你们这些财阀之子的作风?”
      “公报私仇?”栢沨夹着烟起身,朝姜夜寻的位置走过来,“姜先生,你以前性格很臭,但至少还有这张女人脸讨喜,不过五年时间,怎么真就一副寡妇的丧气了?”

      “死了个一毛不拔还不认你的老爸而已,还是说,你那即将破产的工作室,对你的打击就那么大?我说,一年的利润有五百万吗?”
      他目光玩味地看着他,薄唇里吐出的气息裹着一丝细袅的烟味。

      姜夜寻没有躲避眼前人犀利的目光,经年过去,这熟悉的瞳孔里只剩顶级掠食者的傲慢。他看不明白,也看不懂,他也想与他公平对峙,可现实是一摊污泥。

      “我迄今不明白你想报复我的理由。我解释过无数遍了,我没有出轨。”
      他最终垂了眸。

      栢沨在姜夜寻面前站定,没夹烟的那只手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指腹微凉:“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一个摇尾乞怜者渴望他的主人能给予他宠爱一样。”

      “于公来说,筑玉根本不值得救,它产生的商业效益太小了。”
      “或者说,凭着你们的私域审美,它能走到现在,这才是一个奇迹。不过,对商人来说,情怀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脑袋里一直在嗡嗡。很难形容那种感受,仿佛是一种钝痛后的麻木。

      栢沨擅长投资,他的字典里装满了数字和规则,他很懂得算计,而姜夜寻擅长的却是更感性的创作与艺术相关,他确实不擅长赚钱。

      但他无法忍耐任何人诋毁他的热爱,筑玉工作室是他的心血。在情感失意后,他曾将全部的心力都投诸工作。

      “你可以只专注创作,但你应该找一位更靠谱的首席运营官来帮你们操作业务。据我所知,孙树的业务能力很一般,在圈内经常被人诟病,但你一直没开掉他,我猜是因为当年你们是一起扶持着过来的。你太感情用事。”

      “多谢柏先生的教诲。”姜夜寻掀了掀眼皮。
      “你不服?”

      他还未回话。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沈全安手里拿着文件,似乎要过来向栢沨请示。
      栢沨蹙眉,面无表情地按了桌上的遥控器,办公室的玻璃门缓缓关上了。这是单面玻璃,从里面能清晰看见外面,但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

      沈全安显然是被栢沨赶走了,他郁闷地站在原地,最终塌着肩转身离去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
      姜夜寻从门口收回目光。他没有忘记栢沨方才说他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一个摇尾乞怜者渴望主人能给予他宠爱一样。

      他轻轻道:“不过,让你见笑了。我倒觉得,一个天之骄子落魄了,旁人还有戏看,比如像你这种人若是哪天沦为穷光蛋,想必会有很多人看热闹。至于我,我从小就当惯了倒霉蛋,一块破抹布,再怎么折腾就那样,不会让你产生快感的,旁人也早没兴趣了。”

      “没必要。柏先生,像你这种天之骄子何必自降身段呢?”
      他甚至朝栢沨笑了下:“如果你实在很想体验那种我对着你痛哭流涕后悔不能的剧本,我当然也可以演,只是会比较辣眼睛。”

      栢沨闻言,微微蹙眉但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他虚了下眸:“我说过,你戒备心太强,你不该将现在的我当成你的敌人。”
      “你盲目信任孙树和温井润之流,却不信我。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中究竟谁能真正帮到你。”

      姜夜寻抬头,静静地看着栢沨。
      这个在他深陷挫折时离开他的人,这个毁去了他对他人信任能力的人,这个让自己重新缩回乌龟壳不再去爱的人……他居然在提醒他,说他不够相信他。

      真可笑啊……
      “信了很多不该信的人是我蠢,但我也不可能再信你了。永远。没有理由。”他冷笑了声,一下子打掉了栢沨落在他脸上的手,“别碰我,你身上烟味太重了。”

      他转身便走,但手臂被男人拉住了。他用力挣了挣,没挣脱,回头,眼神不善地盯着栢沨:“你要做什么?”
      “柏先生,这里是法治社会。你这是强制控制他人的人身安全。”

      “不救你的公司了?”
      栢沨却说,姜夜寻略微强势些的时候,他反而会稍微退后一些。

      姜夜寻迎着他的视线:“柏先生,世上的有钱投资人不止你一个。再说,天无绝人之路,我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栢沨勾了勾唇:“姜夜寻,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99%生意场上的人都只吃软不吃硬?你到底还要因为你那无聊的自尊和莫名其妙的倔强吃多少苦头?”
      “所以呢?这和你有关吗?”
      姜夜寻丝毫不让,一对上栢沨,他的嘴巴仿佛装了世上最坚硬的铠甲。

