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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四章 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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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姜熠的意思,圣人择选一列送亲队,甚至派出近臣诸葛平云作为使臣一路护送姜熠。
送亲队伍里奇珍异宝是不少的,圣人给足了姜熠排面,诚如他所言,百姓见这阵仗,果真都道大棠这是在威慑玻国,而非他玻国强人所难。
蘋欢先行一步,回玻国禀告此事,她快马加鞭,恨不得两日就能到玻国,想快点看到刘盈的反应。
许是这两年多常伴刘盈身侧的缘故,即便刘盈不提,她也能瞧出她的心思,知道她对姜熠的思念浓重。
刘盈在殿前翘首以盼,得知蘋欢回来的消息,反而没那么慌忙了,也能耐下心坐回王座,翻看呈上来的檄文。
蘋欢将在长安的所见所闻都跟她说了一通,而后细细打量她的神情。
她发现,刘盈虽面上看似平静,但拿着檄文的手指却微微颤动,掩盖不住内心的欣喜。
刘盈道:“如此甚好,吩咐下去,令人准备好迎接大棠的使臣,一切定要精细,无微不至。”
“可……”蘋欢似有难言。
刘盈示意她但说无妨。
蘋欢便开口道:“禀告王上,那日在殿堂上,臣观姜熠神情古怪,怕他猜到王上假死脱身一事,心存怨念,故而暗中窥伺他的动静,瞧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盈瞧她一眼,当初她欺瞒姜熠假死,害他心神俱伤,他知晓实情后难免不会怨恨她,蘋欢有这样的顾虑也是正常。
刘盈问:“可有探出什么来?”
“臣并未打探到其他不妥之处,唯有两点令人生疑。”蘋欢皱眉,“一年前,先太子姜阙在被废除储君之位时,曾闹过一场,大棠差点易主,后被七皇子姜宏业带人制止,这才不得了之。”
蘋欢说着,抬头看刘盈一眼,刘盈面无波动:“姜阙原本便心怀愤懑,圣人又要废他,他要闹不慎奇怪,但能闹到殿前差点成事,少不得背后有人指点,是姜熠在后头推波助澜?”
蘋欢点头:“正是。”
刘盈忽然觉出奇怪:“姜熠仍旧挂怀慧妃的死,撺掇姜阙谋反不稀奇,只是若是他来操持,怎会败给姜宏业?”
她虽跟姜宏业没有多少接触,但对姜熠再清楚不过,他的手段犹如一条游走在草丛里的毒蛇,看不见摸不着,不提防便会被他咬伤。
从姜宏业被秦章华陷害一事,足以瞧出他到底稚嫩,还不懂探明暗箭,像姜熠这样的人,他可谓防不胜防。
蘋欢解释道:“臣当时也奇怪来着,特地调查一番,听闻姜阙起兵之前,姜熠不知何因,突然撤掉帮忙起势的人,这才令姜阙孤立无援,被姜宏业生擒。”
“他反悔收兵了?”刘盈略一怔愣,这样好的机会,姜熠居然会放弃。
蘋欢颔首:“那之后姜熠病了半月有余,病愈后声称脑中混乱,记忆混杂,圣人提及姜阙等一众事由,他都摇头说自己不知,也因此逃过一劫。”
记忆混杂,听蘋欢说到这里,刘盈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蘋欢又小心翼翼地窥她一眼:“这第二点正跟此事有关,便是之前在枫林谷,姜熠佩戴的那柄剑鞘,被他丢到湖里去了。”
此话一出,刘盈终于明白蘋欢一直以来的踟蹰。
那柄剑鞘里装的是什么,她们都再清楚不过,姜熠曾将其视若珍宝佩戴在腰际不肯摘下,而今却也如敝履弃之。
究竟是忘了一些事,还是厌了一些情,不得而知。
蘋欢看着刘盈,后者虽一语不发,但表情凝重。
蘋欢道:“臣有推敲一番,想到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忘记许多有关王上您的事,二是他病重时对过往释怀或由爱转恨。若是前者,他此番答应和亲便真的只是要兴两国邦好,但若是后者,保不齐他有其他心思,欲要报复王上。”
不论是哪个,对刘盈来说都不是个好消息。
刘盈叹口气:“你是想劝孤随便打发他,疏离他?”
若旧人仍有情,蘋欢自然乐得见之,可若旧人怀恨,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为了刘盈的安危,她都要保持戒备。
蘋欢颔首:“保护王上是臣子的指责,他若伴在您榻上,恐怕会趁您松懈时对您不轨,臣建议,将他安排在凌高殿,那里离王上的寝宫远,地势高,但凡有一单风吹草动,守卫们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蘋欢也不知能不能劝住刘盈,只能冒险一试,若惹得她不快,招来杀身之祸她也便认了。
然而,刘盈并未反对,冲她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蘋欢下去之前,忍不住问刘盈:“王上,若到时候真发现他有害您的心思……”
刘盈绕过桌案走到她身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蘋欢,不妨跟孤打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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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国地势高,一路前进多有呼吸不顺之感,姜熠倒还能忍受,随行的其他人可承受不住,列队多次停歇,生生拖慢了前行的速度。
姜熠想要催促,可无奈大家迈步艰难,走两步都要喘上好几口气,不然便会栽地,就连蓝画也撑不住,精神不振,听到他呼唤,踉跄着步子。
姜熠只好作罢,容他们休息。
好不容易来到逻些,城中百姓纷纷迎上前,列在两旁对姜熠指指点点。
多是夸赞他长相英俊尔尔,姜熠此时乐得听,专程从马车里出来,骑着玄衣高调地走在队伍最前。
见到逻些城百姓热情相迎,姜熠原以为到了王宫,也能如意。
可王宫内虽布置隆重,张灯结彩,却没能叫他如意。
蓝画转头,见姜熠的面色差到极点,忍不住在心里抹去一把汗。
上首,蘋欢立在大殿前,连殿门都未让姜熠进,对他道:“五皇子近日舟车劳顿,想必已经身心疲累,我等早早为您布置好住处,就在凌高殿,请随我来。”
姜熠站着没动,眼睛死盯着蘋欢,轻笑一声:“呵,两国联姻这等大事,我等千里迢迢来到此处,难不成连见一面你们王上的资格都无?”
