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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言尽于此 ...

  •   半晌后,身后又传来了一段轻笑声。姜夜寻没听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噱笑?苦笑?掩饰的笑?又或者,不高兴的笑?
      他只听见栢沨说:“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好,既然你不愿意复合,那我们可以一直保持先前那种关系。”

      肉/体关系。

      “不,连肉/体关系都不需要了。”姜夜寻垂眸,“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很倒霉,快乐很少,烦恼很多。柏先生,你没发现吗?要么是,你不具备让你的恋人幸福的能力,要么是,我不该是你的恋人。你什么都有,性格在他们看来也很完美无缺,所以我想,对我来说,应该是后者。”

      “我们成长环境不一样,家庭背景也不一样,工作赛道也完全不一样。就算勉强复合,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再分开的。”

      “我们都不是学生了。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点。而且——”
      他顿了顿,转身朝柏沨笑了笑:“你现在想复合,不过是想短暂重温旧梦,属于人类心理学上补偿机制的一种,它并非人真正的内心的渴求,就像小孩子变成成人后会去购买他以前无法消费的玩具一样,不见得多喜欢,只是在弥补过去的遗憾。”

      “所以,就当没说过那几个字吧,我什么都没听见。”

      “是吗?但我不认为自己不具备让人幸福的能力。因为,这世上大多数人幸福的源头都是钱。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也包括感情。”
      栢沨有些冷漠地说。

      五年前,姜夜寻一定会斩钉截铁地反驳他。
      但现在,他二十五岁了,经历了失学、生病、失业,差点就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铁了心不想跟栢沨有任何牵扯,摇摇头:“不,钱不能带来所有。如果你这样想,你将永远不会爱人。何况,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其他的人应该更容易满足你。”

      “再说,你本质不是纯同性恋,比起找男人,当然是女人更适合你。我认识一个人,她很喜欢帅哥,或许你们——”

      栢沨虚着眸,打断了他:“是你更像拉皮条的吧?”
      姜夜寻避开他的目光:“当然,你如果觉得不妥,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去解决欲望问题。”

      他很清楚,对于栢沨这种在优渥家庭长大的很骄傲自负的人来说,他能向自己道歉,亲口说出那句“我们复合吧”该有多么不易……他应该抓住这些机会,变得更圆滑,更长袖善舞,毕竟这社会上还有很多人想攀高枝找金主却找不到。

      应付栢沨其实并不难,比起与他硬抗,他更吃软的。也就是只要在他面前撒撒娇哭哭弱温柔一些,那人大概就会很慷慨大方,很怜香惜玉。
      但可惜,姜夜寻不是那种性格,他冷脸惯了,他也不习惯撒娇和逢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情实意地爱过栢沨。

      如果对方只是他不爱的人,或许为了生活,他咬咬牙也会去当那只金丝雀。但爱过,意味着如果他再沉溺下去,他会万劫不复。

      何况,在那场漫长的告别中。他逐渐失去了某些能力:爱的、信任的、坦诚的、学会依赖的……都一一失去了。

      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爱着一个人,就意味着你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给予了他随时伤害你的权利。
      自保的方式便是再也不去触碰。

      何况,他没有忘记梦到自己被师生们用火刑审判的那天时,一打开手机的财经频道,便是栢沨当着主持人的面表示自己并非同性恋而是有女友的消息。

      “柏先生,如果南坞工作室的一切搞定,那你便是我的恩人。我会很感激你,也许会继续履行那个承诺,和你再发生那种事。但我丑化说在前头,我们之间的一切不包含感情,只是我对你的报答。”
      “毕竟男人的贞操也不值钱。”

      他说完后,栢沨没有回话。那个人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形微微有些僵硬。
      “姜夜寻,你就那么懦弱,你连再爱的勇气都没有吗?”

      片刻后,栢沨的声音有些嘶哑地传过来。
      “再爱”……这个人居然还想从他身上寻找爱。

      姜夜寻笑了下:“如果是你,你失去所有财产一无所有,你的亲人入狱,在你差点被侵犯的时候你的男友却怀疑你和即将侵犯你的人有染,你在学校声名扫地,没有任何人相信你……而那时候,你的男友还告诉你你天生就是命运的弃子,你活该这样。如果是你,你还有相信人的能力吗?还有重新再来的勇气吗?”