      “你——”栢沨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全身上下就嘴巴最硬。只可惜,过完了嘴瘾还得找个无人之地哭鼻子。因为——”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自尊心很强,但钱才是最万能的通行证,自尊心不是。深陷困境中的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有钱才能买到一切,买不到、是因为还不够多。”

      姜夜寻垂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他也知道和这人斗嘴毫无意义,但他总是忍不住回怼,绝不肯在他面前服一丝软,哪怕激怒这个男人。

      “方才我只说‘于公’,没提到‘于私’,你何必那么急?”
      栢沨见他再未回话,放缓了语气说。但姜夜寻掀眸,冷不丁道:“吠,接着吠?”

      栢沨习惯了说话一直很文雅的他,一开始几乎没回过神来:“嗯?”
      姜夜寻嗤笑了声:“我说你像一只狗一样一直狂吠。”

      栢沨倏地笑了,不知是气笑了还是觉得他这种牙尖嘴利始终不肯服输的模样很有趣。
      总之,他并没被姜夜寻这话激怒,而是用没抽烟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下姜夜寻隐隐快要发红的眼角,继续道:“至于于私——”

      他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下,细长的双眼里乍起了一点涟漪,但只是瞬间。

      “于私,你这张寡妇脸还有市场,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值钱。倘若贵公司垮了,我不介意给你指点一条迷津,以你的本钱,说不定可以另辟蹊径。你要听听吗?”

      姜夜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栢沨继续道:“姜先生有一张很不错的脸,当年你男扮女装时,我确实对你这张脸一见钟情。当然,就像昨天的温先生一样,我猜还有很多人喜欢你这张脸。如果你实在太缺钱,我可以帮你牵线——”

      姜夜寻打断他的话:“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原来柏先生已经干起了拉皮条的生意?”
      栢沨微微眯眼:“我的建议不好吗?”

      姜夜寻气息有些难平:“在你自己的办公室帮人拉皮条。柏先生,你果然叫我开了眼界。还是说,你就是靠这样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栢沨淡笑了下,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姜夜寻湿润的唇纹,继续道:“大学时候你便迷恋老男人,但他们往往更爱女大学生。虽然你现在已经过了靠脸吃饭的黄金年龄,但还算得上是上品。看在旧情人的份上,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走不走这条捷径完全在于你自己。”

      他这话说得既轻佻又刻薄,是在明示对方找人包养自己。姜夜寻深深呼了口气,木然道:“柏先生,你不觉得,你的道德底线太低了吗?”

      他没想到栢沨朝他提出的建议竟是这个……呵呵。
      一瞬间他想,他真的熟悉这个人吗?他们过去为何会相恋?少时的一切变得如此遥远,像是那人手中袅出的轻烟,被风一吹便没了。

      此刻,对方的的态度是那般玩味,又那般令人看不清。这人拿着烟,烟心的那一点炽红在他指尖乍隐乍现着,偶尔被他的瞳孔映出,光点像是时明时暗的萤火虫。
      彼此距离那么近,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完全像雾像雨又像风。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栢沨身上那种游刃有余与漫不经心是富裕的原生家庭赠予他的礼物,那是他苦苦求不得的东西。

      不久前,他曾手贱地在网上搜索栢沨的讯息,发现栢沨除了黑曜资本和星璀传媒外,还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公司。
      新闻上说,他大二时出国,他对了对时间,栢沨出国的时期就在他退学后不久。

      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毕业归国之后,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几家公司,到处投资:影视、游戏、二次元、证券……即便赔本也有能上富豪排行榜的长辈兜底。

      他静静看着栢沨:“那件事我是被冤枉的,不论你信不信,事实便是如此。柏先生,当年交往的时候我没有背叛你,分开就一别两清了。以你现在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不至于还困在几年前吧?连我都早忘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如果今天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那很没必要。”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借着公事一直扯私事,实在令人费解。”
      他说完,又大声道:“开门,我要离开这里!”

      栢沨却仍意犹未尽地望着他色泽殷红的唇:“我知道一个买主,他至今还对你——”
      他话还没说完,姜夜寻便直接薅过桌上的凉咖,毫不犹豫地朝栢沨泼去,直接泼了他满脸,滴答的水声瞬间令男人的话戛然而止。

      “柏先生,我最低谷的时候不是现在,而是五年前。但我,已经走出来了,你这拉皮条的建议,恕我没时间奉陪!”

      他夺门而去,纤长的影子带起一阵风,徒留身后被泼了满脸的人在原地静默着。
      好半晌,栢沨才动了动唇角:“我知道你会这样。也只有你敢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