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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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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在一间房门外停下,陈清荷随后也止住了脚步。
两人齐齐朝着屋内看去,屋子里透过纸窗展露出橙色的光亮。
这是蔡家主母的卧室。
婢女抬手,有礼有节道一句:“三夫人,请进!老夫人在内等候多时了。”
蔡公子娶了三个小妾,第一个小妾是北阳人,因水土不服病死在张镇。
第二个是汉人千金,家中世世代代读书出仕,少说是个书香世家,后因受不了蔡公子的容貌,与人私通,闹出丑闻。
最终,双方不欢而散,和离后老死不相往来。
蔡公子顶上带着一顶绿帽子,遭到了左邻右舍的嘲笑。
自此,找小妾迎进门的态度谨慎了很多。
三年之后,却仍是对歌楼的头牌陈清荷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蔡公子使了些阴谋诡计,才勉强娶了陈清荷入门,却也没碰过她。
可是这一娶,便是终身祸端的开始。你娶谁不好,偏要看上季延的白月光,还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一进门,屋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香火气息。陈清荷站在远处,没有轻易出声。
蔡夫人素来吃斋念佛,雷打不动地祈求佛祖保佑,陈清荷不理解,强势的她,也会有心虚的时候吗?
半柱香燃尽之后,手中被盘弄的佛珠一顿,蔡夫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哑得厉害,看向不远处坐立不安的陈清荷,笑道:“过来吧,拜一拜霖哥。”
陈清荷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供台上面,果真多了一个崭新的排位。
若说陈清荷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但这是一张具有迷惑性的脸。
她性子乖巧怯儒,分明就是一只软弱可欺的小白兔。
薛琼玉却正好相反,长得乖顺可爱,一副邻家小妹的模样,做的事情却经常离经叛道。
陈清荷点头,规规矩矩朝着顶上的木排位行了三个大礼,起身忐忑道:“母亲,听闻……谋害相公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蔡夫人点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屑,“官府给我的交代是,楼船遇了倭寇,被洗劫一空,顺便不留活口。”
“倭寇?”陈清荷心中一颤,讶然盯着和她一同跪在席子上的蔡主母:“母亲,您觉得真是倭寇吗?”
儿媳妇毕竟乖巧,蔡主母叹气,眼角的皱纹深了几许,“自然是不信的,若是倭寇袭人,为何对我儿痛下杀手?”
蔡公子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跪地求饶如同家常便饭。
把金银珠宝此类种种作为饶他一命的筹码,却仍不奏效。
船上目击之人,皆指证那贼人蓄谋已久,直直冲着蔡公子来的。
一眼便知是带点私人恩怨的谋杀。
把持蔡家大权多年,眼前的老妇人不是好糊弄的狠角色。
官府的行为处事,分明是摆明了让人去诟病。
陈清荷心下有些惭愧不安,却也只是不安。
蔡主母待她极好,胜过亲生母亲,可自己的季哥哥却对蔡公子痛下杀手。
这几日陈清荷寝食难安,认为一切祸端皆由她本人而起,她好几次握紧了尖锐的簪子,想要自刎,却迟迟下不了手。
她怕她一死,季延会为她报仇,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但陈清荷私心还是不愿看到季延死。于是只得在愧疚中左右摇摆,踌躇不前。
还没等她想明白该如何取舍,真凶落网的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那母亲认为是?”
陈清荷小心打探的是犯罪真凶的身份,她垂眸不敢对视,自已明面上没站队,暗地里却偏心向着季延。
“关于此事,我也还没有头绪……”
高堂之上,明烛光色左右晃动,屋内闷热,无人出声中的寂静,带着一丝诡异。
*
书院上,琉璃瓦片站着一只叽叽喳喳的翠鸟。
雨后天初晴,风和日丽。
今日是西冰书院开学大典,书院的朱红色大门向外敞开着,里面站满了男男女女。
仔细看穿着打扮,大概是书生。
张镇虽小,但名气大,远播万里大江南北。
其一,是因当地水产丰饶,鱼水虾蟹,美味多汁。
其二,就是这西冰书院,历史悠久,人才辈出。
换算一下,妥妥古代985,211。
马车缓缓停下来,一只桃色绣花鞋从车帘子探出,随后,少女一张小脸好奇打量眼前场景。
此处便是西冰书院?
