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大雨终会终止》睡不醒132

22、不是循环 是重逢

　　大学城的秋天，空气里浮动着熟悉的、清甜的桂花香。这味道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晚记忆深处尘封的抽屉。她抱着厚重的专业书，匆匆穿过种满桂树的小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些。四年半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免疫，可当这气息铺天盖地涌来时，心湖深处还是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带着一丝被岁月打磨过的、钝钝的怀念。

　　她的大学生活忙碌而充实。高考的失利早已被新环境的挑战和机遇冲淡，她努力活成了自己世界的主角，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关于林屿的消息，像断线的风筝，偶尔从旧日同学口中飘来零星半点，知道他去了另一座以理工闻名的顶尖学府，知道他依旧优秀得耀眼。她学会了平静地听着，如同听一个遥远而美好的故事。

　　直到那个周六下午。

　　图书馆四楼，人文学科阅览区。苏晚正埋首于一堆古籍文献中，试图从晦涩的文言里厘清一条脉络。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她有些疲惫，起身想去茶水间接杯水，顺便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

　　就在她转身走向过道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巧从密集的书架间拐出来。两人都低着头，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啊，对不起！” 苏晚下意识地道歉，怀里的几本书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没事吧？” 一个低沉而带着几分熟悉质感的声音响起，同时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快速帮她捡拾地上的书。

　　苏晚抬起头，视线撞进一双清澈依旧，却褪去了少年青涩、多了几分沉稳深邃的眼眸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里只有书页的墨香和窗外隐约的桂花甜。

　　林屿。

　　真的是他。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头发剪得利落，下颌线比记忆中更加清晰。他也在看她，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愕，随即被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覆盖，像平静湖面投入石子后的层层涟漪。

　　“苏…苏晚？” 他迟疑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林屿？” 苏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四年半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她强迫自己镇定，弯腰去捡最后一本书，指尖却微微发颤。

　　那本书，恰好是她高中时用过的、后来被她束之高阁的《高等数学（上）》。书页边角因为长期翻阅已经磨损卷起。

　　林屿的目光落在那本数学书上，眼神似乎凝滞了一下。他沉默地帮她把书捡起，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相触，一股微弱的电流感同时窜过两人的神经。

　　“谢谢。” 苏晚接过书，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个烫手的秘密。

　　“你…也在这里？” 林屿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寻。

　　“嗯，文学院。” 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呢？听说你去了S大？”

　　“交换项目，过来交流一学期。” 林屿解释，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脸，像是在仔细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真巧。”

　　“是啊，真巧。” 苏晚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数学书。那些写在页脚、密密麻麻的“LY”仿佛在灼烧她的指尖。这该死的巧合，像命运开的一个玩笑，把她好不容易尘封的过往又血淋淋地掀开一角。

　　简单的寒暄后，空气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过往的点点滴滴——初二的试探、初三的并肩、中考后的拉黑、四年的杳无音讯——像无声的潮水在两人之间汹涌。那些心动的瞬间、被拒绝的酸楚、放下的艰难，混杂在一起，堵在胸口。

　　“我还有资料要查，先过去了。” 苏晚几乎是落荒而逃，抱着书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后背僵硬。她能感觉到林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坐下，埋进书堆里。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刻意避开了图书馆四楼那个区域。但大学校园就这么大，尤其是当一个人开始在意时，相遇似乎变得不可避免。

　　食堂拥挤的人潮里，她端着餐盘找位置，一抬头，看见林屿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苏晚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选修课的阶梯教室，她坐在前排，偶然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坐在了后排角落，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专注。被发现后，他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对她微微颔首。

　　最要命的是在图书馆。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四楼，刚坐下不久，对面空着的座位就被人拉开。林屿拿着几本厚厚的计算机专业书，自然地坐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书，偶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那曾经让她心跳加速的熟悉感，混合着陌生的成熟气息，让苏晚根本无法静心。

　　她烦躁地翻着书页，动作有些大。

　　“遇到难题了？” 林屿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在安静的阅览室里却格外清晰。

　　苏晚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他指了指她摊开的文献上某个复杂的句子，眼神坦荡：“这个句式结构有点特别，需要帮忙吗？”

　　鬼使神差地，苏晚点了点头。林屿站起身，走到她这边，俯下身，指着文献低声解释起来。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他个人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苏晚的心跳如擂鼓，思绪完全跟不上他清晰的逻辑分析，只记得他靠得很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懂了吗？” 他问，抬起头，正好对上苏晚有些失神的眼睛。

　　苏晚的脸瞬间红了，慌忙点头：“嗯…嗯，懂了，谢谢。”

