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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来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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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觉得沈暄这两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先是刚科考完那段时间莫名其妙流眼泪,这两天却是坐在书桌前,眼睛盯着书,但明显心思不在书本之上。常常看着看着便走了神,手捂在唇上,脸上的表情总有一种说不出得羞涩,但最后又会变成难过。
墨砚不明白,看沈暄的动作以为是上火了。
“公子这是怎么了?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墨砚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近了要扯开沈暄的手看看情况。沈暄被他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一点,不自在道:“谁讳疾忌医?胡说八道什么呢?”
墨砚不说话,只是一味盯着沈暄的嘴看。沈暄本来就做贼心虚,被他这样一盯,简直是坐立难安。“往那儿看呢?”
“没事呀?”
沈暄的唇一如既往的颜色浅淡,因为平素喝水也不少,唇瓣的状态十分润泽,不像是上了火的模样。
“没事公子捂着嘴。”墨砚又坐回去,“我还以为公子上火了呢。”
沈暄简直哭笑不得,“上火我捂嘴作甚?”
“谁知道呢?”墨砚嘀咕说:“公子自从回京之后,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少。”
“……是吗?”沈暄心里跳了一下,若无其事问:“什么地方奇怪?”
“你看啊……”墨砚掰着手指头数,“先是帮俨王殿下脱困,又总是情绪不定,而且……公子现在看书能看一天,丹青一下都不碰了。公子从前还说想做天下第一书画大家呢。”
沈暄心中讪讪。别说书画大家,他能把字写成现在这样都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我总不能一直都活在爹娘兄长的庇护之下。”沈暄立起书本,遮挡住自己的脸,“爹娘他们……说什么没有?”
墨砚没察觉到什么,说:“老爷夫人还能说什么呀,自然是高兴坏了。先前听老爷身边的管事说,老爷出门还跟人家炫耀公子呢。”
因为不想读书,墨砚抓住一个话题就总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沈暄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愧疚。他扮不好原主,不能达成他的愿望,甚至还喜欢上了男人……还是不能和沈家有所关联的男人。
他在内心抹了把脸,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
感慨片刻,沈暄打断墨砚的喋喋不休,“说起来,最近似乎没有听见喻王和丹王的动静。”
墨砚说:“刚科考完,应该还是在关注考试的事吧。他们这些大人物总是能提前接触到什么的,或许正对着榜想着怎么拉拢人呢。”
说到这里,墨砚又想起先前沈暄让俨王帮忙的事,顺口就问,“话说俨王殿下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公子的排名?也不知能不能帮到公子。”
他一说沈暄就想起那日楼川还拿这件事来“胁迫”过他,登时一阵恼羞成怒,“谁管他!”
墨砚莫名其妙地摸摸脑袋,怎么还给自己聊生气了呢?
天气渐暖,沈暄院子里的一株桂花树上绿意渐渐,伴随着春日的暖风,能闻到草木的清香味道。香味被风卷着穿街过巷,吹动了楼川半开的窗。
那边主仆两人“各怀心思”,这边楼川坐在堂上,听着属下在身边汇报事宜。
楼川手上翻着名册,是这次科考的中榜者名单。只翻了几页,楼川就翻到了沈暄的名字,手指在那工整的字体上摩挲两下,再没往后翻过。
属下:“烛朔说沈家还没给三公子议亲,倒是颜姑娘常常往沈家去,烛朔看见过几次她和沈家人一同用饭。”
楼川的手指顿了一下,掀起眼帘,“颜如玉?”
“是。”
“她去沈家作甚?”
属下答道:“沈将军几乎每次都在场,烛朔不敢靠得太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沈夫人待她极为亲近。”
沉思瞬息,楼川说:“若非想让她进门,沈家何故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子这般亲近。难怪,难怪……”
楼川想起刚进京时沈暄就一直无视自己,又想到除夕之夜她与沈暄同倚高楼。难怪沈暄话里话外都是他们两个不可能,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冷笑一声。
下属不知道楼川这是什么意思,一时不敢接话。
但是楼川又想到什么,问说:“本王记得,颜如玉如今是在羽林卫做教习。”
下属不明所以,只道:“是。”
“沈夫人不是想颜如玉做她的儿媳妇吗?”楼川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那么无论是她的哪个儿媳妇,都能满足她的条件吧。”
……
三月十七,黄道吉日。中榜名单在这日张贴了出来。
沈暄紧张得坐在马车里,双手不住地交叠揉捏着,沈母揽着他,宽慰说:“就算没考上也没什么关系,不用紧张。”
沈旭原本也挺紧张,结果听见这话笑得停不下来,“娘啊,你这安慰人的话可真有意思。”
沈母睖了他一眼,“啧”道:“什么安慰,这是实话实说。娘和你爹都是这样想的。”
“好好。”沈旭举着手笑着妥协。
沈暄知道他们想让自己放轻松一些,便也跟着笑笑。
没一会儿,看完名次从人堆里挤出来的墨砚满脸兴奋地爬上马车。他猛地掀起帘子,连声对着马车里的人道:“中了中了!公子中了!”
