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与眸》笔落流光

150、第 150 章

　　南联盟选举会场。

　　霍辰硕矗立在警戒线边缘，军装笔挺，帽檐压得很低，他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和刺眼的闪光灯，死死钉在会场前排那个众星捧月的身影上，贺涛。

　　掌心紧握的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他迅速低头扫了一眼屏幕，楚沨渃发来的信息简短而沉重：小哥被陈天佑带走，继续追查。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猛地抬头，视线再次射向贺涛！

　　仿佛心有灵犀，贺涛恰在此时微微侧过头来，隔着喧嚣的人潮和刺眼的灯光，霍辰硕清晰地捕捉到贺涛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贺涛……”

　　会场内，他微微抬手，动作优雅从容，那姿态，俨然一副胜券在握掌控全局的姿态。

　　“报告上校，东侧安检通道已全部检查完毕，一切正常！”士兵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霍辰硕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怒火：“收到，继续执行任务，保持最高警戒等级。”

　　“是！上校！”

　　他的目光却如依旧死死锁定在会场内贺涛的背影上，此刻，贺涛正微微俯身，凑近旁边的财政部长，低声交谈着什么。

　　楚家安保指挥中心。

　　楚沨渃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滑动，屏幕上，一段来自废弃工厂周边极其偏僻的私人农舍监控录像正在播放，画面粗糙，带着雪花噪点，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关键线索，今天清晨，那条荒僻的小路上，只有两辆车经过。

　　一辆是谢东明绑架霍辰煜时使用的灰色面包车，此刻还孤零零地停在废弃工厂内，另一辆，则是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商务车，它驶入工厂区域，停留了短暂时间，又迅速驶离，这辆车在驶离后，在沿途的几个关键节点，巧妙地更换了车牌，甚至短暂地驶入监控盲区，疑似进行了车辆更换，若非这处极其偶然极其隐蔽的私人监控，这条线索几乎就要消失在茫茫车流之中。

　　楚沨渃的指尖悬停在键盘上方。

　　“重新梳理时间线，从工厂到沿江公路，七个关键岔路口，每一个节点，都可能进行车辆更换，我要所有可能性，所有监控，所有卫星影像，全部交叉比对，立刻！”

　　“是！”回应声整齐划一。

　　“楚小姐！第三个岔路口！”卫进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他迅速调出该路口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监控画面，画面中，那辆黑色商务车正在转弯。

　　南联盟政府选举会场。

　　霍恒深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杯中的茶汤清澈，几片碧绿的茶叶在热气中缓缓沉浮。

　　几乎同时，会场后门方向，几名身着黑色制服胸前佩戴着总统卫队专属银色鹰徽的警卫鱼贯而入，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在会场边缘迅速散开，占据了几个关键位置。

　　霍恒垂眼，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块低调的腕表上，他心中微微一凛，总统卫队提前入场了？

　　“霍议员……”邻座那位大腹便便的财政部长突然倾身过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容，似乎想就某个港口基建提案进行交流。

　　霍恒不动声色地微微后仰，避开了对方的靠近，就在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桌面时，瞳孔骤然一缩，他刚刚放下的茶杯底部，边缘露出一角的纸条。

　　提前投票？临时换人？还是……更糟的消息？

　　霍恒的心脏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往右手边挪动了半寸，动作自然得像是只是调整一下茶杯的位置。

　　财政部长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霍恒端起茶杯，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指尖极其隐秘地、迅速地将那张纸条从杯底抽出，拢入掌心。

　　当看清那三个字的瞬间，霍恒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微凉的小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霍辰煜！

　　是谁？谁的手笔？是警告？是威胁？还是……交易？

　　指腹下的纸张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

　　会场的主灯突然暗了下来，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幽蓝的光线瞬间笼罩了整个会场，霍恒借着这片刻的光线转换和众人视线的转移，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会场内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正在前排低声交谈的秘书，动作略显僵硬，后排擦拭着金丝眼镜的委员，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角落里几个交头接耳的记者，神情带着亢奋……所有人的动作、表情，在霍恒眼中，都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正常。

　　前排，贺涛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他正俯下身，姿态优雅地帮邻座一位女士委员捡起掉落在地的钢笔。

　　投影幕布上切换着枯燥的基建数据图表，冰冷的蓝光映照着霍恒的半边脸，他端起茶杯，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浓重的苦涩滋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台上，主持人正用抑扬顿挫的语调介绍着下一个议程，声音在霍恒耳中却显得忽远忽近，模糊不清。

