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入云》岫冕

1、久未经风柳未青，桥头鸣烟绿晚明

　　乔烟明认识她是在春天，柳树还没发芽的时候……
　　那时乔烟明站在桥上，看见她蹲在河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正闲得没事，于是就撑着围栏静静地看着她。
　　乔烟明来过这无数次了，最开始来到这，是跟着外婆来山上采药，等采药结束以后，外婆就会来到这里，从桥上下去，去到小河边淘洗。
　　和现在一样，乔烟明就站在桥上看着，不过，当时的她还没有这桥的围栏高，所以她什么都看不见，而外婆是不肯让乔烟明下去的。
　　这里很美，往日里乔烟明没事就喜欢来这放松放松，看看天看看地，欣赏欣赏美丽的山林，本以为这已经足够美好，直到看到了她。
　　风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阳光为她渡上一层温暖，早晨还未消散的薄薄雾气模糊了人的视线，为她附上朦胧的美感，清澈的河流倒映出她姣好的面容，晓露润柔了她的眉眼。
　　乔烟明的视线陡然撞进她的眼睛，情急之下乔烟明匆匆移开视线，看向湛蓝的天，错过了她一闪而过的轻声低笑。
　　“喂，有纸没有啊？”
　　她一边轻轻朝乔烟明喊道，一边朝桥上走来，乔烟明呆愣着，看着她逆着光向自己款款走来，仿佛时间停滞风也止，阳光为她披上金色羽衣，像是从天而降的金色天使。
　　“…………你好，在听吗？”
　　回过神来乔烟明看见她朝自己眼前轻轻挥了挥手，
　　“哦，抱歉……对，纸，给你”
　　乔烟明小心地递给她纸，低着头没敢看她。
　　风把河水卷上了桥，润湿了纸，乔烟明抬起头看见她正盯着自己手上的纸发呆，于是轻轻晃了晃手。
　　“谢谢”
　　她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接过纸，轻声道。
　　乔烟明正想着要不要离开，余光却看到她把左手衣袖向上挽起，露出了一道道骇人的淤青，最恐怖的是前臂靠近肘的地方，有一处从外朝内延伸，足足有6cm长的伤口，此刻正往外渗着血。
　　乔烟明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上染着血，凌乱无章却又如同山水墨画被夕阳渲染一般，带着一种意境美。
　　此刻她正旁若无人般垂眸用纸擦拭着伤口，动作算不得温柔，直蹭得伤口泛起红来。
　　眼见鲜血又要涌出来，乔烟明低低说道：
　　“我帮你？”
　　闻言，她抬起头来看着乔烟明，眼尾泛着红，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之下，乔烟明尴尬地偏头继续道：
　　“我帮你处理伤口”
　　……
　　良久，久到乔烟明尴尬得脚趾可以扣出一面墙时，乔烟明听见她轻轻地笑了。
　　那是乔烟明第一次听到她笑，笑声如铃，清冷悦耳，于蒙蒙山林中更显空灵清越。
　　乔烟明愣愣地转过头，只听见她说：
　　“好啊”
　　……
　　乔烟明将她带回了外婆家，拿出医疗箱为她处理伤口。
　　“乔烟明，很好听的名字”她说。
　　彼时，她手上的伤已经被乔烟明包扎好，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阿烟呐，是阿烟回来了？”
　　外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下一秒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外婆彼时清明的双眸温柔地看进来
　　“阿烟带盆友来玩了！好哇！想你上次带盆友来还是在小时候呢！……哎，你这盆友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这是？”
　　“嗯，外婆，不过我已经帮她包扎好了”
　　“你给她包扎？来，让我看看”
　　外婆带着狐疑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
　　“唉！”
　　“嗯？外婆，怎么了嘛，难道……”
　　外婆没理她，转头温柔地向柳未青问道：
　　“乖孩子，告诉外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柳未青愣了半晌，迟迟没有回答，但外婆始终耐心的等着。
　　“没……没有”
　　说完，她低下头，看不清神色。
　　“没有就好……不过阿烟啊，你给人家包扎的也太丑了吧！这……”
　　“外婆——”
　　乔烟明红着脸喊道。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
　　柳未青还是低着头，轻轻地说着。
　　“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做饭了，等会记得来吃饭啊！”
　　外婆的声音渐渐远去……