      半晌,栢沨说话,仍旧气息难平:“我向你道歉了。而且,人生漫长,你应该更往后看。和你在一起,你的生活会更好,你根本保护不好你自己。”

      “姜夜寻,同样的话我不会再重复。如果我们复合,我会很快当众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恋人,我们重新开始。过去的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我接受你的一切批评,你得知道,未来才是可期的。”

      “不,覆水难收后没有未来了。柏先生,我也不会再重复我的观点了,我们不合适。我需要的是一个和我平等的,我爱他他也爱我的恋人,是我能灵魂共鸣的对象,不是一个俯视我的长官。”
      “言尽于此。”
      说完这句话后连他都感到唏嘘。此情此景不会再来。栢沨不会再第二次低头了。

      漫长的沉默后,姜夜寻受不了这种凝滞的气氛,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出去,呼吸了夜晚的新鲜空气,他忽然有一瞬间想哭。

      前几次缱绻缠绵的时候,栢沨温柔待他的时候,笑着摸他头的时候,他的心底仍然悸动,心跳仍然剧烈。他很清楚,他或许还在不争气地爱着这个人,但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他现在只想选择合适的人。

      烛光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
      姜夜寻漫无目的的在这高级大厦附近晃荡着,他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心口空荡荡的,他不清楚将来的某日他会不会后悔,因为那个温柔的会朝他低头的栢沨实在太少见了。今天过后,他们大概又会回到重逢初期的剑拔弩张。

      片刻后,他游荡到了一个广场旁。一男女从他身侧走过去了。不,是男男,因为穿着公主裙的那位明显发的男声,他在向对方抱怨,快速朝前走,不太想理身后的人。

      那人身后的高个子男生跟上去,嘴里不停说着:“宝宝,你不要理我,好不好?我错了,你骂我什么都行,但不要不理我……”

      姜夜寻默然看着,年轻真好啊,闹小别扭也带着新鲜的活气。
      其实他也就二十四岁,但总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七老八十了。

      他坐在一条长椅上阖眼,女装……那些陈年旧事又再度浮上来。

      记得有回,学校举办社团活动,他当时被一帮女生扮成了公主,留着大波浪卷发,化了妆,穿着公主裙,喷了香水,眼妆还贴了亮片。
      那天,栢沨来看他的表演,结束后,他要求姜夜寻不要换衣服,就这样开车载着他满洛城兜风,将他载到了一个废弃工厂。

      酷爱摄影的栢沨觉得里头的光影很曼妙,便带着他进去拍照。后来,事情发展成他坐在废弃工厂的桌子上,栢沨站着,将鼻尖抵在他脸上。
      意识到他掀他裙子的动作后,姜夜寻截住他的手:“可能会有人。”

      “不会有的。这间是废弃的,不用很久了。”
      栢沨的呼吸分明有些急促,很轻柔地说。

      那天的他眼睛豁亮,黑眸深沉,面孔像被月光撒上了银霜。姜夜寻被他那样专注的目光盯着,有些头昏脑涨,借着朦胧的光影吸了口夜晚的清新气息,勉强平复着紊乱的心跳,有点不知所措。

      那时候,离他们第一次上床不过一周,还没有发生第二次。
      他也是男生,隐隐猜到了栢沨想做什么,但第二次就在外面,这实在不符合他的习惯。可抱着他的人太温柔了,他舍不得拒绝。

      他当时穿着公主裙,裙边还不及盖住膝盖,白丝袜是栢沨喜欢的,他的手一直在上面摩挲,偶尔想往里探,都被姜夜寻截住了手腕。
      “可能有摄像头。”
      姜夜寻瑟缩着提醒他。

      “没有,早拆了。我跟几个过来打篮球的朋友拆的。”
      栢沨薅开他的大波浪卷发,鼻尖抵到了他颈上,埋在他颈窝轻嗅了片刻,将他揽得越来越紧,呼吸愈发急促,姜夜寻一度担心他会像一只野蛮的豹子忽然将他一口吞噬。

      “我很喜欢你穿女装,很漂亮,也很性感。”
      栢沨低低说,稍微吞咽了下喉咙。

      越过他的肩头,姜夜寻有点紧张,但二人贴得如此紧,他又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年轻的荷尔蒙包覆着,血液开始沸腾,脸颊、耳根、颈项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已经发烫得难以见人。

      经过之前数次的磨合,他很清楚,栢沨对他的女装毫无抵抗力,尤其当他半挣扎半迎合时,对方会更兴奋。

      但心底有些不自在,这意味着比起男生栢沨当然更喜欢女生,他只好轻轻道:“你以前也跟女生这样吗?”

