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逃避的十字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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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着栢沨将红酒倒在沈全安脸上，并声称他是恶心的蛆虫时，姜夜寻不能不震撼。
他一直害怕重逢初期的栢沨，可现在的他比那时候要冷漠一百倍，他的眼睛里满是鄙夷，看着沈全安的目光像看一条真正的蛆虫。
沈全安瞬间崩溃了，忽然抱着头啊啊大叫起来，一副快要发疯的架势。
栢沨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耸耸肩：“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就疯了？等到沈家倾家荡产那天，你怎么办？”
沈全安一个成年男人，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滑下，栢沨嫌弃地抽手并用湿巾擦了擦。
他打了个电话叫人看住沈全安，不再跟他啰嗦，看了一眼旁边表情僵硬的姜夜寻：“还没看爽？”
姜夜寻并没有觉得很爽。他能感到沈全安这个人彻底崩溃了，他理解他的崩溃。
沈全安从头到尾那么针对自己，无非一个理由，他喜欢栢沨。
可他喜欢那么多年的人直接声称他是一个蛆虫，告诉他自己对他的亲近和提携无非都是利用，是想最后将他连根拔起，令他倾家荡产，想必任何人都会崩溃。
席莲曾提醒过他栢沨是个狠人，这人有多狠，他现在当然明了。
纵然能报仇，但他却还是无可抑制地感到一点害怕。忽然想起方才跟人打架斗殴的席莲，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遂找了个理由，快速道：“席莲好像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一口气跑到后门方才的打斗处，地上有血，但没人。
他忽然间觉得宴会上的一切令人窒闷，很想去外面透透气。
权力和金钱所带来的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短短的时间，曾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南坞工作室的投资有了，逃跑的合伙人抓到了，带走的钱款也追回了，他讨厌的董秀夫和沈全安，一个癌症晚期还得坐牢，一个精神崩溃了，他们很大可能得倾家荡产，还被报复心重的栢沨永远赶出行业。
以及……那个声称他抄袭的刘既冰大概也会被赶出行业。还有，沈聆，她也被无情抛弃了。
似乎一切都解决了，但他还是觉得心口闷闷的。
他知道根源，因为一切建立在栢沨对他的爱上——拥有的时候他会轻而易举得到一切，可爱真的能在世上长久吗？或者说，栢沨这样的人能长久地爱一个人吗？
在楼下漫无目的晃荡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出了几句熟悉的轻哼，他随即大声道：“席莲！”
席莲正靠在长椅上看星空，嘴里轻哼着歌词，人一动不动。
姜夜寻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席莲还是不动：“你来了？”
“你方才受伤了吗？要不要包扎下？”他问。
席莲摇摇头，“小伤，没关系。”
姜夜寻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何要追着他签约，后来隐隐听说，似乎周益明的人曾将席莲的真人图拿到网上试水，很多网友都觉得他会爆红。再加上他如果改唱流行歌曲的话，他很可能成为本世纪最赚钱的歌手。
“让我看看吧，你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我不放心。”
姜夜寻清楚记得席莲曾说过自己的命不值钱的话，他猜席莲即使有伤也懒得包扎，便非要看看。
“你大半夜和一个同性恋男人呆在一起，你不担心你男朋友吃醋吗？”
“……他不是我男朋友。”姜夜寻纠正。
“是吗？但我觉得你们迟早会在一起。他比你想象的更爱你。”
姜夜寻不准备与他扯这个话题了。他拿手机照明，一扫席莲的脸，见脸颊有清晰的红痕，瞬间大惊：“不行，必须得赶紧上药，不然有可能留疤。”
