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风过处

52、第五十二章：出阵

　　初墨忽而抬眸淡淡望向他，道：“你，这么做当真只是为了更快出阵？”
　　晓清澜一双桃花眸半眯着看向他，而后调皮地眨了眨，道：“那是自然。怎么，初大人不信我？”
　　初墨未言，只是低低地垂下眸子，密长的睫毛在侧脸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半晌，他道：“好。”
　　话音刚落，两股光泽在半空中相撞，一簇是冰蓝的幽光，恍若天边银河，一簇是灿烂的流金，如同凤凰尾羽，两种灵流翻涌、汇聚，渐渐凝成无数发光的灵符。
　　那些符号仿佛有生命，交织着，旋转着，甩出万千金色流火，在头顶上空盘旋，转速逐渐增大，汇聚的核心仿佛有巨大吸引力，令阵中之人有种隐约的离地感。
　　几位小辈的眼中无不写满了惊异，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灵流，阵眼处宛如白虹贯日，炫目的光芒让底下之人莫名生出敬畏感和渺小感。
　　他们从未见过初墨如此强大的实力，更没想到晓清澜有相应的实力与之匹敌。他们突然想到晓清澜此次只是宗主默许的随行，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占据了主导。
　　晓清澜并无暇顾及几人在想什么，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初墨，那人看上去并无费力之色。思及此，他微微蹙了蹙眉。
　　可灵阵的高速旋转已让他无法深思，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周围的环境开始慢慢坍塌，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轰鸣，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震动。
　　是时候该撑结界了，他正要提醒初墨，那人却已示意。
　　他霎时召出绕指。死阵自爆的力量很大，寻常的结界难以支撑，需召出本命剑加以阵之，方能加固结界，抵挡冲击力。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灵力可以交汇，可剑不行，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本命武器的属性也不同，若是相不干扰才好，可若是相互冲撞，恐怕起的就不是加固结界的作用了，而是摧毁结界。
　　初墨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迟迟没有出手，绕指发出嗡嗡剑鸣，金光四射，单独承受着这盖世之力。
　　好巧不巧，方才受到波动的灵魄竟在此刻不稳起来，晓清澜感到浑身的骨头似乎被锤上一根根钢钉，冰冷的钉头深深扎入骨头连接处，似乎要将浑身的骨架拆散。
　　他心里骂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灵力仍然不要命地涌出，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手臂在轻轻颤抖，手指骨节处泛着淡淡的青，冷汗浸透了额角的碎发，黏答答地贴在额间。
　　还是低估了怨灵入体对灵魄的影响，再加上先前落湖灵力又没有完全恢复，此刻身体竟有些难以承受。他咬咬牙，极力忍耐着，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却依旧淡定，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偏偏那人眼尖，还是观察出了异常，他道：“晓清澜！”
　　“乱喊什么，”晓清澜转头向他投出一个淡淡的笑，笑容轻松惬意，仿佛独自以剑支撑结界于他而言不过区区小事，可声音却有些虚弱。
　　“晓清澜。”那人听到他的声音不对，面色瞬时严肃起来，一双凤目透出些寒冬的冷意。
　　“老喊我名字做什么，”晓清澜一遇到这种严肃紧张的情况就想破坏，大概是从小就有这种逆反心理，他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阴阳道：“莫不是半晌没说话寂寞了？”
　　初墨蹙眉，心道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当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不正经也要有个度。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浸着寒冬的凛冽，在这巨大的轰鸣中竟也能听个真切。
　　“这位郎君，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晓清澜还阴阳上瘾了，尽管声音有些虚弱，语气里仍然带着笑。
　　“你身体到底行不行？！”初墨被他这种不要命的态度气到了，心里焦急，说话也忘了禁忌，出口才发现好像...这话有点误会。
　　晓清澜听到“行不行”一词时，愣了一下，随后刚褪色的耳朵间又爬上了一抹艳色。
　　说谁不行呢！
　　周围的一切在坍塌，但这漫天的尘土中，竟愣是让二人整出了尴尬的气氛。
　　一阵沉默。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初墨道。
　　又是一阵沉默。
　　“你...要不要帮忙？”他问。