      “嗯哼?”栢沨挑眉。姜夜寻一看他的表情,脑海里顿时冒出他和那些女孩们拥抱亲吻的画面,方才被对方点起的热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接萎掉了。
      就在他想狠下心来准备拒绝对方的时候,栢沨却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你骗人。”
      姜夜寻认定他撒谎了,因为以前的栢沨身边总是天天围着一大堆女生。

      “真的。再说,想知道我是不是骗人,亲自试试不就好了。”
      栢沨似乎很享受姜夜寻吃醋,他脸上带着笑意,鼻尖压在怀中的人眼睑下,开始贴着姜夜寻的脸颊轻轻浅浅地吻他。

      唇吻被堵住,姜夜寻有点气恼自己又这么算了。
      每回都是如此,想要对对方发恶,想要盘问到底,可栢沨的态度总是这么气人,不完全说明白,反而故意撩拨人,要么便是直接吻上来,让人渐渐缴械投降,问无可问。

      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地吻了十来分钟,姜夜寻逐渐没有力气了,一直蜷在栢沨怀中,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幸亏你卸妆了,不然我脸上都是口红。”栢沨忽然咂了下舌,摸了摸自己嘴唇,指腹上有一点淡淡的红色,是没卸干净的。
      他弯了弯眼睛:“还要不要继续?”

      姜夜寻快被他这句话气死了,他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软得像春泥了,甚至没有去截栢沨落在他裙子里不安分的手。
      他像蚊子一样嘀咕了声:“你快点。”

      “要做的话就快不了的。”栢沨咬了一口他的脖子,轻笑出声,声音又闷又低哑,“难道你希望我以后都快?”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的!
      姜夜寻面红耳赤,实在拿一肚子荤点子的他毫无办法,只好软绵绵的揪了下他耳朵:“你真坏。”

      “男人不坏,”栢沨吊儿郎当地笑了声,“……就没有人爱,坏一点才好。公主殿下,你觉得呢?”

      “我才不是公主,我是男的。”姜夜寻窝在他怀里纠正了他,轻轻踢了他一脚,栢沨却抓住他脚踝,“男的就男的,你现在比女孩还可爱还漂亮。”
      姜夜寻一面臣服于他掌控欲的同时,一面却有点不开心——对方确实在他穿女装的时候更兴奋,这意味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而他以后女装的次数大概会更多。

      实际上,那天晚上,因为有人忽然在外吹口哨,他们并没有继续。
      当时,栢沨将他从桌子上抱下来,用外套遮住他的脑袋,按在怀中,若无其事在来人探头的目光下出去了。

      而就与姜夜寻当时忧心的一样,后来,他几乎试遍了栢沨叫他穿的女装。
      ……

      现在回想,那些天他们天天黏在一起,有事没事便接吻拥抱,栢沨那时候也实在是够浪漫多情,现在的他一度怀疑那些日子是否真的存在,难不成其实只是一场梦?

      叹了口气的瞬间,广场上忽然传来了他熟悉的歌声,

      “胸腔沙漠未生玫瑰香,
      纵意贪欢一场艳佚旧梦长,
      ……

      血肉淋漓魂飞尽,无问相忘谁先忘,
      醉时戚戚惘惘,醒时唇吻棺椁风月故人春潮踏浪,
      来,芸芸众生看他癫狂……”

      是《爱与手/枪》,那声音明显是席莲本人。

      姜夜寻不由得回头,不远处的空地上,散着半长发戴着口罩的席莲正安静地抱着吉他低唱这首歌。和他在酒吧那回不同,这次的曲调改得很慢摇抒情,有一股治愈的力量。
      他周围围簇着不少人,大多是女生,有些在拿着手机拍摄。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席莲眼睛一看就是大帅哥可惜戴着口罩之类的话。

      看见熟人,姜夜寻自然而然地朝他那边走。
      下一刻,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尖叫。姜夜寻侧头,一辆失控了的大卡车忽然朝这边快速驶过来,前面有好几个人已经被撞倒了。

      人群四散逃开的那刻,他顾不得来不及了,一把跳过去抓住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周边动静的席莲:“席莲,小心!”
      随后,那辆卡车擦着他的肩膀,堪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