蘋欢脚步一顿,皱眉看他:“我们王上身体欠佳,今日暂且不能接见各位,来日必设筵席好好款待。”
姜熠哼笑一声,转而对诸葛平云道:“诸葛尚书觉得如何?”
诸葛平云瞧一眼大殿,道:“既然玻王身体欠佳,我等更要看望一番才是,不好失了这份礼数。”
话说到这份上,蘋欢再拦,就是给他们使绊子,给大棠甩脸色。
她正为难如何,殿内出来一人,魁梧挺拔,见来人,姜熠眼睛微觑。
刘冀跨过门槛站定,扫一眼众人,最后定睛在姜熠身上,嘴边一嗤,没说什么,又转向诸葛平云。
他朝诸葛平云摆出一个“请”的姿势,道:“王上请诸葛大人移步殿中。”
诸葛平云颔首,走之前还是问了一嘴:“那五皇子……”
刘冀瞥一眼姜熠:“凌高殿早已布置妥当,逻些地势特殊,五皇子怕是还没能习惯这处的环境,暂且先移步凌高殿歇息几日,过两日,王上自会举行大典接见五皇子。哦,对了,王上倒是托我给五皇子捎一句话。”
姜熠等着他开口,听听到底什么话,结果刘冀顿了顿,才道:“我,忘了。”
“你!”蓝画气急,“你这分明是在羞辱我家殿下!”
刘冀当众给姜熠下马威,不用姜熠吭声,跟随来的一应侍从都发出不满声。
然则刘冀并不在乎,反而朗声嗤道:“是又如何?姜熠,当初我阿姐在长安多蒙你‘照拂’,这些你都忘了吗?”
刘冀说的自然是刘盈,先想当初,他虽隔千里,却时时刻刻忧心刘盈在长安的动静。
他得到的消息中,有关姜熠的居多,且每样看来,姜熠对刘盈而言都非是良人,不知聪明如阿姐,怎会看上姜熠?
提出和亲一事后,他思前想后许久,终于想通,绝对是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哄骗了她,他要撕破此人的嘴脸,叫阿姐好好瞧清楚。
刘冀忍不住搬出这事,想看看姜熠作何反应,他要还有点愧疚,当着众人的面认错,他倒也不是不能看在梅龙的面子上饶过他。
姜熠看着他,良久才一挥手,令底下人止住声。
“我怎会忘。”姜熠双目晶亮,唇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当初不过施舍点小恩小惠,刘盈便对我感恩戴德,我多说两句好话,她都感激涕零,信以为真,真当我爱慕她不能自拔,若非后来出了事,她不慎身亡,这会估摸着轮不到你家王上求亲,我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说到最后,他遗憾的口气里带着轻佻,唰的一下激起刘冀的怒火。
眼见刘冀上前揪住姜熠的衣领,双方剑拔弩张,蘋欢赶忙上前劝解。
蘋欢小声道:“镇国公切勿动怒,免得惹来口舌是非,当下两国联姻为的是求和,镇国公当为玻国大局着想。”
本来冷落姜熠便已拂了大棠的面子,但事出有因,也算全了表面恭迎的样子,倘若刘冀此时再对姜熠出手,只怕大棠那边真不好交代。
刘冀压下怒火,没再挥拳,但揪着姜熠衣领的手仍不松。
他龇牙咧嘴,对姜熠道:“小子,你莫要猖狂,咱们来日方长。”
姜熠却不怒反笑,同样小声回他一句:“梅龙是我自小提拔的良将,你对她属意可还要过我这关呢,只要我一天不答应,她便也一天不会接纳你,如此,你还要得罪我?”
听了姜熠的话,刘冀立即想到,难怪每次他表明心意,梅龙都一口拒绝,但看她的样子,却不像是对他无半点意思,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刘冀怒哼一声,狠狠撒手,剜了姜熠一眼,转身回了大殿。
姜熠没再执着进大殿,听从安排,领着众人到凌高殿宿下。
当晚,他站在窗台边,此处地势高,夜风无阻,统统灌入,胸膛里的一颗心沸腾不停,他也就不觉得冷,反而冷风打在脸上,能令他清醒几分,分清此刻并非梦中。
已过子时,王宫各处昏黄,不似方才明亮,但凌高殿寝殿里四处燃着煤油灯,在一片幽寂中尤显通明。
殿门洞开,以往蓝画都会守在外头,可此时,蓝画不知去往何处,寝殿外空无一人,甚至连伺候的侍从都不知所向。
忽而,好似空明里传来一声响动,仔细辨认,似是沉重的脚步声,有人迈上楼梯走到他寝殿门口。
姜熠闭上眼睛,听着那脚步一路行至他身后。
一个清泠的声音似梦似幻响彻在他耳际,明明声音不大且那样寥寥几个字,但却吵得他心神不宁。
“久等了……”
姜熠倏而睁开眼:“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