　　林屿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没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一种无声的、奇异的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不再是少年时懵懂的试探和追逐，而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靠近与试探。

　　契机发生在一次学院联谊活动后的晚上。活动结束得晚，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晚没带伞，站在教学楼的廊檐下有些踌躇。

　　“一起走吧？我带了伞。” 林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站在她身边。

　　雨幕在昏黄的路灯光线下织成细密的网。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径上，伞下的空间不大，肩膀偶尔会轻轻碰触。桂花被雨水打落，零散地铺在地上，香气被浸润得更加浓郁。

　　沉默了很久，林屿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苏晚。”

　　“嗯？”

　　“那本数学书…我看到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抱着书的手臂紧了紧。那些写满“LY”的页脚，是她青春里最卑微也最炽热的秘密，是她以为早已被他嘲笑和丢弃的过去。

　　“对不起。” 林屿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艰涩。

　　苏晚惊讶地看向他。雨水顺着伞沿滴落，他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

　　“为…什么道歉？” 她的声音有些干。

　　“为初中时，那句轻率的‘我把你当兄弟’。” 林屿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伞微微向她倾斜，隔绝了纷落的雨丝。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光，直视当年那个手足无措、被当众拒绝后强装无事的女孩。

　　“那时候的我，太幼稚，也太害怕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害怕被起哄，害怕承认自己其实很在意你那些写在页脚的名字，害怕你朋友递来的那张搞笑的结婚贺卡…害怕承认自己也被你吸引了，从你努力地考到第二名开始，从你在停电时递给我那颗紫色棒棒糖开始。”

　　苏晚怔住了，雨水仿佛都静止在了空中。她听到了什么？他在意？他害怕？他…被吸引？

　　“拉黑微信，也是因为害怕。” 林屿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中考后那个暑假，听到你说‘终于放下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像个混蛋，耽误了你那么久，最后又伤害你。拉黑，是想让你彻底死心，也是想…逼自己死心。我以为那样对我们都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表情刻进心里：

　　“直到在图书馆撞见你，看到你抱着那本旧数学书…苏晚，我用了四年多的时间，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可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没有真正走出来过。你问我为什么也在这里？不只是交换项目。我申请交换的时候，看到有合作院校名单里有这里…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选了。我当时没深想为什么，现在明白了。”

　　他向前微微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桂花香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苏晚，过去的我很混蛋，很迟钝，也很胆小。让你等了那么久，也让你那么难过。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恳切，“现在的我，不想再错过了。不是年少时的懵懂好感，不是习惯性的执着。是时隔四年多，再次见到你时，依旧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是想要了解现在的你的一切的渴望。”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攒最后的勇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喜欢你，苏晚。从过去到现在，从未停止过。只是当年的我，蠢到分不清那是什么，也懦弱到不敢承认。你…还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一次，让我重新认识你，也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雨丝温柔地敲打着伞面，世界仿佛只剩下伞下这方小小的天地。苏晚看着眼前这张褪去了少年稚气、棱角分明却写满真诚的脸。那些被尘封的悸动、酸楚、委屈、不甘，在这一刻，如同被春雨浸润的种子，疯狂地破土而出，却又奇异地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抚平。

　　原来，当年那个在停电的教室里凑近她的少年，那个耳尖通红说着“想得美”的少年，那个在成人礼上撑着黑伞走向她的少年…他的心里，也曾有过兵荒马乱。

　　她以为漫长的暗恋是一场无望的独角戏，却不知舞台的另一侧，也曾有人笨拙地、沉默地回应着灯光。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混合着雨水带来的湿意。但这一次，不再是苦涩的。她扬起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像雨后的初阳，明亮而温暖。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伞，而是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住了他撑着伞柄、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林屿，”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异常清晰，“这次…换你追我了。不过，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试用期可以短一点。”

　　林屿先是一愣，随即，一个无比灿烂、仿佛盛满了整个青春星光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比当年运动会夺冠时还要耀眼。他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瞬间驱散了雨夜的微凉。

　　“好！” 他用力点头，眼中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坚定的温柔，“这次，换我走向你。每一步，都光明正大，绝不放手。”

　　他将伞再次向她倾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更多飘来的雨丝。两人相视而笑，在弥漫着桂花甜香的雨夜里，紧紧牵着手，走向灯火阑珊的宿舍区。

　　青春的大雨终于彻底停歇，阴霾散尽，露出了清澈的夜空。那些写在页脚的“LY”，不再是困住她的牢笼密码，而是时光馈赠的、通向彼此心底的钥匙。那些浸透泪水的日记，终于可以续写上甜蜜的篇章。

　　这一次，不再是苏晚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而是林屿和苏晚，两个人的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