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上有什么？》念珈

2、古堡里面有什么？

　　6

　　直到坐上车，我脑海里还震动着王梅怒吼的音浪，说实话，她这话对我毫无作用，没心肝的爹妈养出没心肝的我。

　　但我知道她为何这么愤怒，徐家人是相当傲慢的，他们考虑到张家的人可能看不懂支票，特意带来了现金，打开箱子，是满满的红票子。

　　对于张强王梅来说，这当然是大好事，可是徐娇娇没来，不仅没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徐娇娇以后也不会来。

　　他们将我这个所谓的真千金带回去归位，却不准备把假千金也归位，在徐家看来，给张家的红票子是一种施舍和不计较，作为将两个女儿都带走的一种补偿。

　　我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手心里也微微出了汗，想起昨天看到的徐娇娇，她穿着高定的裙子，那样纯洁、美丽，那样高傲。

　　我这样的粗糙、普通、平平无奇，哪怕我才是真千金，也依然不堪一击，无法令人信服。

　　我有些眩晕起来，轻微的嫉妒像虱子爬上心脏，一阵阵的，电波般的规律，我的人生真的要翻盘了吗？

　　下了车，我被带到了徐家富丽堂皇的主楼里，徐志纲在大堂里威严的坐着，是的，他也没有踏足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尽管那里局促简陋，毫无一丝温情，我依然将那称之为“家”。

　　徐娇娇在次座上坐着，她看上去比昨天更加苍白了点，但衬得她愈发摇摇欲坠、令人心生怜惜。

　　李思看到后立刻上前，将她半搂在怀里，满眼心疼，我没听错的话，她居然还叫徐娇娇宝宝？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

　　徐少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笑意，但他也无暇顾及，因为他一样充满怜意的上前，和母亲一起安抚“宝宝”，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冤屈。

　　徐志纲没有理会三个人的一台戏，他不为所动，犀利的眼神却将我上下扫了个遍。

　　我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7

　　在鉴定结果出来后，我从客房搬到了四楼的主卧。

　　李思有些抱歉的告诉我，因为徐娇娇住惯了三楼，所以我才会被安排到四楼，四楼的格局设计没有那么好，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可以和她说。

　　我要说什么？这是我目前住过最好的房子了，一个人独享一层的套房，尽管显得有些空荡，但处处都昭示着“浪费感”。

　　浪费是富人才能拥有的游刃有余。

　　我想起之前的家中各处乱塞的杂物，像住进了拥挤的罐头里，还会有时不时飘出来的霉味。

　　我感觉到很满意，我什么意见都没有提出，默认接受了所有的安排。因为无论怎么比较，都比我原来的生活要好上百倍有余。

　　李思这话是在饭桌上说的，我忙不迭肯定的态度让气氛升起了怪异的余温。

　　徐娇娇已经从被真相打击的虚弱中恢复了些，因为徐家所有的举动都表明了不会放弃她，她重新变得有活力起来，只是在对上我时总显得不对劲。

　　此刻她与徐少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神态中透出那一丝一缕的微妙，这微妙可以将人打入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里。

　　我有吗？我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此刻才能感谢我活得十分粗糙，所以不至于被这细细针尖戳痛。

　　因为一旦痛了人就会弹跳起来，一跳起来就显得十分被动，沉默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

　　徐志纲也是沉默着的，但这沉默与我的迥然不同。

　　他的沉默是一种权力，他不想、他默认、他不关心。一旦他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咳嗽，所有人都会立刻放下在做的事情，等待他的每一个字。

　　在这微妙的升温空气中，我继续大口大口吃着饭，徐家的饭桌上每一顿都有十几道菜，不论几个人吃、吃不吃得完。

　　吃完饭，我继续做一个半隐形人，不夺取任何人的关注。

　　8

　　今天当隐形人的计划失败了，我不小心偷听了一通电话。

　　原因是饭后，我游荡到后花园，找了一处这几天常来的隐蔽处，这里有一块打磨好的假石，半躺在上面刚好，吃得太饱了，以至于没一会我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我隐约听到娇俏的女声，越来越清晰。

　　“哎呀人家知道的嘛，我这不是才有心情和你详细说一下，……，之恒，你是不知道，那个人看上去有多么小家子气，一些更好的东西她没见过也正常。”

　　“但是你知道不，她连每顿饭都要吃三碗米，妈妈又不好意思制止她，因为她看上去还挺瘦干干，不过瘦的不好看，哥哥也觉得她太上不了台面了。”

　　“嗯嗯好了，我知道的，她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和她计较也显得我很不入流的，爱你哦，过几天见。”

　　是徐娇娇，她在跟自己的未婚夫陆之恒打电话，听起来对面的人似乎让女友多警惕些，警惕对象就是我。

　　徐娇娇没有发现这处造景后可以藏下一个人，所以离得很近，通话的声音也能听个大概，他们聊得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面无表情的任这近乎讥诮的话语钻进耳膜，别的说我就算了，怎么吃三碗米也能管得着啊？我能把徐家吃穷还是怎么的，爱惜粮食无罪好吧！

