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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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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丞,2025年4月,我终于成功带姐姐去做了心理测试,测试结果:姐患上了人格分裂症。医生建议尽早治疗,毁掉后天萌生的副人格,否则会对她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我当然想让姐恢复健康,于是尝试着骗姐姐吃药。精神类的药物见效很快,几天后“姐夫”就很少出现了,但也正因如此,姐姐也愈发消沉。
说不心疼是假的,我知道让姐姐接受失去姐夫的事实会让她异常痛苦,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很自私。
我不能失去姐姐。
那天我和诗墨照常去姐家想绞尽脑汁骗姐把药吃了,推开门的瞬间我却愣住了。
夏夜蝉鸣响亮、灯火阑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窗台上。
她没有转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她脸上一滴泪反射着窗外幽幽的光。
万籁俱寂,姐姐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从小到大我没怎么见姐哭过,她内心强大性格刚毅,像峭壁上的迎客松般无依无靠地野蛮生长。终于有一天,它身边出现了一座石山,于是每个漆黑的长夜不再孤独;每个风雨飘摇的日子也能有个依靠。后来石山塌了,再没人为迎客松遮风挡雨,它冷,它疼,它想它。
诗墨掏出纸巾给姐姐擦眼泪,姐姐反应迟钝地转过头来,沉默了几秒才道:“我没事,只是刚刚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姐夫走了。”
诗墨没说话,也没法说什么。姐又开口:“你姐夫工作有点忙,好久没回家了,我估计这就是我噩梦的根源,没事儿。”
姐又在故作坚强,诗墨之前和姐关系特别好,这会儿眼泪也哗哗流。她转头哽咽了一下,努力把话说清楚:“陈丞,我想告诉陈眠实话行吗,我觉得她该有选择的权利。”
我点了点头,把诗墨拉到身后。虽然姐姐理性聪明,但她毕竟生病了,我不能保证她能状态稳定地接受事实,我得保护好诗墨。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姐姐听,在讲到医生建议抹除姐夫的副人格时,姐姐突然爆发了。窗台上的花盆、茶杯被摔了个粉碎,姐又哭又笑:“是啊,你们心疼我啊,怕我治不好从此变成一个疯子,可谁来心疼心疼他呢?他就活该被世界遗忘吗?他连一捧骨灰都没有,谁会记得他?!他那么好的人,凭什么呢……”
我既害怕姐姐伤到自己又怕她伤害诗墨,但她没有,只是摔了几件东西发泄一下情绪,接着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我们要么抹除她的主人格,要么不治,她无法接受姐夫的人格被抹除,无法接受姐夫再离开她一次。并且表示如果我和诗墨强行抹杀“姐夫”的存在,她会恨我。
自那以后姐姐再也不吃我送来的东西了,对医院也相当抵触,我和诗墨对此毫无办法,于是不得已尊重了姐姐的选择。
但8月8日那天,姐在单位晕倒了。她以为自己是低血糖,可我老姐是有长跑二级运动员证的人,早餐吃煎饼果子都得加俩蛋,身体素质比我还强,怎么可能低血糖?根本原因就是激素长期失调影响大脑神经导致昏厥。
等姐醒来我才发现,她不记得前些日子发生过的事了,也就意味着我可以继续骗她吃药治疗了。
我意识到了精神疾病对姐巨大的影响,于是骗她去医院进行体检,她还是抵触。
恐惧的声音越大,往往意味着它守护的伤口越深。
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我骗她是姐夫让她去体检。毫不意外,姐姐听到姐夫的名字立即就答应了。
医生告诉我姐姐的状态很不稳定,病情恶化得更严重了,需要熟悉的人的陪伴好能让她从姐夫的身份剥离出来,配合药物治疗,几天后可以对副人格进行抹除。
我拎着药走出来,诗墨趁姐姐不注意拉过我偷偷说姐姐病情恶化得很严重,刚刚自言自语的声音特别大,像是两个人格交替出现,而且在对话。换句话说姐姐的主人格知道副人格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我若杀死副人格,姐姐一定会察觉。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姐姐活着,她是我最后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
原本姐姐再吃几天药就可以进行对副人格的抹杀了,但姐姐意识到了药有问题,当姐姐拿着药与我对质时,我谎称拿错了药,把诗墨的药给了她。
也幸亏诗墨这段时间没怎么在姐面前出现,而且姐在心理给我盖上了个“小傻逼”的戳,否则真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姐姐在对面以“姐夫”的口吻怒斥着我,诗墨站在玄关听着,替我感到委屈。但其实我一点都不委屈。我知道姐姐只是病了,她只是在忙着疗伤,忘了惦记我,可姐没有不爱我。
我估摸着姐姐应该不会再吃药了,于是脱口而出说要带她去看医生。话刚一出口,诗墨突然哭了起来,我也猛然反应了过来:去看医生就意味着要把姐姐的副人格杀死,她说过她会恨我。
姐姐同意了去医院,上车后诗墨突然问了我一句:“你想好了吗?”
姐姐当然听不懂,但我明白诗墨的意思。
诗墨,我想好了,我准备好迎接我至亲的恨意了。
我不想失去她,我决定去受伤。
治疗进行得很顺利,姐姐在一段时间的迷茫过后,不单没有恨我,而且郑重向我和诗墨道歉。
没人怪姐姐,她好好活着就是对我俩最好的慰藉。
此后的日子里,除了缺少了那个温水般的男人外,我们家没有什么变化。姐辞了职并积极配合治疗,发在网上那几张关于医闹的帖子也空前绝后的火爆。我想她已经找到了前进的唯一航标。
爱是万千结症的病灶,也是治愈百病的良药。姐夫是姐姐心里的火种,燃烧迸发起了姐姐的生机,那是他离世后,对那个满心都是他的女人,迟来的回吻。
姐姐也成功为后辈医者开辟了一条安全的航道,愿姐姐以十年光阴换取的不是短暂的网络热潮,而是人们认知的提升、是医生们再不需以热血乃至生命换取鲜花和掌声。
华发斑白,红颜不复,再见已是别离时。华灯散去,往事不再提,唯有墓碑后的一双人。
我和诗墨把姐的骨灰放在了姐夫的墓碑后,以此祭奠一对治疗生理病症和道德病症的医者。黄泉共赴,碧落同坠,不教孤月照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