“第几名!”沈暄浑身紧绷,着急地往前倾了一下,沈母差点都没有搂住他。
“三甲第九名!”
“哎呦!”听见这个名词沈旭都惊了一下,“考得这么好?”
沈暄可算是松了口气,心脏狂跳着,却也平稳地落回了胸腔。他还以为就算能上榜,也不过是个吊车尾的位置罢了,没想到竟然还考得不错。脸上不由挂上了笑,沈暄抚心和沈母他们说:“我也没想到呢。”
“你从小就聪慧。”沈母说:“不像你兄长,一看书就头疼。”
“哎!娘,不带这么比的,非要说的话,我能拉开十石的弓呢,这是能比的吗?”
沈母笑着,“都多大的人了,今日是你弟弟的大喜日子,还要吃这些醋。”
“什么大喜的日子?”沈暄简直哭笑不得,“听着像是要成婚似的。”
外面的人不少,中榜的欢声笑语,没中的垂头丧气,有人甚至在榜下哭晕过去。沈母早就说好了,今日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亲手下厨一次。一行人便也没有过多停留,往家的方向去。
只是……说到成婚,沈暄不免想到楼川。他想起上次猝不及防的一个吻和楼川曾说自己进考场和出考场的时候他都在,心念一动,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喧嚣的人声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所说他也满心期待,希望能见一见楼川,但更多其实是布包什么希望的。毕竟今日这里人这么多,就算……
就算后面的思绪,沈暄再也接不上了。他呆呆地盯着一个方位,而那里正站着楼川。
耳畔的声音和眼前的光影一瞬间都变得十分遥远,成了模糊不清的一束束光斑。楼川看着他,而他眼中也只剩下一个楼川。
他的心狂跳起来,可他竟然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直到沈旭满脸莫名地凑过来,要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的时候,沈暄才猛然回神,把帘子放了下去。
“看什么呢你,这么入迷。”
“没什么。”沈暄的心脏还在悸动,但感受到的声色都变得正常起来。“兄长刚刚说什么?”
沈旭看他的眼神很是狐疑,一把掀开车帘同沈暄刚才盯着的方向望去,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这才说:“刚才说到榜下捉婿的事情,我和娘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婚事了,今日正是个好机会呢,”
沈暄吓了一跳,“我才不要!”怕引起沈母的怀疑,他装作乖顺的样子抱住沈母的手臂说:“我还要在娘身边多呆一阵呢。”
沈旭锐利的眼神落在沈暄身上。沈母倒是什么都没有察觉,慈爱地拍着沈暄的手笑着说:“哪有一直留在娘身边的道理呢?”
“大哥不是也还没成婚吗?”沈暄果断祸水东引,说:“何况如今任职的事情也没有定论呢,若是说好了人家,将来却要外放该如何是好?”
说起这个,沈母和沈旭两人脸上同时笼上一层阴翳,沈暄察觉到了,抬眼去问沈母,“怎么了?”
沈母抓着他的手,最终还是瞒不下去,叹息说:“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先让你外放到一个清闲的地方做官,既能涨涨资历,又能避开风头,但瞧着,丹王不会善罢甘休。”
沈母说着难过起来,“也不知爹娘这是遭了什么孽,你们三个竟然没有一个能从这些脏污之中挣脱出去。”
看她这样,沈暄心里难过的紧,“娘……别这样说,留在京中也未必没有好处,最起码我也能多陪陪您和爹。”
沈母摇摇头。
沈旭还算冷静,问:“丹王可透露过什么风声?”
“倒是说过几次,昭儿说,他的意思,是想让阿暄去吏部。”
“吏部?”沈旭嗤笑一声,“他还真是拿出了极大的诚意啊。”
吏部有关官员变动,如果在吏部任职的话,估计少不了要为楼缜择选可用之人,或是帮他拿捏谁的把柄。这样看来,楼缜还真是很相信他。哪怕他几次三番跟他作对,坏他好事,他竟然还是愿意拉拢他。
也不知是该说楼缜惜才还是愚蠢。
因为沈暄中榜一事,今日沈家门庭若市,不少和沈兆龄交好的官员前来道贺,也的的确确有人起了想要结亲的心思,都被沈父沈母委婉挡了回去。
这下可是忙坏了人,沈母说好要做饭,却也没能来得及。幸好颜如玉今日也来帮忙,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而到了午饭时候,还是有一位不速之客到来。丹王携沈昭驾临,先是在饭桌上恭喜了沈暄一阵,然后又对他扔出一个重磅筹码。
“什么?户部?”侍候在一旁的墨砚没忍住叫出了声,又赶忙双手把嘴捂上,白着脸退下去了。
因为这段时间楼缜对颜如玉的心思太明显了,而且不知道是谁传了个金童玉女的童谣出来,直言颜如玉和某个关系亲近的神勇之人乃天作之合,弄得颜如玉烦不胜烦,听见楼缜到了,就避到了屏风后面,以免引火烧身。但此刻,不论是她还是在座的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缄默片晌,沈父干笑着说:“这……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楼缜笑得温文尔雅,说:“一个官职而已,何况阿暄心思细腻,户部最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人才。”
“阿暄年纪尚轻,心性不稳。户部关系国计民生,他如何能去?”
