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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道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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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咚是什么?
唐袖想也没想,就答:“没什么。”
话虽如此,但眼前俊俏的郎君近在咫尺,不仅能感受彼此的呼吸,就连对方面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分明。
这种没有夜色的遮掩,以及未曾完全袒露直白的亲近,反倒比寻常在榻上厮磨,更加叫人心猿意马。
唐袖的心跳显然失去了平稳,七上八下的,牵连着吞吐都粗沉了许多。
荀彧则仍是一脸好学探究。
偏偏青雀不仅没走,还连带着丹鸾、长悌和知宜,往屋内探首。
青雀热心地解释:“就是男子将女子抵在桌案上,距离极亲近地说话、谈论,而后再发生些令人羞赧的事情。”
青雀话音刚落,屋外还有人怒其不争地提醒她:“你不说话,郎君他不会把你当哑巴。”
“这下好了,郎君和夫人都知晓我们在外面。”
唐袖:“……”好家伙,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明目张胆。
唐袖的双手已经抵在荀彧的胸膛,立马就要推开他。
荀彧蓦地出声:“退下,把门关上。”
尽管并未朝向屋外,但是任谁都知晓,他是对着青雀、丹鸾、长悌和知宜说的。
四人只能遗憾地称“诺”,而后依言关上门扉,踱步离开寝居近处。
屋子内安静下来,又只余彼此的呼吸之声。这下,就连荀彧的都略为粗重。
唐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还有些害羞起来,嗫嚅着说道:“如果没事的话,我继续去写回给姜袂的书信……了。”
“了”字刚出未落,唐袖的唇上一热,而后恢复清凉。
唇上的身影一本正经地自言:“原来这便是桌咚。若‘桌’是地点的话,那么‘咚’就是动作,换在床榻上就是‘床咚’或者‘榻咚’,那么倚靠在墙上,便是‘墙咚’。”
“不,是壁咚。”唐袖一边纠正,一边心道:这荀彧还怪懂得举一反三的,连最原本的“壁咚”,都险些被他总结出来。
荀彧顿了顿,垂眸望唐袖。
那张红艳的樱唇上,还有自己刚刚亲过,留下的莹润。
荀彧仅是看着,便觉得进入了漩涡,整个人目眩神迷,好似快要沉溺一般。
眼见荀彧的目色越加欲重。唐袖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有意在小室撩拨他的举止,只可惜被姜袂打断。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俩人渐有些疏远,便再未继续下去。
如今不失为另一个好机会。
唐袖主动环上荀彧的颈项,朱唇贴近荀彧的,摩挲着,笑说:“那荀大人想与我试试壁咚或者墙咚吗?”
荀彧的身子先是微僵,而后沉沉地向唐袖压下来。
荀彧:“这桌咚我还没有弄得太明白。”
随之,整间屋室内的呼吸渐被唐袖的低吟之声代替。
尽管白日已经不长,但是夜晚尚未降临,这日这夜,还有很多的时间。
秋天的时候,寒风萧瑟,层林尽染。远在官渡的曹操给荀彧寄来一封书信。
信中有言:
久持不下,粮草将近,士卒疲累,孤欲退守许都,另谋克袁绍之机。
荀彧连夜回书给曹操:
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言外之意,让他的主公等等再等等,很快事情就会迎来转机。
而曹操听从荀彧所言,仍坚守官渡。
十月中时,前方又有军报传来:我军于乌巢突袭袁绍辎重军,焚其粮草,斩杀其大将淳于琼,官渡之战将胜。
此消息一经传开,许都城中哗然。
好似并没有多少人因此高兴,反而在群臣间人人惶惶不得终日。
荀府的大门,险些被荀彧的其他同僚踏破。
唐袖有幸见识过其中一位,是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公子,穿着打扮锦袍玉带,但不会叫人觉得奢靡,反因其剑眉鹰目,只觉此人年少英才,颇有城府。
这年轻公子是带了礼来的。礼物并不十分贵重,一些笔墨纸砚以及香料,顶多算是投荀彧所好。
荀彧大概了解了一下,难得没有退回,叫长悌和知宜收了下来。
见荀彧留下礼物,那年轻公子面上凝重的神色紧跟着缓和。
年轻公子毕恭毕敬地对荀彧施礼:“京兆尹司马防第三子司马懿,见过荀令君荀大人。”
荀彧觉得有趣,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从容地邀请年轻公子入座,自顾地斟茶笑道:“三公子的父亲既想知晓司空的心思,如何不亲自前来?”
