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暂停营业》于珍妮

47、薛薛

　　卢红刚进入小卖铺，黄陆随后跟过来，虽然他近期收敛了一些，但卢红还是有点怵他，她感觉这个男孩子深不可测，不禁后悔当年自己为何非要假装伟大，去做他的心理导师。

　　卢红装作没看见他，迅速低头挑了东西去买单。

　　谁知道黄陆进去悠悠转了一圈，走到她身边。

　　“卢老师，我很想你。”

　　正在收银的薛薛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疑惑的眼神在师生俩身上来回逡巡。

　　卢红浑身冒冷汗，明明是一种被骚扰的感觉，但却因对方学生的身份，始终立不住脚般让她感觉心虚。

　　这要是被别人听到，别人会怎么想呢？

　　大家不会认为是这个男生在骚扰女教师，反而会认为这个女教师平时品行不端勾引身心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吧。

　　黄陆像个炸弹，紧紧地扎在卢红身上，卢红拼命想要摆脱，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囚笼，陷入另一个囚笼。

　　她是个冷漠，但却无能的大人，对吧。

　　卢红很清楚自己，她不是什么爽文女主角，明明在不公平的境遇中跌倒，不断重新陷入新的困境，但她除了逃避和冷处理，却学不会任何对抗的激烈方式。她以为自己独立又坚强，实则，儿童时期的懦弱与禁言早已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成为她性格中的一部分。

　　卢红没有言语，直接无视黄陆，男孩子脸皮极厚地跟着她走出门口。

　　“你别跟着我了！”卢红站在门口朝他呵斥道。

　　旁边经过两个学生，目光游移在他俩身上，然后捂着嘴开始笑嘻嘻地讲起小话。

　　卢红用手将掉落在脸前的头发一把薅到脑后，深呼吸一口气，她讨厌学生，她讨厌这个学校，她讨厌当老师！

　　什么教书育人，滚蛋吧！

　　黄陆无所谓地走了，卢红一时半会儿不想进学校，于是转身进了小卖铺，坐在收银台对面，靠角落的一把木椅上。

　　“可以坐这儿待会儿吗？”卢红对薛薛强颜欢笑。

　　薛薛点点头，“随时都可以。”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那男孩子心术不正。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卢红知道薛薛在安抚自己，她朝她感激地笑笑。

　　其实卢红最近的心烦意乱，不止源于黄陆的突然骚扰，而更早追溯于前不久程悦对自己的坦白。

　　玫瑰真的是一个危险的境地吗？

　　卢红想想，自己也曾畏惧过想象过，她当然认同程悦的说法。

　　可她还无法脱身，甚至在X向自己透露，过不了多久也许玫瑰会消失这个讯息时，她有多么的落寞。

　　自袁梓盛的案子之后，玫瑰只断断续续营业过几回，X有意结束玫瑰的生意，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

　　难道是因为袁梓盛的案子让玫瑰差点身陷囹圄，让X萌生退意吗？

　　如果她无法再成为玫瑰，现实的生活她又该何以为继？

　　她似乎除了玫瑰这个身份和做的事可以依赖，再没有任何可支撑自己的存在。

　　不如趁结束前，了结掉让自己苦恼的一切？

　　卢红想到程悦说她拿刀威胁林家栋的事，如果她继续提出需求，玫瑰是不是还会替自己完成？

　　但程悦说过，一切需求都会付出代价，也许她拜托玫瑰越多，自己也会付出更多？

　　卢红想了想，目前为止，X还没有让她做任何一件事。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从门外走进一个女人，那女人先在小卖铺转了一圈，然后站定在薛薛面前，当她出声时，卢红才回过神来。

　　“请问，你是薛薛吗？”女人看上去比她们小几岁，年轻饱满，看上去就气血很足的样子。

　　薛薛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皱眉，她觉得此人有点眼熟，但不好想起来。

　　“我是。”薛薛点点头。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说：“我是庄鹿，平里区刑侦大队的。”她掏出警员证，凑近给薛薛瞅了瞅。

　　卢红缩着脖子坐在一旁，耳朵却不自觉伸了过去。

　　“有时间吗？我们找地方聊聊？”庄鹿笑着问。

　　薛薛的脸一如往常，仿佛面前不是警察，而只是一个普通顾客，她依然能够应对自如。

　　“不好意思，稍等下。”

