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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祠堂暗格的日记与带毒的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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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露水重得能拧出水来,谢临霜踩着春桃偷摸送来的软底鞋,鞋底还是沾了层湿泥。祠堂那扇朱漆大门跟生了锈似的,推的时候发出 “吱呀” 一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活像有人在耳边磨牙。
“小姐,真要进去啊?” 春桃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手里的灯笼罩子被她攥出几道指印,“听说祠堂半夜有白影子飘......”
“那是谢云昭上次偷卖祭祖玉器,被账房先生追得慌不择路,裹着白布从横梁上掉下来了。” 谢临霜摸着门环上的铜锈,指尖传来冰凉的粗糙感,“再说了,白影子有慕容珩的笑可怕吗?”
春桃瞬间噤声。也是,比起慕容珩那种笑着给人下套的,白影子确实不算啥。
祠堂里一股子陈年香灰味,混着老木头的霉气,呛得谢临霜直皱眉。供桌上的牌位整整齐齐码到房梁,每个牌位前都点着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气流里晃悠,把人影投在墙上,忽大忽小跟跳大神似的。
“钥匙呢?” 谢临霜压低声音,摸出怀里那枚生锈的铜钥匙 —— 正是从禁地石壁缝里摸来的,上头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看着像血又像锈。
春桃赶紧递过灯笼:“在这儿呢...... 哎?这钥匙孔在哪儿啊?”
两人围着供桌转了三圈,眼都快瞪瞎了,愣是没找着能插钥匙的地方。牌位底座、供桌抽屉、甚至连香案底下的砖缝都抠了,指尖沾了层黑灰,活像刚掏过烟囱。
“不对啊。” 谢临霜蹲在地上喘气,盯着最底下那排牌位发呆。最靠边的是她娘的牌位,新漆的红木在一众旧牌位里格外扎眼,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是新的 —— 谁半夜来给死人上香?
她伸手去碰那香炉,指尖还没挨着,就听见身后传来 “咔哒” 一声轻响。
春桃嗷一嗓子差点把灯笼扔了:“啥声儿?!”
谢临霜反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摸向袖中的银刺。眼角的余光瞥见供桌侧面的木板动了动,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格子里黑黢黢的,像只睁着的眼睛。
“在这儿。” 她松了口气,拽着春桃往暗格凑。钥匙插进锁孔时卡了一下,转半圈就不动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
“不行啊小姐,转不动。” 春桃急得直跺脚。
谢临霜对着锁孔吹了口气,又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搓搓,正准备再使劲,鼻尖突然闻到股熟悉的药味 —— 是丹房里特有的苦艾混着薄荷的味道。
她猛地回头,香炉后面的阴影里站着个人,手里拎着个药箱,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照在他半边脸上。不是禾野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 谢临霜的银刺已经出鞘半寸,寒光在灯笼底下闪了闪,“跟踪我?”
禾野把药箱往地上一放,发出 “咚” 的闷响,听着挺沉。“路过。” 他言简意赅,视线落在那暗格上,“锁芯锈住了,用这个。”
他从药箱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透明的液体,往锁孔里滴了两滴。只听 “滋啦” 一声轻响,谢临霜再转钥匙,居然顺顺当当开了。
“这啥啊?比猪油还好使。” 春桃看得眼睛都直了。
“解锈的药水,顺便能毒死蜈蚣。” 禾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谢临霜后颈一凉 —— 这是在提醒她,祠堂里不止有活人。
暗格里塞着个蓝布包,解开三层布,露出本线装的日记,封皮都快磨烂了。谢临霜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祠堂外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压低了嗓子说话。
“...... 大哥说了,盯紧点祠堂,那丫头片子肯定会来......” 是谢云昭的心腹小厮的声音。
春桃手忙脚乱想把日记塞回去,被谢临霜按住。“来不及了。” 她把日记塞进禾野的药箱,“你先走,从后窗翻出去,我掩护。”
禾野没动,只是看着她。灯笼光在他眼底晃,看不出情绪。“他们要抓的是你。”
“抓我才好呢,正好看看谢云昭想耍什么花样。” 谢临霜把钥匙揣进怀里,冲春桃使了个眼色,“你俩从后门走,我去会会我那好二哥。”
话音刚落,祠堂大门 “哐当” 一声被踹开,谢云昭举着个火把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个个手里拎着棍子。
“好啊谢临霜!果然在这儿搞鬼!” 谢云昭的三角眼在火把光下闪着贼光,“我说娘的牌位怎么不对劲,原来是你想偷东西!”
谢临霜慢悠悠站直身子,拍了拍裙摆上的灰:“二哥这话说的,我来给娘上柱香,怎么就成偷东西了?倒是你,深更半夜带着人闯祠堂,就不怕祖宗显灵,把你偷卖玉佩的事儿抖出来?”
谢云昭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 谢临霜往前走两步,故意把声音抬高,“前儿个账房先生核对祭品,少了块羊脂玉螭龙佩,不是你拿出去当给赌坊了?要不要我现在去报官,让捕头来问问?”