司马懿不慌不忙地回答:“因为家父已然知晓,在家父之前已有不少其他重臣贵胄,前来拜见过大人,只是大人一不收他们礼物,二不与他们明说。既然同僚的情分,不足以让大人开口的话,我便想由我这个晚辈虔诚来向大人请教。”
荀彧笑容更甚:“司马仲达,我听过你的名号。都说是司马氏八子乃八达,人人都道你兄长司马朗为最。可崔琰说你,才是尤胜汝兄之聪颖果断、英姿不凡。如今瞧来,倒真有几分道理。”
荀彧话罢,悠闲饮茶。
司马懿听了,自苇席上起身,重新回到堂下,再次对荀彧拱手,认真说道:“既荀大人觉得不才勉强合眼缘的话,还请荀大人详解,司空战胜袁绍之后,得袁绍与朝中臣子往来信件,会如此处置群臣?”
荀彧将茶水吞咽下去,答非所问:“你难道不知晓,若你们不来寻我,旁人未必会知这朝中与袁绍有书信往来之人都是谁。可你们偏都来寻我,这般岂不是人尽皆知?”
司马懿也不纠结于先一个问题。
他坦白地回禀荀彧:“其实一开始,晚辈是不让父亲贸然前来问询的。但眼见众臣都不再避讳,与其惶惶不得终日,倒不如来问个清楚。况且书函之上,姓名私印俱在,便是旁人不知,曹司空也一清二楚,我等也不必故作清白。”
荀彧哑然失笑,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堂下的司马懿。
司马懿果敢地接过、饮尽。
荀彧又笑:“你就不怕我这茶里有毒,或者说我是在试探你?”
司马懿摇头:“大人不会。大人的品行,许都城中人人传颂。至于试探,我本就是这样胆大的人,纵然这日伪装,总有一日也会显露。”
荀彧露出欣赏的目色。
“你想知晓的,在司空下达正式的布告之前,我无法坦然告之。至于司空于此事到底会不会有所布告,仍未可知。毕竟,你也说了,人数之众。以吾观之,实乃尽屠之。”荀彧微叹。
只这一言,司马懿霎时明白过来,对荀彧第三次作揖,谢道:“大人的恩德,司马懿没齿难忘,日后若有机会,司马懿一定结草衔环以报。”
荀彧微笑摇首:“我一没做什么,二没多说什么,何值得你报答?况且,若你真想报答,眼下就有机会。以我观之三公子乃人中龙凤,实是良佐,何不自荐于曹公麾下?若三公子和大公子尽皆向曹公效忠,无论令尊过往有何,司空都会一笔勾销。”
司马懿却是歉疚地回答:“还请大人见谅,恕司马懿不能从命。一则,司马懿若是投靠司空,非是报答令君,而是报答曹公也。二则也是最重要的,我如今还未想好要不要投主,又当投靠谁。曹公虽盛,却非是懿心中所向。”
“但你今日所做,已足矣令人将你举荐于曹公。”荀彧客观地陈述。
司马懿无所谓:“曹公若招揽,那是曹公的事。要不要投靠,仍由我自己选择。”
这下荀彧倒是不再反驳他什么。
司马懿自请告辞。
望着司马懿远去的背影,荀彧喃喃说道:“再是坚毅有计较之人,却未必抵得过权势威逼。”
唐袖本在侧门偷听。
司马懿诶,那可是司马懿,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不仅会成为曹操麾下的重臣,还会跟随曹操的儿子曹丕及其后代。末了,带领司马氏渐渐从曹氏手中夺权。
三国归晋,而这个晋主,便是司马懿的孙子。
唐袖站到荀彧身边,同样望着那远去、高大的背影,目色敬仰。
荀彧转眸瞥向唐袖,见她眸中目色郑重,不甚明白地摇头一笑,向唐袖言明:“这也是个精怪一般的人物。无论最后他归顺于谁,都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我以为,还当是吾主曹操能够驾驭。”
唐袖:“你说得有道理。故而我以为,日后荀氏倘若有难,可以依靠于他。那么趁着现今荀氏还兴盛,若有机会文若你可要多多提携于他。”
荀彧莫可奈何:“我荀文若何尝是趋炎附势、需要依附他人之人?”
唐袖转眸,身侧的人面容干净,下颌线条平直,有棱有角,这不仅是个谦谦君子,还是个为人处事上有些过于板正的人。
唐袖倏尔觉得,想要改变荀彧内心的坚持,更加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