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里的荆棘》》半岛果汁

6、美院的画板与南方的霓虹

　　大学开学那天，林漾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A大美院的校门。阳光很好，银杏叶落在她的画板上，她却没像想象中那样开心。报到处的老师笑着问她：“同学，怎么一个人来？家长呢？”

　　“我爸妈忙。”她扯出个笑容，心里却空落落的。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江熠帮她拎行李，两人一起去看宿舍，去尝传说中好吃的糖醋排骨——终究成了泡影。

　　她把更多的时间泡在了画室。颜料的气味成了她的保护色，画布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灰色和冷色调，人物的脸总是模糊的，只有一双眼睛，像极了那个暴雨夜的江熠，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陈佳佳考去了南方的传媒大学，时常给她打电话，说江熠就在隔壁的理工大学，“瘦了好多，整天泡在图书馆和兼职的地方，听说他爸的医药费全靠他打工凑”。林漾握着听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淡淡说：“跟我没关系了。”

　　她开始刻意回避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删掉了他的□□，扔掉了那本画满他的速写本，甚至在专业课上画到“少年”题材时，都会突然打翻调色盘。可越是逃避，某些细节就越清晰——他给她讲题时低头的弧度，雪天里呵出的白气，还有最后那句“从来没喜欢过你”，像根刺，扎在记忆最深处。

　　大二那年，林漾被老师推荐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绘画比赛，主题是“青春”。她对着空白画布坐了三天，最终画了一幅《雪落香樟》：两个模糊的少年身影依偎在树下，雪花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背景是大片的留白。评委说这幅画“充满了未说出口的遗憾”，给了她金奖。

　　颁奖典礼那天，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画得很好，像真的一样。”林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几乎肯定是他。她回拨过去，听筒里却传来“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的提示音。

　　而此时的南方，江熠正站在大学门口的公交站牌下，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他是从陈佳佳的朋友圈看到画展消息的，那张《雪落香樟》的照片，让他在寒风里站了很久。口袋里的碎吊坠硌着胸口，像她当年扔过来时一样疼。

　　他确实如自己所说，进了国企，却没选安逸的岗位，主动申请去了最累的项目组。白天在工地上跑现场，晚上对着图纸熬夜，周末还要去做家教、发传单，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赚钱。父亲的病情时好时坏，母亲的头发白了大半，他没资格喊累，更没资格回头。

　　有次项目聚餐，合作方的千金喝醉了，红着脸对他说：“江熠，我爸说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项目资金马上到位。”他看着眼前妆容精致的女孩，突然想起林漾扎着马尾辫、趴在画室里啃面包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涌。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就走，不顾身后老板铁青的脸。

　　走到宿舍楼下，他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用胶带粘好的星星吊坠，对着月光看了很久。他知道林漾在A大过得很好，知道她拿了奖，知道她身边或许有了新的人——这些都是他从陈佳佳偶尔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这样很好，他想，她就该活在阳光下，而不是跟着他陷在泥里。

　　南方的霓虹比北方亮，却照不进他心里的角落。他把所有精力都砸在工作上，用三年时间从项目助理做到了项目经理，手里攒的钱终于还清了父亲的部分债务。同事都说他是“拼命三郎”，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不敢停下来的夜晚，全是靠回忆撑过来的——哪怕回忆里，多半是她哭着说“我真是瞎了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