“留就留吧。”
姜夜寻有点生气：“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我陪你去医院。”
席莲唇角提了提，细长的眉眼扫过他：“你还真是固执，这么点伤就去医院？实话说吧，我平生一讨厌医院，二讨厌派出所，三讨厌学校。所有人类必须一板一眼讲规矩的地方我都讨厌。”
“好，不去医院也行，但我必须得帮你买点药擦一下，不然破相了。”
席莲啧了声，忽然起身，单手撑在长椅扶手上，垂头望着坐着的姜夜寻：“要是其他人，我搞不好会烦得揍你一拳，但是你，算了，你像一个水晶玻璃心公主，你压根经不起揍。”
“我不管你要不要揍我，我只知道，我受不了这张脸上留疤。”
“为什么，你是花痴的追星小姑娘吗？”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受不了有人这么糟蹋自己的颜值。”
席莲终究妥协了，重新靠回长椅：“好吧，我可以把脸交给你，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
半个小时后，一个还亮着灯的巷子，隔壁是沙县小吃。
对面是整饬光鲜的高楼大厦，这里却是电线胡乱搭接的外观极为混乱的老破小区，外墙有不少脱皮处，斑驳得很。
席莲将带血的吉他竖在墙根，顺着干燥的墙角滑下去，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
姜夜寻蹲下去，用湿巾擦去了他唇角和眉弓的血，捋了捋他沾血的发丝，又用棉棒沾了药水擦了擦他的唇角：“疼吗？”
“不疼。”席莲看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在手里掂量着。
“现在不能抽。”
姜夜寻提醒他。但席莲满不在乎地笑了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划拉，火星微冒，烟瞬间点着了。他夹着烟吁了一口，上挑的眼尾勾了下，朝姜夜寻露出了一丝促狭的惬意。
姜夜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找死啊？”
席莲扯了扯嘴角：“抽烟止疼。”
或许是他比席莲大几岁又对他没有其他暧昧情愫的缘故，姜夜寻现在坦荡得很，偶尔会因为席莲的不够珍惜自己而教训他几句。
席莲食指掸了掸烟灰，撇头吐了口烟圈，眼眯着时叠出了一点眼纹，眼神和动作都很老练，与卫衣搭配丸子头的青春感不太相宜。
隔着那么近，姜夜寻很轻易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那是与初见时他华丽的外表很迥异的野生感，看来他的白皮肤确实是天生的。
打过架、进过局子、和尸/体呆过、有过案底……
这人好像从来不在意自己怎么活，也不在乎是否走红，他甚至有些厌恶走红，对金钱也弃如敝屣。
他连睡车库也都关系，就像一个传说中的浪人歌手，他身上的那种自由感很叫人羡慕,但姜夜寻偶尔觉得，他之所以放纵自己，不过是他的恋人离世了，他无法走出来。
“把柏先生就这么丢在那里没关系吗？没记错的话，我刚刚看到他帮你惩治你的仇人了。如果我是他，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给我的旧情人看一场精心准备的戏，结果他却和其他男人走了，那我一定很生气。”
席莲忽然说。
“那里有点闷，我不太喜欢，想出来吹吹风。”
“是觉得他手段够狠，隐藏过深，翻脸很容易，所以你感到害怕了？”
席莲一下子说中了他心底的惶惑。
姜夜寻替他擦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睫颤了下，好半天，才缓缓道：“你没有和他交往，你不明白。那个人温柔的时候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但他翻脸无情的时候只叫人害怕，而我领教过他的无情。你知道的，在见过太阳之后却只能看见乌云，那是很痛苦的事。”
席莲已经将烟揿灭了，淡淡道：“所以，你不会和他复合吗？”
姜夜寻点点头。席莲笑了下：“你比当时决意离开南荷的我还要胆小。那时候，我也满脑子我的骄傲，无法忍耐自己向他服软求和。”
“不过，别想太多。你很漂亮，又很温柔，没有人愿意会故意伤害你，至少我就不想。我猜那时候的柏先生大概是误会了你，至少我觉得他很爱你。还有，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心底在乎着，却莫名其妙地出尽恶言，偶尔也会是这样。人类很复杂啊。”