楼缜说:“也不是一上去就让他做户部尚书。依照规矩从员外郎做起而已,若是不合适,将来也不是不能调任。”
沈父还想推脱,楼缜却打断他,叹息一声道:“岳父何必如此阻挠?咱们一家人,本王也不用同诸位遮掩什么。每年春闱后中榜的能有六十人,还不论其他科目出来的,□□京城能空余出来的官职只有那么几个,许多人挤破了头都进不了六部。好容易户部人员调动,户部能有一个人的空缺,本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暄。岳父岳母不妨想想,若能在户部任职,将来无论是就在户部晋升还是往其他地方调动,前途都是无可限量的。难不成岳父岳母也要因为所谓的避嫌耽误阿暄的前程吗?不妨问问阿暄自己的意思。”
沈暄抬眼,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沈昭从进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沈旭一直防备地紧盯楼缜,沈父沈母看着沈暄的眼神担忧而紧张,唯独楼缜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沈暄自然不会同意。且不说他在账目这些方面没什么兴趣,单是为了不受楼缜控制,不与他同流合污,他都不可能答应。
“我……”
楼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在他说话之前加了一把火。楼缜说:“也不用这么急着作答,你初出茅庐,关系仕途前程的事情的确是应该好好考虑清楚。不过阿暄,你要清楚,如今大皇兄在朝中的势力占据大半江山,本王安排你进去的地方,起码能保你顺顺利利,但若是不慎到了大皇兄手下……”
他露出一忧心忡忡的模样。
却可惜他的所言所行与表现出来的神态全无关系。名为忧心,实则威胁,教人恨得咬牙切齿。但偏偏为着沈昭又不能跟丹王撕破脸,沈暄只好假笑着说:“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
楼缜满意地点点头。说完这些,楼缜也没继续留下来吃饭,道府中还有事,带着沈昭回了王府。
颜如玉从屏风后面出来,坐在沈旭身边。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下,现在已经冷了。但是所有人都是心情沉重,没心思再用饭了。
颜如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故作轻松说:“也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是先吃饭要紧,阿暄今日成了进士,该好好庆祝才是。”
沈父叹气说:“我是怕丹王早已经坐好了打算,已经安排了流程再走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楼缜此人,外表斯文有理,实际想要做成的事手段十分强烈。他今日专门跑来一趟,还带着沈昭,很可能只是通知一声。
“也不至于整个大康就由着他只手遮天了。”颜如玉说:“与我父亲交好的一位伯伯如今就在吏部,楼缜若是想安排阿暄进户部的话,必然是要从吏部过的。我可以托他帮忙问问,说不准,还能阻拦一下。”
“不妥。”沈旭看着她,“一来此事风险太大,若是被丹王察觉,他的仕途不一定还能走得下去,二来忠义侯到了西北也有近二十年,交情在不在还两说,就算在人家也未必肯打着弯帮忙。”
“什么打着弯,你我……”颜如玉话还没说完,沈旭重重咳了一声。颜如玉弯着眼角,话音立刻就转了,“沈家伯父伯母都待我这样好,我必然是要尽全力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沈母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你伯父为官一辈子都是兢兢业业,从不与人过从甚密,到了这种时候,都想不起该找谁来帮忙,其实你也不必牵扯进来。你如今在京中的处境也不好。”
“伯母这是什么话,若是没有沈家的照拂,我在这荣京城中,早就要被人算计死了。为沈家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她态度这样坚定,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沈母对着他一个劲地感谢,沈旭皱着眉,叮嘱她量力而行。顿了顿,又说要陪着他一起去。
几人在一旁为沈暄谋算,沈暄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早已经求了楼川的事情说出口。一则这件事还没有明确的定论,二来又牵扯到了喻王一派……
正纠结着,下人又来报,说有客人来了。
沈母吩咐下去,让把菜再热一热。然后才问:“是谁?”
下人看看沈母,又看向沈父,半晌才疑惑地说:“是俨王殿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