　　外婆离开后，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好闻的饭香从门缝里冒了出来。
　　寂静的空间里，她先开了口
　　“谢谢”
　　“没关系，我外婆她人挺好的，你不要怕”
　　“没有怕，这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她说她叫柳未青
　　“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字，说来好笑，这名字今日才被我知晓。还没被人叫过……
　　你愿意做第一个吗？”
　　柳未青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她，乔烟明却仿佛透过雾气看见柳未青眼底的祈求：
　　好像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就没人会这么做了。
　　“柳未青”
　　乔烟明叫她。
　　晨光仿佛融化在她灿烂的笑容里，乔烟明想，再没有比那天更美的清晨。
　　于是乔烟明和她一起笑倒在破晓的金色里。
　　少年的友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的。
　　之后，外婆来叫她们一起去吃饭，饭桌上，祖孙两聊着一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事，聊着聊着也不忘拉着柳未青一起，时不时地照顾着她的情绪，保证没有冷落了她。
　　太阳从山头冒出个尖，窥视着这一片温馨的小天地，即使清晨还带着一丝徬晚的寒冷，但柳未青却觉得很温暖，她想再没有比现在更温暖的时候了。
　　饭后，外婆要去采药，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乔烟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什么也要跟着去，柳未青也想去帮忙。
　　最后，外婆实在拗不过她俩，带着她们上山了。
　　山上，乔烟明兴致冲冲地向柳未青介绍着草药，哪怕对此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阿烟呐，你也好长时间没来了，小心着些啊！”
　　外婆的叮嘱传来
　　“好的，外婆，柳未青，我们去那边看看”
　　乔烟明说完，拉着柳未青朝另一边走去。
　　“瞧，柳未青，这是苍耳草，性寒，味苦，全草可用药，额，好像能治鼻炎和风湿。……这是接骨草，哎，这是金银花，这是益母草耶……
　　看来我还认得这么多，我还以为我都忘完了……”
　　柳未青仔细地听着，视线却不自觉地移向两人交握着的手，印象中这好像是柳未青第一次和别人牵手，少女温暖纤细，皮肤光滑的手紧紧地握着自己，让柳未青第一次有了一丝对未来的渴望，对能够拥有点什么的渴望。
　　突然，乔烟明没注意到脚边的滑坡，脚一歪就滑了下去，尽管事发突然，乔烟明还是第一时间松开了和柳未青交握着的手，可对方不仅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最后连带着柳未青一起滚了下去。
　　……
　　“嘶～”
　　“对不起啊，弄痛你了”
　　听到我吃痛，柳未青为我包扎的手顿了一下，才道。
　　“唉，阿烟，说你什么好呢，是不是叫你小心点了，竟然还拉着阿青一起滚下去了，好在阿青没受伤，不然你外婆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把你们弄回来啊……不过，阿青呐，你竟然会上药包扎啊”
　　外婆边说着，边在一旁看着。
　　“嗯，刚才看她给我包扎，就记下了……不过，奶奶，这不怪她，当时我也没注意，要不是她护着我，她也不会伤成这样”
　　柳未青低低地辩护道。
　　没错，乔烟明和柳未青滚下坡时，乔烟明小小的身躯紧紧抱着她，替她挡住了不少伤害，最后就是乔烟明脚崴了，身上也挂了不少彩，手臂上更是多了道不大不小的伤口，此刻和柳未青包扎好的手臂放在一起，俨然就是——两口子。
　　处理好乔烟明的伤后，外婆就出去清洗她的草药了。
　　房间里，乔烟明说起她小时候，她说她小时候经常上山，那一片她可熟了，只是这么久没去，竟不知那里什么时候有了个那么陡的坡。
　　柳未青听着她讲自己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间勾起了嘴角。
　　那天，她们如同亲密无间的好友，交换着彼此的人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声音被吞没在巨大的山林中，如同陌生人的记忆一同淹没在时间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