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番外-烙印（下） ...
-
??
??
??这天午后，韩吉抱着一堆零件闯进办公室，“小念，快来帮我看这个——哦，利威尔也在。”她把零件堆在桌上，忽然盯着念的手腕，“呀，灰绳还戴着呢？他送的吧？都这么多年了。”
??
利威尔握笔的手猛地收紧，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团。念的脸瞬间涨红，偷偷瞥了他一眼，对韩吉使眼色：“分队长，零件……”
??
“哦对对，零件！”韩吉恍然大悟，却又补了一句，“说起来，他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也会高兴的。”
??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利威尔看着念绞着绳结的手指，忽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个“他”是谁？是怎样的人，能让念珍藏这么多年？他想起自己失忆后笨拙的追求，想起念偶尔望向橄榄林时的落寞，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闷。
??
韩吉耸耸肩，在念制止的眼神里没再继续说下去，临走前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利威尔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房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利威尔盯着念腕间的灰绳结，那原本温顺的绳结此刻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在他的心脏上，越收越紧。
??
“他是谁？”利威尔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韩吉说的……是你的前男友？”
??
念抬起头，紫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惊慌，有犹豫，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嗯。”她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绳结，“他以前也是调查兵团的士兵，在……在战争里牺牲了。”
??
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像被拉长的劣质胶片，每一秒都带着滞涩的杂音。利威尔坐在书桌前，眼前的文件字不成句。他看着窗外训练场上念指导新兵的背影，腕间的灰绳像一个醒目的烙印，提醒着他某个被遗忘的、属于“别人”的过去。
??
他想开口问更多，想问那个男人的名字，想问他们如何相识，想问那绳结背后的故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生硬的沉默。
??
他在嫉妒。
??
这个认知让利威尔自己都感到惊讶。他以为失忆的自己像一张白纸，所有的情绪都该是崭新的，可这股酸涩的妒意却来得如此汹涌，如此真切，仿佛从灵魂深处某个未被抹去的角落破土而出。他嫉妒那个能让念珍藏绳结多年的男人，嫉妒那个在她生命里留下深刻印记的“前男友”，甚至嫉妒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英雄”。
??
夜里，利威尔躺在床上，听着身边念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腕间的灰绳上投下银边。他伸出手，想触碰那根绳子，指尖却在半空停住。
??
那个人，应该很优秀吧。利威尔想。不然念怎么会一直戴着信物？那个他或许和念一起经历过生死，甚至可能是为了保护念才牺牲。而自己呢却连过去都拼凑不全。
??
“你没睡着？”念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她转过身，凑近他，鼻尖轻轻蹭着他的下巴，“怎么了？脸色很难看。”
??
利威尔沉默着，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神情。他能感觉到念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头，动作带着惯常的温柔。
??
“还在想……下午的事？”念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
利威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很暖，却也微微颤抖着。
??
他别过脸，声音沙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念沉默了。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过了很久，她才轻声说：“他……很厉害，像你一样。”
??
“像我？”利威尔的声音很淡，“所以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像他？”
??
“不是的！”念急忙坐起来，握住他的手，“利威尔，你别胡思乱想。”
??
他没有挣开她的手，胸口却像堵着块巨石。“那为什么一直戴着这绳子？”他盯着她的手腕，“每次看到它，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替身。”
??
念的眼圈瞬间红了。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利威尔失忆后，她不是没想过告诉他真相，但医生说过，强行灌输记忆可能导致二次损伤。她只能把红绳藏进铁盒子，锁进抽屉最深的角落，假装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
“我没有把你当替身。”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爱你，利威尔，是现在的你。”
??
利威尔看着她掉眼泪，心一下子软了。他最见不得她哭。可那份醋意像藤蔓，依旧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别过头，闷闷地说：“睡吧。”
??
“利威尔，”念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
她顿了顿，声音里还带着哽咽，“他……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是我生命里无法抹去的一部分。”
??
“但是，”她捧住利威尔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是过去了，利威尔。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也……不在了。我现在爱的人是你，是眼前这个会哄着我、会在我难过时抱着我的利威尔。”
??
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却莫名的让利威尔心一软。他相信念不会骗他，从他刚睁开眼睛起，她的眼神就从未有过虚假。可那份嫉妒和不安，却像沉在水底的石子，即使被水流冲刷，也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
“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
念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你刚失忆，我怕提起过去会让你难受，更怕……更怕你会觉得有负担。”
??
利威尔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投下一片阴影。他忽然意识到，念并非无懈可击，她也有自己的挣扎和恐惧。她怕失去现在的他，正如他怕失去现在的她。
??
此时，韩吉还站在实验室窗前，看着利威尔宿舍的灯光熄灭，轻轻叹了口气。
??
“傻丫头，”她喃喃道，“刺激他一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
那晚后，利威尔没有再追问那个“前男友”的细节，但心里的那根刺却并未完全拔除。他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念，观察她对那根灰绳的态度。她依旧每天戴着它，洗手时会小心地卷到手肘，睡觉时也不会取下，仿佛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
这让利威尔的醋意像野草一样疯长，开始莫名其妙地和一个“死人”较劲。
??
念喜欢吃甜食，他就每天给她买不同口味的蛋糕；念说喜欢看日出日落，他就提前处理完工作，拉着她去瞭望塔的塔顶看日落。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兵团里的老成员，试图从他们口中套出那个“前男友”的信息。但奇怪的是，每当他提起“念的前男友”，老成员们总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然后含糊其辞地岔开话题。只有韩吉，每次都笑得不怀好意，还会偷偷对他眨眼睛，像是在看一场有趣的好戏。
??
这天晚上，利威尔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在想他吗？”
??