　　话音刚落，雯雯仿佛踩着话点出现。

　　“你帮我看下店。”薛薛对雯雯说。

　　雯雯不明其意地点点头。

　　卢红依然坐在原位，努力显出跟自己无关的样子。

　　“我有个里间，去那里聊吧。”薛薛带着庄鹿进到里间，把门关上。

　　卢红在位置上有点躁动，再看雯雯，也是一脸躁动好奇的模样。薛薛在她们二人眼中，如此神秘莫测，她从哪来，她究竟是谁？她有家人吗？她是否有个人生活？她的闭口无言和从未透露过个人任何信息的谨慎，像是吸铁石般深深吸引着她们。

　　二人相视一眼，像是无形间达成什么协定一样，默契地凑到里间的门前，把耳朵贴在上面。

　　“薛薛，是吧。”庄鹿掏出资料，这是薛薛当年办营业证时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

　　薛薛坐在庄鹿对面，平静地看了眼资料，点点头。

　　“是营业资质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没有没有。”庄鹿摆摆手。

　　薛薛默默观察着，寻思从这人的态度来看，不像是自己出了什么大事。

　　“你认识叶蓝吗？”

　　薛薛感觉喉咙在那刻突然变得干涩，大脑像被突如其来的雷轰炸，鼻腔深处，有淡淡的疼痛弥漫开来，她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吐沫。

　　“认识。”

　　庄鹿不意外，她这次来，就是过来确认薛薛身份的。

　　当初从父亲掌握的叶蓝遗物中的日记本中得出这个名字，她用系统查了下，本市有十位叫薛薛的，其中女性有四名，而从这四名中排除掉年龄完全不符的，仅剩两名。之后庄鹿去到叶蓝所在的东郊墓园，跟守墓人聊天得知，除了叶蓝的母亲，还有一个女人会时不时来拜祭，庄鹿将两名女性的身份照拿给他看，通过辨认，她锁定了真正的薛薛。

　　但是……

　　庄鹿还是觉得眼前的薛薛比她实际以为的，看上去更年轻。

　　面前的薛薛，明明在年龄上比她大了整整一轮，但看上去她们相差并不算大。

　　什么保养方式？庄鹿真的有点好奇。

　　“我最近在调查一些案子，可能跟叶蓝有关，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薛薛的声音低沉，“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我知道。是跟她可能相关。”庄鹿解释道，“当年你们关系比较亲近吧？你有听她说过这些人名吗？”

　　庄鹿将写了李振、袁梓盛和韦力平的字条递给薛薛看。

　　薛薛凑过来仔细瞧着，庄鹿观察她的神色，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和波动。

　　“不好意思，没听说过。”薛薛轻轻摇了摇头。

　　“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吗？”庄鹿追问。

　　“没有。”

　　“好的，那打扰了。”庄鹿不再多问，礼貌起身告辞。

　　雯雯和卢红赶紧坐回位置，佯装镇定。

　　薛薛给她开门，庄鹿站在她身后，忽然又问：“你们当时身边还有一个叫小圆的女孩吧？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薛薛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迟疑的反应。

　　片刻后，她摇摇头，“没联系了。”

　　迟疑过后，仍是一问不知的态度。

　　“阿道呢？”

　　“也没有了，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

　　是死是活？庄鹿蹙眉，一般人在聊到过去的朋友时，会多加一句“是死是活”吗？

　　庄鹿踏出小卖铺，往右走去，她猜测薛薛应当隐瞒了什么。

　　当她问她是否认识李振、袁梓盛和韦力平时，她说自己没听说过，而且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正常的人，应该或多或少都会听过袁梓盛的名字吧，毕竟碎尸案如此轰动。可她摘得太过干净，毫无思索地脱口全盘否认。

　　太过冷静，有时候也是问题啊。

　　庄鹿离开后，卢红也走了。临走前，她打量了眼薛薛，依然看不出任何神色。

　　可她的心却如擂鼓，咚咚咚响个不停。

　　叶蓝、袁梓盛，这些名字，她都认识，可她从未想过这两者怎么会有联系，会被放在一起提出。

　　薛薛认识叶蓝，仅听到这一信息，她就浑身战栗。

　　一根无形的蛛丝，像利刃穿透她们彼此的身体，让二人之间产生羁绊。

　　卢红头脑一片复杂，她感觉有团似散似融的迷雾，正在自己的大脑中疯狂旋转。

　　薛薛、叶蓝、玫瑰、她、警察、袁梓盛……

　　卢红一瞬间又想起程悦的话：
　　“这样下去，事情会朝着你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

　　卢红好似理解了。

　　她要脱离这个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