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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惊惧 ...


  •   消息断绝的半月后,派出去的镇南军终于传回了消息。

      “报——!”

      八百里急报从淮水一路南下,由那小兵匆匆呈进了建宁。

      平静了许久的建宁,在这道声音下再次沸腾。

      大事不妙!

      南下的士族在淮水与东进的石勒军队碰上了面!

      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春生想。

      南主已经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半天,在所有人的担忧下,门开了。

      镇南军数个将领被依次传唤进去,而后离开时,一个个面容皆凝重无比。

      不过好在形势很快逆转,前方又传出消息,说士族已经与石勒军队错开,此刻已经成功度过淮水,正向建宁迁移。

      那股肃杀的气势消散,建宁又平和下来,至少春生见南主擦拭那柄长弓的时间越来越长,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但神色却越发柔和。

      在所有人的好奇与期待中,南迁的士族终于抵达了建宁。

      城楼上,两翼军队守在边侧,沈恪站在最中间,他已经在边城上等了很久。

      风吹动衣角,沈恪看着远方渐渐显出的车马人群,抚上胸前的那枚玉令,安抚着雀跃不已的心脏。

      五年了……

      终于可以,再次见面。

      城门大开,车辆马匹缓缓驶入,只是与建宁欢悦的百姓相比,进城的人一个个表情都极为沉重,连带着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俱是疑虑。

      沈恪几乎是在看见顾氏的人后,心立马沉了下去,他一步一步走到顾氏族人面前,声音有些颤抖:

      “小舅舅……他人呢?”

      “家主他,为了掩护我们南下,在淮水被石勒带走了……”

      声音低沉,带着悲泣。

      惧极,反而似乎冷静了下来,沈恪问:“带去了哪里?”

      “金陵。”

      听到了回答,沈恪再没言语,抛下了身后那数万南迁而来的士族,转身离去。

      这场极其盛大的欢迎仪式,便以这样沉重的方式散场,戛然而止。

      回到府上的沈恪,在众人忧虑的目光中显得格外平静,他有条不紊地下达着运转南方的各个命令,没有惊慌,没有悲愤,什么也没有,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但很快,众人就知道,平静海面下所潜伏的浪潮。

      顾席在得知沈恪只带着百余人便要北上时,又惊又惧,连忙赶了过去。

      “沈恪,你疯了吗?!”

      “我没疯。”沈恪冷冷道,“我非常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表情郑重而冷静,黑眸在日光下折射出冰冷又疯狂的坚定。

      顾席气的哆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孤身深入北方,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北方的石勒,那么多诸侯王早就在忌惮你了,你这一去便是正中他们下怀!你这是去送死啊!”

      沈恪平静,“可我也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这个“他”指的是谁,顾席当然明白,那满腔的惊怒转而化为悲怆。

      他咬牙,“你以为我们不想救人吗?你以为那是谁?那是我们顾氏的家主啊!我们那么敬之爱之的家主!可是、可是……”

      他的声音忽然哽咽,眼眶骤红,“家主对我说,总不能叫顾氏全族一起死在淮水…”

      但沈恪漠然的声音传来,“所以呢?所以可以让我看着家主死在金陵?”

      顾席红着一双眼睛,他看了沈恪半响,忽然道,“你知道家主最后和我说了什么吗?”

      沈恪冷漠的神情终于松动,他抬眸看了过来。

      “果然,不管怎么变,一提到家主,你还是会这样。”顾席悲凉地笑了下,然后继续说道:

      “家主离开时做了很多安排,但他告诉我,其实他最放心不下的,不是顾氏,而是你。”

      “他说,阿恪那个孩子,很聪明,但也很固执,要是知道他出了事,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去救他,但是……”顾席极其认真、极其郑重地看着沈恪,“家主说,他不想你为了他去冒险,他希望你能平安、希望你能无恙,希望你能留在建宁,也希望你能代替他照看顾氏……”

      说话间,他从衣袖中掏出来一枚玉令,和沈恪胸前的那枚很像,只是少了个“晏”字,显然,这是顾氏的家主印。

      “这是家主嘱咐我转交给你的。”

      玉令被托举在半空,是权力的交接,也是那人最后殷切的嘱托。

      但是,沈恪没有接。

      “我不要……”

      这是沈恪第一次违背顾晏的意愿。

      顾席捏紧手中玉令,那股悲愤让他几乎想要晃着沈恪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但很快,他就被接下来的一幕惊在了原地。

      只见沈恪站在原地,眼眶一点点变红,乌黑睫羽剧烈地颤动,全身紧绷着,手臂因过于用力而起了青筋,深深压抑着,那股可怕的情绪,仿佛下一秒便要失去理智,他像是紧咬着牙关,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

      “我不能、不能看着小舅舅去死……我不能、不能没有他……怎么可以,怎么能……?”

      声音到最后已近乎哽咽,那股隐藏至深的恐惧与彷徨在听完顾席的话后无法抑制地爆发。

      “顾席,你知道吗,我不能失去小舅舅,我不能离开他,我不能没有他……”沈恪黑眸死死盯着顾席,“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救他,就算是小舅舅亲口下令,我也不会听。”

      “谁也不能阻止我。”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一股肃杀之气,不容反驳。

      说完,径直越过顾席,离开了房间。

      顾席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响没有回神。

      阔别五年,很多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但似乎有些东西却一如往昔。

      其实,顾席在城墙上第一次见到沈恪,几乎有些不敢相认。

      青年被簇拥在人群的中间,周身气度凛冽而冷沉,站在城墙上,就像柄藏刃于鞘的宝剑,即便不露声色,但仍叫人胆寒。

      与少年时的沈恪相比,二十岁的沈恪更加的冷漠,也更加的深沉。

      可是,就在方才,在见到那般彷徨无措的沈恪时,顾席才惊觉,其实沈恪从来没有变过,变的人是他。

      对于顾席来说,家族的风雨飘摇使得他学会了隐忍克制,学会了负重前行,也学会了选择与放弃。

      可对于沈恪来说,他所坚持的一切,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顾晏,仅此而已,从未变过。

      顾席已经知道,他劝不住沈恪了。

      *

      此次北上,每个人都知道风险有多大,但他们劝不住沈恪,只能尽力让此行能够顺利。

      五年的时间,大晋的局势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自皇后独掌大权后,各地诸侯王便开始蠢蠢欲动,三年前,河间王司马充以“皇后挟持陛下,控制太子”的名头,打出“拱卫司马皇室”的旗号从滇河北上,发兵金陵。

      而后受其影响,齐王、赵王、长沙王等其余诸王亦从各地发兵,不同程度地介入了此次政变。

      自此,八王之乱拉开序幕。

      这场源自司马宗室的厮杀,持续了三年仍未结束,直至如今。

      在那三年中,皇后被杀,晋惠帝在某个夜里突然暴毙,最后司马充扶持太子司马衷继位,称为晋怀帝。

      司马充则被封为大司马,再进为丞相,俨然是朝堂上真正的号令者。

      石勒此次东进,便是受其所召,回金陵述职。

      顾晏被他带回金陵,便是去了司马充的大本营,想要潜入进去,可想而知该有多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沈恪只带了百余人,力求将动静降到最低,尽可能地悄无声息地接近。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百余个轻骑从城门掠过,而后转瞬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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