原主记忆中,西冰书院是个弥漫黑雾的不详之地,凶神恶煞的师长,和乱吐口水的同窗。
素来对此地避而远之,以至于薛琼玉也以为所谓的西冰书院,该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
平日有大小的事,都是红珠绿珠两人亲自陪同她出门。
前些日子,两人收到家中老母告病的书信,老人家恐怕时日无多。
红珠和绿珠两姐妹休了假,匆匆忙忙赶上水路,坐上小舟回乡,尽尽孝心来侍奉老母。
自此,最近几日薛琼玉皆是一人来往。
换了婢子侍奉,她却习惯不了,只得自己照顾自己。
可堂堂一个大小姐,没人下人在身边侍奉,与原主刁蛮的性子区别太大。
为了避免旁人生疑心,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薛琼玉点名指姓:“那就叫季延那小子过来吧。”
少年今日换上一身灰布衫,身材匀称,手臂上出露的一截精瘦的肌肉,充斥着难以忽视的荷尔蒙。
那日,她问季延想要何物。少年最终腼腆说出,他想去西冰书院念书。
少女好看的睫毛轻颤,此人的心思着实难猜。却也没过多纠缠为难,直接答应了他。
季延没想到薛琼玉竟然这般爽快地答应了自己。也是一愣,随后道谢。
薛琼玉答应了将他带到书院念书,自然也不能让闲人落下话柄。
挥一挥袖子,便叫管家林叔整理出一间空房子,给季延单独居住。
此屋曾是杂物间,无人居住,潮湿得很。多老鼠出入其中。
但为了及时照顾小姐起居,仆从自然要住在薛琼玉旁的屋舍,但最靠近这的薛琼玉闺房的,也只有这一间。
季延没什么怨言,老实拎包入住。
管家林叔也素来瞧不起季延,这小子浑身散发着鱼腥味儿,这种人哪能用来侍奉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呢?
更何况大小姐性子挑剔,红珠绿珠两人老人服侍,已然使了浑身解数,仍不能保证百分百满意。
他季延凭什么?就凭那张还算清秀的小白脸?
被管家故意为难,季延也不啃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子也常常这么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免得旁人说薛家苛待下人,毫无人情味儿。
他坐在马车靠外的一侧,倒是很自觉地与薛琼玉保持一段距离。
薛琼玉盯着他看,见对方不敢轻易抬头对视,她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季延对此的解释很平淡:“非礼勿视……”
从竹林后,这小子是装也不装了。
还以为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没想到是故意为之,甚至有博取自己同情的嫌疑。
思及此,薛琼玉暗自咬牙,态度要更加冷淡些才行了。
随着车夫扯住缰绳,“吁——”一声,中空的车轮缓速停下。
少女扶着脑袋上的簪子,正准备起身,季延却先她一步。
说好的主仆尊卑呢?
怎么不给我先下车,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少年见薛琼玉准备下车,熟练地跪伏在马车一侧。
起初薛琼玉一怔,疑惑地眸子闪烁,片刻才明白过来季延要做的事。
少年的脊背微微向上供起,匍匐于地,薛琼玉细细瞧去,地上似乎还摊着一洼脏水。
这是在……人*肉脚垫?
“你……你你给我起来!”
见少年浑身不动,仍傻愣愣在面前跪着,少女急得直跳脚。
上前一步扯着季延的袖子,薛琼玉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气力,硬生生将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给拽了起来。
“小姐?”
季延神色平常,眉眼间带着一丝讶然。
平日里出行,他分明远远望见薛琼玉总是踩着他人的后背下的马车。
把活生生的下人当做物什用,金垫银垫,哪有人垫好用舒坦?
这是原主的恶趣味儿。
“我叫你起来,你没听见吗?”她真的有些恼了,真搞不懂为何此人要这般对自己卑躬屈膝。
大哥!你后期可是要将我家灭门的!拿出点气势和骨气来!
“可是小姐……”
少年一双动人含情的桃花眼晃了晃,指着地上的一摊水渍,居然有些无辜:“这水会打湿您的鞋。”
“不会。”
薛琼玉柳眉一蹙,双腿一蹬,便从木板上一跃而下,完美越过了季延身下的小水洼。
末了,薛琼玉拍掉手掌心的灰,斜眼轻笑:“蠢货!”
她这一声骂得不偏不倚,此人真真转不动脑筋,遇到臭水洼躲开便是,那有人主动迎上去的?
季延站直,看得有些呆了,原本的漠视,因少女诚心而动摇一瞬。
嘴角上扬不到片刻,随后平了下来。
“快点跟上来!”
薛琼玉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一扭头,却发现季延仍驻足不前,她叹了口气。
“好。”少年抬眸,神色如常。
但当少女一转身,敛下的眸子却闪过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