　　“不必。”晓清澜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可手上暴起的青筋和苍白的脸色还是透露了他此时的情况。
　　初墨定定地望了他两眼，漆黑的眸子里情绪晦暗不明，随后召道：“缠霜！”
　　晓清澜：！
　　“初墨？！”
　　初墨没有回答他，青苍色的剑意铮响，耀眼光芒带着雪峰的寒意。
　　“你疯了？！”晓清澜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冒进的举动，一双桃花眸瞳孔皱缩。
　　他这是要做什么？！剑意相撞怎么办？
　　“若是结界塌了，”他冷冷道，“我担着。”
　　“你！”晓清澜将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间，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膛里充涨着。
　　他突然很想说，他是神仙，就算受伤了也不会死的。
　　可他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
　　“铮”的一声，缠霜牢牢钉在结界另一头，巨大的震动撼得剑身晃动了一下。
　　晓清澜看得心头一紧。
　　他明白若是缠霜承受不住，初墨一定会重伤，这个方法是他提出的，出了问题自然要他自己担着，怎可触及旁人？！
　　心下一狠，他就要暴力拔开初墨的剑，尽管可能灵魄受损严重再次破碎，可这错，他担了！
　　却见缠霜在钉稳的那一刻，苍青色剑意奔涌而出，碧浪翻卷若游龙，与绕指的冰蓝色剑意相遇，而后碰撞、交汇、融合，最后竟凝成一片混沌漩涡，其声撼岳。
　　霎时间，青蓝两色牢牢缠缚，冰蓝色灵流中跃出万千冰晶，宛若冬日飞雪，苍青色剑意为其镀上古老盔甲，交融处形成两层坚不可摧的巨大钟罩，牢牢护住了界内之人。
　　一双桃花眸猛地张大了稍许，充满了不可思议。
　　纵是晓清澜阅历广泛，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这是...交融了？
　　怎么会有两把本命剑的剑意会交融？
　　他倏地望向初墨。那人面色看上去并无多少惊异，可那张万年冰霜的脸却露出了丝丝缕缕裂痕，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尾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晓清澜惊诧的还不止这些。他是神仙，初墨是凡人，仙凡之命怎可相似？
　　可眼下并非暴露疑问的最佳时机，他缓缓撤回目光，重新专注于破阵和加固结界。
　　有了另一人的分担，灵魄的疼痛减轻了，让他有精力加强灵流输出。
　　伴随一声巨响，周围的景象彻底坍塌，哪怕有结界加持，眼前还是飞沙走石，空气呼啸而过，仿佛无数怨灵的哀嚎。
　　竟和落阵时的场景相似。
　　混沌的场景和飞走的尘土逼迫他闭上了眼睛，从而也能更好感知结界的情况，但也就没有看到，一道道紫黑色经络如活物般从那人肌肤深处探出，宛若蜿蜒的毒藤，野蛮生长，泛着幽紫的光泽，分叉处裂纹渗着锈色的血珠，好像某种活体符咒。
　　那些经络鼓动着，从手背蜿蜒至衣袖下整条胳膊，在即将爬上那人脖颈时被强行镇了下来，诡异地鼓动、挣扎了几下，最后如蜈蚣般暗暗蛰伏，从皮肤上消失。
　　阵法蹦飞的碎片被震至结界外，沙石沉落，眼前场景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晓清澜睁开双眼，几道光束如同利刃般劈开混沌，斜刺而入，将结界割成分明的几何体。
　　破阵了。
　　晓清澜暗自送了口气，他朝初墨所在方向望了一眼，似在探查那人是否受伤，却收到了冷冷的一记眼刀。
　　晓清澜：...不让关心就不让关心嘛，凶什么人啊。
　　其余被震得摇摇晃晃宛如醉汉的几人也终于从晕晕乎乎中清醒过来。
　　“出来啦？”段凌歌睁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不错，是余宅的场景，不过有粼粼流动的结界隔着。只是，这结界...好像有两层？他脑子里顿时闪出一串问号。
　　但他很快就为自己解惑了，毕竟两层更保险嘛。
　　言化望着不同寻常的结界，倒是眼神有些微动，眉心蹙了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两位仙君，可以...出去了嘛？”余风吟见其他三人没什么反应，小心翼翼问道。
　　“余老爷别急。”晓清澜朝他投来淡淡一瞥。
　　余风吟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心道又怎么了嘛。
　　“还有怨灵要处理。”初墨替他回答了后半句话。
　　“这么了解我啊，”晓清澜闻言桃花眸弯了弯，仿佛已经把方才那笔烂账忘得一干二净，“那我就——”
　　“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掌间冰蓝色的灵流奔涌而出，准确击向因阵毁而重伤的怨灵，灵力触及处黑雾“滋滋”燃烧着，亮起黑红色火焰，挣扎扭曲着，仿佛孩子在抱头逃窜， 可最终还是灰飞烟灭，结束了无奈的罪孽，也结束了渺茫的希望和幻想。
　　待到所有黑雾灰飞烟灭，晓清澜扬手一挥，撤去了冰蓝色结界，万千小冰晶宛若一场春日的落雪，纷纷扬扬，又悄无声息。
　　初墨见状，亦抬手消去结界，缠霜还剑归鞘。
　　余宅内部静静的，景色如当年。
　　然而，在余宅之人眼中，岁月未变，故人不再。
　　那是一场温柔的凌迟，温柔的宛若十几年未老的春光。风摇溪竹，再见已是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