念闻言抬起头，紫眸里带着一丝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
利威尔移开视线，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就是觉得……那绳子都旧了，要不要换个新的？”
??
念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利威尔，”她的声音很温柔，“我戴着它，不是因为还在想他，而是因为它对我来说，是一段记忆的象征。那段记忆里，有战争的残酷，有失去的痛苦，但也有……成长的印记。”
??
她顿了顿，看着利威尔的眼睛，认真地说：“但那都是过去了。我现在的生活里，只有你，一直都只有你。”
??
利威尔心里那团因嫉妒而生的火焰，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伸手将念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吃醋。”
??
念在他怀里笑了起来，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的耳朵都红了。”
??
利威尔哼了一声，收紧手臂，不再说话。怀里的念很温暖，带着熟悉的皂角香，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
——————
??
难得的休假，念被三笠叫走，留利威尔一个人在卧室整理旧物。他拉开抽屉的时候，被深处的铁盒吸引了视线。
??
利威尔皱了皱眉，念从未提过这个盒子。此刻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铁盒表面投下光斑。利威尔指尖拂过盒盖表面——那里有像是因为摩挲过太多次留下过的磨损。心脏忽然没来由地一缩，像被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狂跳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盒子。盒子里只放着两样东西：一封折叠好的信，和一个红色的绳结。
??
利威尔的呼吸停了停。
??
那封信像是被水浸湿过，信纸有些发皱。而那个红绳结，编法与念腕间的灰绳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如凝固的血——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腕，那里空无一物，记忆深处却有个声音在询问：你的绳结呢？
??
他颤抖着拿起那封信慢慢展开。信上熟悉的字体，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他脑海里某扇生锈的大门。
??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
第一句话就像针刺入太阳穴。利威尔的呼吸骤然停滞，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天地之战的金光、念消散时扬起的自由之翼披风、她最后落在他唇角的吻。头痛如潮水般袭来，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
844年，他在巷口捡到幼小的念，她抬头时紫眸带着不符年纪的狠厉。850年，她加入利威尔班，开始站在自己身边，是他亲手给她戴上那条灰绳。854年的天地之战，念站在始祖巨人的骨架上，紫眸里映着毁灭的光。她对全世界宣告一切的结束，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面前。那些被遗忘的细节瞬间清晰：她塞给他的铁盒、她腕间与红绳配对的灰绳、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忘了我吧。”。
??
利威尔捂住头，信纸从指间滑落。原来念口中那个"战死的前男友"，根本就是失忆前的自己。他想起韩吉说过的话，想起念每次抚摸灰绳时的落寞，想起自己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吃了那么久的醋，荒谬感与心疼同时涌上喉头。
??
铁盒里的红绳静静躺着，磨损程度与念腕上的灰绳如出一辙。利威尔颤抖着拿起它，绳结的编织手法和他腕间那根一模一样——那是847年，念加入训练兵团前，固执的戴在他手腕上的。
??
“利威尔，我回来…”雀跃的声音却在念打开门看到他和手里的盒子时截然而止，念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
“你嘴里的那个前男友，就是我？”利威尔看向她，眼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汹涌情绪。
??
念后退一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她想解释，却被利威尔拽住手腕。
??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指尖擦过灰绳，那里还留着她的体温，“你看着我为自己吃醋，看着我怀疑你把我当替身，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
记忆一帧帧在利威尔脑海里闪过，他失忆后，念如何小心翼翼地隐藏真相，如何在他追问时选择沉默，如何在深夜对着绳结流泪。她宁愿承受着他的误解，将那些苦涩一一咽下。
??
“医生说强行恢复记忆会损伤大脑……我怕……”念的声音哽咽，“怕你又会想起那些痛苦的事……”她攥紧衣角的指节泛白，“我想过让你开始新生活，可是……”
??
可是她舍不得。
??
舍不得那些回忆，舍不得那些痛与爱。
??
所以她固执的不肯摘下手腕上的灰色绳结，固执的想保留这最后一份属于过去的回忆。
??
可她也怕，怕他想起那段无能为力的过去，怕他想起曾经的绝望。利威尔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失忆后第一次见她，她眼里那抹深藏的痛楚——原来从那时起，她就独自背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
“这个红绳，”利威尔摩挲手里的红色绳结，“是我昏迷时脱落的”
??
念点点头，泪水终于决堤：“我怕刺激到你，就收起来了……我以为……”她哽咽着说不下去，那些纠结的日夜在眼前闪过——她既想让他记起一切，又怕他重蹈痛苦，最终选择用新的开始掩盖旧的伤痕。
??
他想起韩吉当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明白那是故意的刺激。那群人大概都知道真相，只有他自己蒙在鼓里。
??
利威尔动作轻柔的抹去她的泪，“所以韩吉说那些话，是故意的？”
??
“她想刺激你恢复记忆。”念低头笑了，眼泪却掉在红绳上，“她说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发现破绽。”
??
利威尔想起自己为“前男友”较劲的日子。现在想来，那些幼稚的醋意都成了笑话，可笑着笑着，心口却愈发疼痛。
??
“对不起。”他把念揽进怀里，“让你一个人扛了这么久。”
??
利威尔闭上眼，想起刚苏醒时的自己，那些空白的日子里，念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像对一个陌生人对待她，还要强颜欢笑。既要承受爱人遗忘的痛苦，又要扮演新的恋人，这份隐忍让他心疼得无法呼吸。
??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再瞒着我了。”他捧起她的脸，吻去泪痕，“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都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
“欢迎回来，利威尔。”念笑着把绳结重新戴上他的手腕，扑进他的怀里。
??
利威尔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他收紧了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温暖的触感，真实得让他心安。
??
“嗯，”他低声回应，嘴角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我回来了。”
??
??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番外-烙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