　　霍恒的指尖在光滑的茶杯沿口，极其轻微的叩击了一下。

　　一直侍立在霍恒侧后方的年轻秘书刘奇，正俯身整理着文件，这声微不可查的轻叩传入他的耳中，他整理文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议员先生屈起的食指，那是他们之间约定好的紧急信号。

　　“把这个……交给辰硕。”霍恒的声音响起，几乎被淹没在掌声的余韵里，他的手掌极其自然地垂落，借着身体的掩护，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滑落，落入刘奇刚刚打开的文件夹夹层深处。

　　刘奇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希望……还来得及。

　　刘奇深吸一口气，抱着文件夹，快步穿过拥挤的人群。

　　消防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惨绿色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霍部长让我交给您的。”刘奇的声音压得极低，将文件夹递了过去。

　　霍辰硕迅速接过文件夹，抽出那张折叠的纸条，他展开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

　　“霍部长很担心……”刘奇的声音带着忧虑。

　　“告诉父亲，”霍辰硕打断他，“我已经完全确认，陆枭……已经彻底倒向贺涛了。”

　　他的手指缓慢而有力地将纸条重新折叠起来。

　　“告诉父亲，”霍辰硕的声音再次响起，“沨渃已经找到了关键线索，正在全力营救，让他放心……一定会把辰煜……安全带回来。”

　　楚家安保指挥中心。

　　“裴玉的完整档案，深度挖掘完毕。”他点开一个标记着最高加密等级的黑色文件夹图标，“近三年，直接或间接涉及三起……被成功封口的刑事案件，手法……干净利落，所有关键证据链都被其家族势力抹除、压制。”

　　“具体点。”楚沨渃的声音从指挥台中央传来。

　　林奇的手指在回车键上重重敲下。

　　“去年九月，二十三号。”林奇调出一段画面模糊、明显经过剪辑的监控录像，画面中，一艘灯火辉煌的豪华游艇在夜色中摇曳。一个穿着皱巴巴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踉跄着冲出船舱，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衬衫领口处沾着几抹刺眼的白色粉末，他扶着船舷剧烈呕吐，身体摇摇欲坠。“当红小生徐明，受邀参加裴玉的私人派对，三小时后他的尸体，在距离游艇三海里的近海区域被发现。”

　　“去年一月，七号。”切换画面，一段道路监控录像弹出，时间是深夜，大雨滂沱，一辆银色超跑如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甩尾，猛地撞飞了路边的金属护栏，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穿着皮夹克、叼着香烟的背影上，裴玉，他正背对着监控镜头打电话，姿态悠闲，“被撞的受害者，是一位怀孕七个月的孕妇，至今仍在医院重症监护室深度昏迷，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

　　紧接着是一个巨大的泛着幽蓝波光的私人泳池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几乎□□、神志不清的年轻人，他们的眼神空洞，肢体扭曲，而裴玉，被一群同样衣冠不整的男男女女簇拥着，正拿着酒瓶，强行往一个昏迷在面色苍白的女孩嘴里灌酒。

　　“每周五晚的固定品鉴会，所有参与者都必须签署一份，由裴家顶级律师团拟定的保密协议，违反者后果自负。”

　　林奇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翻动着电子档案的页面，突然，他的动作顿住，眉头紧锁：“小姐，这个地方有异常。”

　　“说。”楚沨渃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裴玉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我派去两组人，一组盯裴玉，一组盯麦迪文。”林奇调出两组行动日志和定位轨迹图，“他们发现……裴玉和麦迪文……在过去一个月内，同时出现在蓝湾私人会所的次数，高达三次。”屏幕上，两个代表目标的光点，在同一个坐标位置反复重合，“一次……或许是巧合，但三次……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这概率……”

　　楚沨渃的目光终于从裴玉的照片上移开，落在了麦迪文的名字和照片上，表面上看，麦迪文与裴玉这种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毫无交集？

　　楚沨渃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几乎拧成一个结，直觉的警铃，在她脑海中疯狂鸣响，林奇的怀疑……绝非空穴来风，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人，频繁出现在同一个隐秘的会所……

　　“查！”楚沨渃的声音陡然拔高，“给我彻查！挖地三尺也要查清楚，裴玉和麦迪文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把这些资料……”她指了指屏幕上那三份血淋淋的档案和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全部整理好，每一份证据，每一个细节，都要形成完整的坚不可摧的证据链，我要的……是能彻底钉死裴玉，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明白吗？”

　　“明白！”

　　楚沨渃目光再次投向主屏幕。

　　她那颗心正就像被放在滚油上煎熬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尖上反复切割，她必须冷静，必须掌控全局，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救出他。

　　冷静！她再次在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