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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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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景繁懵了。
他像是半夜睡觉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又像是午休时候被鬼压床想醒醒不过来。
他给陈烬他们导员打电话,导员去问了他班同学,说陈烬根本没回过学校。
洛景繁又怕了。
陈烬的电话依旧打不通,他想过可能会和这人分开很长一段时间,但没想过陈烬会直接断联。
情急之下,他约了储磊出来,把人按在卫生间狭小的隔间里,逼问他知不知道陈烬的去向。
储磊骂他是个疯子。
洛景繁说你真识货。
“你和他一起实习,他比你早两个月走,你能忍住什么都没问?”
储磊到底还是个学生,他再有主意,在洛景繁的威压之下也很难不服软。
“我这可是……帮了你……两次了。”
“我可以给你钱。”
洛景繁掐着他的脖子,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喘气儿的样子。
“我…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其实都不跟我说话,是我非要……非要跟着他去燕阳。”
洛景繁手下又缩紧了些:“再想。”
“他…他走的时候我知道,他就说过什么,要去一个岛上,什么的,我也不知道那个岛在哪……”
“哦,哦对,我问他要去干什么,他好像说了一嘴找到他爸了什么的,但是他爸不都进去了吗……别的我真不知道了……洛哥,大哥,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
洛景繁甩给储磊一张卡。
“密码发你手机,就当给你的毕业礼物,以后离陈烬远点,别再作妖。”
洛景繁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坐上了去海岛的车。
相隔十年,洛景繁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海岛已经变了个样子,这里被人投资开发成旅游胜地,高楼林立,美观华丽。他们原来住的片区被改造成了民俗度假村,他们曾经采贝壳的那片沙滩被安上一个个排球网,到处都是穿着泳装的男男女女,在踩海浪,堆海沙,晒太阳,吹海风。
不过洛景繁无心欣赏。
他开车沿着记忆里的小路疾驰,差点没找到他小时候的家。
那栋五层封顶的小楼,如今看上去已经像是一座上个世纪的古建筑,墨绿色的墙皮大多褪色开裂,单元门年久失修,附近的平房都被拆迁改建,显得这座当年十分风光亮丽的楼房黯然失色。
洛景繁还保存着老房子的钥匙。
当年母亲去世后,他曾经去房屋中介挂过这栋房子,挂了半年,没人买,便打消了卖掉的念头,一下留了这么多年。期间几次社区打电话来说房子要拆迁,让他回来把东西都搬走,他懒得回,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让他们找个开锁的把门砸了算了,谁想到后来不了了之,这道锁到现在也没换过。
洛景繁想要找人,听了褚磊说海岛的事下意识觉得是这里,没多想就回来了,到了岛上又不知道去哪里找,站在家门口前,拿了钥匙要开门的时候脑子才醒过来,陈烬要去找的是他的生父,他的家人,他的亲戚,怎么一定就和自己的家乡有交集?
洛景繁也不奇怪,在陈烬的事上他犯糊涂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到陈烬身上脑子就不转了,他笑自己犯傻,可来都来了,没有不进去看看的道理。
那锁头多年不用年久失修,他拿着钥匙撬了好半天,明明是业主,搞得却像个小偷。
开了门,屋里水电都没有,幸好阳光透进来,这间满是灰尘的老房子还显得不算太过灰暗,他搜罗一圈,屋子照他当年搬去孤儿院的时候没什么变化,陈设如旧,爸妈那屋的阳台上摆的结婚照已经被太阳晒得只剩下点轮廓。
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烧了去,只有这张结婚照,他看着当年还是一个少女没且有被家庭锉磨过的妈妈到底没舍得烧。
他把爸妈的结婚照包起来,放到车里,又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开车去了趟疗养院。
疗养院和养老院还不一样,送到这里的大多是精神有问题的老人,一边养老一边接受治疗,洛景繁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午休结束,下午两三点许多患者被护工推到院子里遛弯,他找到赵姨的时候,她正坐在轮椅上,在柳树荫下乘凉。
自从祝屿去世后他再没见过赵姨,许久不见,那人看着他的脸想了半天没认出他,洛景繁把带来的东西交给护工,温声细语的蹲在她膝边,说他是小洛啊,小时候总在你们家蹭饭的那个小洛。
赵萍盯着他看了半晌,浑浊的眼珠似是在仔细辨认些什么,良久,她抬起干瘦的手掌,在洛景繁脸侧按了按。
重重的,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一样,赵萍的手不算娇嫩,年轻时干活留下了许多老茧和伤疤,过了这许多年仍旧有些印子,划在洛景繁脸上,剌刺刺的。
“小洛啊。”她终于认出洛景繁来:“怎么自己回来的,你没去学校接小屿吗?”