他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地说：“越是喜欢越是互相折磨。”
随后，尽管痛得咧了咧嘴，他还是递给姜夜寻一个鼓励的笑容：“如果我是你，我会更大胆地走向他，毕竟柏先生的优点不光是有钱，他长得帅，身材也很好。哪怕跟他只有身体来往，你也不亏，不是么？”
姜夜寻没说话。席莲很笑了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开始靠在墙上阖眼。
很快，姜夜寻的手机响了，他猜到是谁打来的。果然，一接通，栢沨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你在哪儿？”
姜夜寻看了席莲一脸：“席莲受伤了，我在陪着他。”
“我找人送他去医院，你回来陪我。”那头的声音不容分说。
“现在太晚了。宴会上太闷人，我不习惯那种社交，现在正在外面吹风，我想在外面多待会儿。”
“你到底在哪儿？我去找你。”
姜夜寻：“……”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不好意思，柏先生，你今晚可以让我一个人呆呆吗？我现在脑子里混乱得很，需要理清很多事情。”
“你不是和席莲在一起吗？什么叫想‘让你一个人呆呆’？”
栢沨的声音依然很平稳，但姜夜寻大概能猜到他现在的表情。他只好叹了口气：“我们马上就会分开了，我会独自一个人回家。”
“你这人真是——”栢沨啧了声把电话挂了。
席莲睁眼，很轻地说：“他对你挺好的。可能你自己没发现，只要一遇上你的事情，他就会退让。我猜，他待会儿会来找你。”
说完，他起身要背着吉他离去，姜夜寻忙问他有没有地方住。席莲从裤兜里摸出一沓钱：“看，够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少钱，有时候选择在外露宿只不过是因为心情更好。”
“那就这样吧，再见，祝你早点拥有再爱的能力以及不怕失去的能力，别像我一样，失去就是彻底的阴阳相隔。”
姜夜寻知道留不住他，暂且罢了，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后，往公路那边去打车。
刚在公交站牌站了会儿，一辆熟悉的库里南便在他身前急刹车了，副驾上的车窗摇下了，栢沨面无表情地掀眸：“上来。”
方才宴会上栢沨喝了不少酒，现在开车的是他的男助理。
姜夜寻在原地没动：“我已经打到车了。”
“那就取消。”栢沨蹙眉，从副驾上下来了，不由分说地抓着姜夜寻的衣领，直接将他塞进了库里南的后座。
跟着钻进来的同时，他又对司机说：“去我鹤城广场的那套别墅。”
因为有司机在，后座，二人都寂静。
栢沨的表情其实和平日没有太大变化，但他方才的手劲是真大，姜夜寻被他一拎便完全挣脱不了。他能明显感到这人身上的火气。
车子很快便到了鹤城广场。
栢沨的助理离去后，栢沨开了窗，任晚风钻进来，他开口了：“怎么，我今晚忙了这么一出，你连验收成果都不想看吗？你不是一直很希望他们倒台吗？”
姜夜寻当然能猜到他在这背后花费的精力，终究开口了：“谢谢。”
“就这样？”栢沨侧脸看他，似乎有点气笑了，“所以呢，半途丢下我和其他的男人跑了，现在只有一句谢谢？”
“你如果想要我陪睡，我可以给，直到你腻了为止。”
姜夜寻的声音很轻很缥缈，他感到很疲惫。
“但我不止要那些，我还要你的感情。”栢沨的瞳孔很晶亮，姜夜寻越发想逃避，他侧头，“是你那时候说的，这只是交易，不包含感情。”
“你那时候看见我就跑，怕我怕得要命，我若是一开口就要感情，你不是早跑了？很多事得慢慢来。”
栢沨如是说。姜夜寻还是没回头，他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眼神有点空茫：“但对我来说，那些确实只是一场场交易，柏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
“能得到你半分青睐，我很荣幸。我现在也非常非常感激你。但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我将会有自己的人生，也会有我自己的爱人。和你的一切，我已经按照你曾经希望的给了，我并没有违逆你半分。”
“你说那些是交易，我便全心当做交易。我对你，并没有多出任何一丝其他的情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