　　尽管我再三告诉自己要修身养性，从此做一个富贵闲人是最好的，依然感觉到一股火气，陆之恒是吧，在电话那头的嫌恶语气被我记住了，给我等着。

　　话虽如此，我也不知道能让他等着什么？我手里一没权二没势，唯一一张副卡还是被认回徐家后拨给我的，我也没去查额度，尽管我知道肯定会很多，但绝不会比徐少轩与徐娇娇的多。

　　好险我只是放给自己听的狠话，再自若的收回来也没问题吧？

　　骨气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9

　　这周六我刚要出门一趟，李思叫住了我。

　　“小云，你先别出去了，等下娇娇的未婚夫要过来一趟，我想着你们也认识一下。”

　　很好，那通电话背后的狗崽子是吧。
　　我应下了，干脆直接在沙发上坐下，在李思位置的斜对角等着。

　　纯粹是我出去也没有重要的事要做，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欠。
　　居然觉得徐家这么大的房子住起来有点太空了，雇佣的帮工似乎是按照徐志纲的喜好，经常神出鬼没，幽灵一般。

　　这让我不禁联想到了很多书里阴森的古堡设定，住着奇怪的类人生物或不可名状的诡物。

　　莫名的联想刚结束，门口的铃声响了三下，是门卫将预约的客人放进来的讯号。

　　噔噔噔的下楼声传来，很轻快，透出一种急促的喜悦。

　　回头一看，果然是徐娇娇，看得出她有精心打扮一番，只不过发型还没做好，四散开来。

　　发梢飘然的晃动着，眨眼间落入了另一片色彩里。

　　我将跟随的视线挪了下，看着好一对爱侣相拥的场面，那片彩是男方穿的花西装。

　　李思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直到就差要融为一体、黏糊的两坨拉丝麻薯分开后，轻柔的张口招待那只花孔雀。

　　“之恒看着是越发成熟了,听说最近的项目完成的很好，陆总别提有多骄傲了，上次他们几个老兄弟聚会，对你是赞不绝口。”

　　“伯母过誉了，我自认办事还不够周到，至于父亲夸我，您不是在逗我吧，他每天见我都能挑出一百样的不是来。”

　　……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送他们一人一个白眼的时候，感觉一道凉嗖嗖的寒意袭来。

　　“这位想必是？”

　　“瞧我这记性，小云，快来打个招呼。”

　　原来是陆之恒看过来的视线，我只好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一抬头，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瞳，无机质、冷冰冰，瞬间打了个寒颤，将我从敷衍的情绪里震醒。

　　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烂俗的问话在脑子里嗡嗡响。

　　看上去他是个混血，皮肤还有点苍白，合着古堡里住着的应该是公主，等着她的吸血鬼王子拜访呢？

　　10

　　今天徐志纲和徐少轩不回来吃晚餐，席上只有我们四个人。

　　我有些头大，因为这次的菜系怎么看都有点返祖风格。
　　红赤渗血的牛排、一些烤制的口蘑和土豆、绿汪汪的沙拉，其一我知道那叫肌红蛋白，但并不妨碍它看起来和新鲜鸡血没差，其二唤醒了我曾参与削皮的肌肉组织酸爽感，其三品鉴起来总让我想咩咩叫。

　　因此我吃的那叫一个食不知味，心不在焉，也懒得再想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我不语、我洗脑自己没有味觉、我慈悲为怀、就爱啃土豆。

　　“小云，小云？吃的这么专心？”

　　回过神来，是李思叫我，她脸上挂着的笑意有一丝僵硬。

　　“最近事务繁忙，差点忽略了学业，下学年我和娇娇预计提前准备国外申请事宜，不知道云小姐在哪里念书？”

　　陆之恒的声音响起来，却没有立刻得到回音。

　　我再次认真打量了他几下，高眉深目、轮廓端正，是个帅哥模子，但此刻那双绿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讽意。

　　来这套？气质决定颜值上线，一股下水道味飘出来了。

　　“高中毕业，没有继续读。”

　　一声惊呼，是徐娇娇，她看起来真的很诧异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那两个人不让你读？”

　　我也很有些讶然，她是发自心底没想过，张强和王梅作为她亲生父母的处境，可以这么抽离，并且会第一时间联想到这层。

　　“也不太算吧，考上的院校不理想所以没有去读。”

　　“这样啊，有点可惜呢，不如小云你重新报名参加好了，我和之恒都在B大读书，学校氛围超好的，等你来哦。”

　　可真贴心啊，如果忽视陆之恒直白表现出来的蔑视，忽视李思变得有些发青的面色，那就是一出和乐融融的劝学记。

　　“不了，我对学习没有兴趣。”

　　我决定配合到底，牺牲小我，满足他们爆棚的表演欲。

　　果然，这话一出，三个人都梗住了，没料到我这么坦荡的表现自己的不思进取。

　　后半程用餐时间，我的耳根彻底清净下来。

　　人嘛，只要自己不怕丢脸，这世界的大多刀刃，无论有多么无形的锋利，都无法刺伤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