“没有。”洛景繁回握着她的手,柔声答道:“小屿今天有晚课,一会再接他。”
当年祝屿坠崖的惨状刺激了她,自从祝屿死后,她的精神始终时好时坏,强撑着一口气办完葬礼,丧事结束那天便糊涂起来,她家里没什么人了,没人照顾她,洛景繁看着不忍心,便给她送到了这疗养院来。
刘萍如今虽然刚五十出头,整个人却已呈现六七十岁老人的苍老感,好的时候嘴里常念叨着小屿,不好的时候抱着祝屿的那件衣服整宿整宿的哭,疗养院什么办法都试了,但没什么太好的效果。
洛景繁知道她这是糊涂着,也是知道她的心痛比起自己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无意戳穿她的美梦,哄着她把药吃了,她不肯,洛景繁说吃完他就去接小屿放学,这才答应下来。
吃完药,洛景繁推着赵萍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洛景繁跟她告别,她拉着洛景繁的袖子,说别忘了接小屿。
“他这次考试又进步了,真的,上午上学之前他还跟我说了呢,说这次能考第一名。”
洛景繁只当她是在说胡话,可赵萍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往他手心里塞了五十块钱,说要给小屿买点好吃的。
“他现在长大了,比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帅了,就是看着瘦了点,我说的话他不听,他就听你的话,排骨,他爱吃糖醋排骨,你给他买点肉吃,多买点,多买点,记得啊。”
洛景繁听着这话觉得怪,他不知道精神不好的人都会产生什么样的幻觉,难道她幻想出来的祝屿也会随着时间长大吗?
迟疑间,忽然意识到什么,洛景繁问护工赵姨家房子还在不在,护工说在呢,赵姨那把钥匙被她锁在柜子里,拿不出来,但是社区王阿姨那还有一把,洛景繁跟护工道了句多谢,转身飞奔上车回社区,找人拿了钥匙,直奔祝屿家那座老房子。
祝屿家和自己家是隔壁单元,两家的卧室就隔着一堵墙,洛景繁拿着钥匙的手直哆嗦,钥匙插了好几次都没插进钥匙孔,后来拿左手托着右手才插进钥匙,转了两圈,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空气有那么两秒的凝滞,洛景繁看着眼前的景象,脑袋锈住了一般,半天转不过来。他哗啦一声扔了钥匙,连鞋也来不及脱,一步拖一步的挨到屋里,看着那个浑身造的灰头土脸,眼睛红肿不堪,手里拿着排骨,啃的两腮鼓胀着,嘴角沾油的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
“阿烬……”
“哥?”
陈烬似是不敢相信,眼睛一眨又顺着眼角的泪痕淌下眼泪来,哆嗦着连手里的骨头也拿不住,低顺着眼睛似是怕他。
“哥……”
洛景繁听不见似的,掐起他的下巴,去看他红肿的嘴角,他眉头皱的死紧,后牙快咬碎了,下颌鼓起一道青筋来,拇指按在那道伤上去,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谁弄的?”
陈烬吃痛,下意识想躲,被洛景繁掐着下颌骨动弹不得,只从牙缝里跑出几个音阶:“哥……你来……干什么?”
洛景繁听也不听,眼睛死死盯着陈烬嘴角的伤,压着嗓子沉声道:“我问你,谁弄的?”
“我……我二婶。”他眼睛闭着,淌下两行泪来,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洛景繁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一双上吊的柳叶眼里压抑不住的怒火,问道:“你二婶是谁?”
“赵萍。”
陈烬依旧闭着眼睛,身子向后微侧着,似是等待什么更厉害的巴掌落下来。
空气完全沉寂下来的时候,他听见两丛相间鼓动的心跳。
也许过了十几分钟,也可能只过了几秒,洛景繁眼里的痛色变为震惊又转回心疼。
“你他妈的。”洛景繁卸了力气,气的干笑两声,扑通一声跪下来,把坐在小凳上的陈烬一把抱进怀里,小臂揽着他的脖子,把人按在自己肩头,哑的差点失声:“这就是你说的,有事要干?你妹的,你吓死我了,陈烬。”
陈烬被人紧紧抱着,眼泪如同水龙头开了闸一般流个不停,他动弹不得,哽咽着问道:“你不问问我二婶是怎么回事吗?”
“不想问。”
“我找到我亲生父亲了。”
“我知道。”
“你真的一点想问我的都没有吗?”
“有。”
“你问吧,我都告诉你。”
“脸疼不疼了?”
“啊?”
“我说你嘴角的伤。”
“疼……”
洛景繁总算长出了一口气,说还好,还没傻。
陈烬嘴角的油还没擦,摸了把眼泪,小心翼翼问:“你是来抓我的吧洛景繁,我在祝屿的房子里吃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不是。”洛景繁帮他把嘴上的油和眼角的泪擦干净,“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