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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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虔以为人类有必要履行尊重他人合法休息权利的义务。
即便他是鬼魂也应当拥有人权。
他压抑心中无端燃烧的怒火，夹带一丝充斥着疲倦的委屈，身体软若无骨地贴近冰凉的木头。程虔的心绪相当焦躁，他的思维犹如乱麻一般缠在脑海里，消磨他本就稀少的耐力。
杀戮本身无意义，若非那些盗墓贼心怀不轨，又恰巧干扰他的清梦，程虔才懒得搭理这群没用的两脚虾——屠杀可是力气活儿，他从前身子骨弱，对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厌烦得很。
他造下杀孽滔天，但姑且还算有底线，若是来人长相好看，程虔觉得也不是不能宽宏大量放人一马。
可无论如何，他必定要代替长辈仔细教导这熊孩子什么叫做尊老。
哒。
干脆利落的脚步停下。
程虔眼睛闭合，头颅轻微后仰，手腕搭上前额，艳红的衣袖掩住他秋波流转的眼，轻盈地垂落。不请自来的客人已然站定在他面前，两人的面容间仅相隔一层绸缎。
滴水声萦绕在四周，无人出声。
锦缎随手臂的移动而极速下坠，程虔睁眼。两个来自不同时代，却相逢在同一地方的生灵面面相觑。
他们默契地对视，程虔率先缓过神，细细打量着人类的容色。
眉似红梅枝干，目如北极星辰，唇像两瓣未凋零的粉桃花。五官虽说精致，但这人仿佛青叶含露的竹，沉稳的气场显而易见，让人情不自禁地交付信任，唯他马首是瞻。
男主？重要配角？大反派？反正单纯的炮灰路人可没有这样丰厚的资本。
程虔心思瞬息万变，他心底的火气被这张脸掐灭，却不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数十条遁地逃跑的符咒飞速闪过，他面上装得不动声色。
“阁下？”他试探开口。
男人没有回应他，大抵是正在评估他的危险指数。程虔也不敢轻举妄动，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实力暂时在他之上，先前的盗墓贼估计算是黄级凡魂，他当下的力量和普通神魄一般无二，此时交手他必然吃亏。
“如何称呼？”思虑再三，程虔又问。
这次很快得到答复：“冷翡臣。”
冷、翡、臣。
恰似轰鸣叫嚣滚过耳畔，程虔不存在的温热血液陡然凉得透彻。
眼神掠过男主的着装，程虔按照浅薄的回忆描摹他书中各阶段的形象，并与对面的活人一一比对。
原著冷翡臣的辅助型空间系异能灵活性极高，如有高杀伤的武器与之配合，简直防不胜防。但由于极低的伤害指数，他迫于压力只能寻求搭档的协助，受人掣肘。
而当他进阶玄级凡魂后，奇遇机缘使他获得作战兼功能型木系异能，从根源上解决冷翡臣的燃眉之急，主角的无敌之路步入正轨。
程虔无惧前者，却不能不提防后者。
他灵敏的预感诉说着不安，眼下只身前来的冷翡臣极有可能拥有双异能。
教训人的打算被扣杀在摇篮，换作全盛时期的他一拳七个冷翡臣都小菜一碟，可让虚弱期的程虔打触发他本能的危险感应的疑似觉醒双异能的主角？
真的假的。
好幽默啊。
还是由他来传承爱幼美德吧。
固然话本内容存疑，也许并不完全符合现实，他大可全力以赴和冷翡臣拼个你死我活，未必不能脱离困境。不过程虔原是条无甚激情的咸鱼，他向来信奉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赌狗终将一无所有。
只有十拿九稳、尽在掌握之中的必然事件他才肯付诸行动。
当然，唯一的例外，迫不得已的意料之外，他也交付了格外惨烈的赔偿。
思及此处，程虔唇角微勾，眉眼轻缓地勾勒出月牙的弧度，像野兽收敛獠牙，笑意盈盈地说道：“那，翡臣，要陪我吗？”
他的确生得漂亮。
连明显不怀好意、有所图谋的询问都被润色成充满诱惑的邀约，程虔到底是高估冷翡臣的定力，他怔愣不语的那几息不是棋逢对手的慎重，而是受美色蛊惑的沦陷。
冷翡臣是因嗅到一缕微弱的古怪腥味，有意查询，方才闯入石窟。狰狞可怖的壁画和残缺的神秘图腾勾引他向深处的黑暗走去，他的异能随时待命，时刻准备剥夺奇怪灵异生物的性命。
紫红的寒芒引诱他一步步靠近终点，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推开石门。
倏忽间，人影兀现。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天仙霓裳薄风华，独以朱衣揽千秋。
整片黑暗阴冷的内室沦为青年的陪衬，他在原地挑眉轻笑，便是勾人心魄的海妖吟诵狩猎的曲调。冷翡臣一时看呆，以至于短暂遗忘说话的能力。
“……你是？”他犹疑，后知后觉发问。
程虔避而不答。他蓦地想到假若冷翡臣的成长进度与原文重合，眼前人现今初顾茅庐，阴谋诡计尚未磨炼他的心智。简而言之，很好骗。
少年天师渡亡魂，斩恶鬼。诚然，跟在他的身边风险重重，可相应的利益确实馋人。
恶鬼同行的怨气是程虔恢复巅峰状态的补品，而冷翡臣的职业能高效缩减他四处搜寻和筛选恶鬼耗费的精力和时间。
顿时，守得云开见月明，程虔刻意压制修为，装作谨慎道：“我是程虔，才刚睡醒……我对你没有恶意的，你是天师吗？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我喜欢你，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尽管他须臾间转变语调，语序颠三倒四，极像刚复苏的纯洁灵魂凭借朦胧的意识向亲近的人类示好。可前言不搭后语的态度让冷翡臣脱离“昏君”的角色，立即戒备起来。
他抓住重点：“你姓程，刚苏醒，很虚弱，需要我？”
这什么三字经。
程虔腹诽，不愿吭声。
冷翡臣也不在乎他的缄默，他把视线投向程虔身后的那口棺材，瞳孔猛缩，惊疑不定地在他和它之间游走。
区别于孤陋寡闻的盗墓贼，他一眼认出棺材上的花纹是针对专属邪祟而特别定制的镇压阵法。这种阵法既耗时费力，又花钱劳神，非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每一种阵法单独对应强级或高危级厉鬼。
红衣青年大概率是这口棺材的主人。冷翡臣初步判断，旋即又不免蹙起眉头。
他感知到程虔的力量太过弱小，等级在弱与普的范围内浮动，可厉鬼哪怕处于虚弱期也不应该连降两级。冷翡臣亲眼见过被“复活”的厉鬼，那些怪物从来并非任人宰割的羊羔。
至于他是否说谎……
自相遇以来，冷翡臣的真言术始终包裹着程虔——真言术虽无法真正无视等级差距控制目标的言语，但通过沟通天地法则，只检测文字的真假绰绰有余——他并未在交谈的过程中发觉半分异样。
程虔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他紧接着问道：“你的棺材？”
“怎么会！”程虔似乎非常诧异，他的音调猛地拔高。“翡臣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哪里知道这棺材是谁的？我醒来只看见大片漆黑，还好你提着灯，否则我肯定会晕头转向，迷失在此。”
“你见过它的主人吗？”
“我睁开眼时周边没有任何鬼影，应是没见过的。倒是那边有堆脏衣服和杂物，也不知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他轻抬下颔，笑靥如花，矜贵得如同一只被娇养的波斯猫，柔顺的皮毛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