她这话是瞎编的,但谢云昭那怂样,一看就有事瞒着。果然,家丁们的眼神都变了,举棍子的手也松了松。
就在这时,祠堂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还伴着慕容珩那标志性的温和嗓音:“这半夜三更的,谢家祠堂怎么这么热闹?”
谢临霜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正主儿登场了。
慕容珩穿着件月白长衫,连披风都没披,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赶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手里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慕容兄来得正好!” 谢云昭像见了救星,扑过去就诉苦,“谢临霜半夜闯祠堂,不知道想偷什么,我来阻止,她还污蔑我偷东西!”
慕容珩的目光落在谢临霜身上,嘴角噙着笑,眼神却跟冰锥似的:“临霜妹妹,可有此事?”
“我来给娘上香。” 谢临霜迎上他的视线,心里把《天命剧本》骂了八百遍。按剧本,这时候她该气急败坏地否认,然后被谢云昭搜出 “赃物”(其实是他提前放的),再被慕容珩 “公正” 地罚去面壁,三天后正好赶上丹房那场 “意外”。
可现在,赃物在禾野那儿,她身上干净得很。
“上香?” 谢云昭冷笑,“谁信啊!搜她身!”
两个家丁立马围上来,伸手就要抓胳膊。谢临霜往旁边一躲,正好撞在供桌上,手肘带倒了个香炉,“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放肆!” 她厉声喝道,声音里带了点灵力,震得那两个家丁愣了愣,“娘的牌位前,也敢动手动脚?”
慕容珩抬手制止了家丁,走到谢临霜面前,弯腰捡起那枚摔碎的香炉碎片:“临霜妹妹息怒,云昭也是担心祠堂失盗。既然没偷东西,那便是误会一场。”
他话说得漂亮,指尖却在碎片上轻轻摩挲,那碎片边缘锋利,被他摸得跟刀刃似的。谢临霜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有点暗红的粉末,跟钥匙上的那点一模一样。
“误会?” 谢临霜突然笑了,蹲下身假装捡碎片,手却悄悄摸到暗格的位置,“那可真是巧了,我刚摸到娘的牌位,就听见有人说要抓我,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祖宗面前撒谎?”
她这话是说给藏在暗处的禾野听的 —— 赶紧带日记跑,这儿有我周旋。
慕容珩的笑容淡了点:“妹妹说笑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
“不用麻烦慕容哥哥。” 谢临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春桃,咱们走。”
刚走出祠堂,就听见谢云昭在后面喊:“慕容兄,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 慕容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难不成真要搜谢家嫡女的身?传出去,对你我都没好处。”
谢临霜脚步没停,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慕容珩不是信了她的话,是在等更好的时机 —— 比如,等她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
回房的路上,春桃一个劲念叨:“小姐你太厉害了!刚才那气势,比夫人还像当家主母......”
谢临霜没接话,眼睛盯着院墙上的阴影。月光把树枝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渔网,而某个阴影里,有个熟悉的药箱轮廓一闪而过。
禾野没走。
她故意放慢脚步,在月洞门那儿停了停,假装整理头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西厢房第三棵石榴树下,有块松动的砖。”
春桃还在絮叨,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等进了院子,谢临霜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刚关上门,就听见窗外传来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土里。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石榴树下有个黑影蹲在那儿,正是禾野。
他从药箱里拿出那本日记,借着月光翻了两页,然后撕下来几页纸,卷成个小卷,塞进砖缝里。做完这一切,他没回头,拎着药箱就翻墙走了,动作轻得像只猫。
谢临霜等了片刻,确认没人跟踪,才让春桃守在门口,自己溜到石榴树下。抠出那块松动的砖,果然摸到个纸卷。
展开一看,上面是她娘的字迹,娟秀却有力:
“三月初七,血祭名单又添了三个名字,都是灵根纯净的孩子。慕容家的人来过,说清鸢的血脉快觉醒了,让我准备好......”
“三月十五,他发现了我的日记,玉佩被拿走了,那是唯一能压制清鸢体内东西的......”
“三月廿三,临霜,娘对不起你。如果能重来,娘宁愿你做个普通人,也不要卷进这摊浑水里......”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个字被墨迹晕开,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但谢临霜的心跳得飞快 —— 血祭、苏清鸢的血脉、母亲的玉佩......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把钥匙,正要打开某个可怕的真相。
窗纸突然被风吹得动了动,谢临霜赶紧把纸卷塞进枕头套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像把带毒的刀。
她知道,慕容珩肯定还在附近。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小姐,喝碗安神汤吧。” 春桃端着个碗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张嬷嬷刚送来的,说能睡个好觉。”
谢临霜看着那碗汤,汤色浑浊,闻着有点杏仁味 —— 跟生辰宴上那杯酒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接过汤碗,对春桃笑了笑:“放着吧,我等会儿喝。”
等春桃出去,她走到窗边,对着月光把汤倒了,汤汁溅在地上,冒起几缕细不可见的白烟。
《天命剧本》想让她睡?没门。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