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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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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
“娘个锤子的娘,老子不是你娘。”
……
装着大包小包的骡车行在路上,小崽子们依旧坐在车上,辛大红走在路边,抱着手,就差给耳朵里塞棉花了,简直是软硬不吃。
辛云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她都软声软气学着自家崽哄人,这老太太还是油盐不进。
怎么就这么倔啊。
辛云气得磨牙瞪眼。
冉修远跟在后面,嘴角微微扬起,心中也难得欢愉。
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她这般模样了。
辛云别的不说,对目光非常敏感,回头狠狠瞪了瞪他:“笑什么笑?”
她做这些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辛家人的安危,这些可是他的爹娘兄弟。
冉修远收了神色,扬声:“娘,我看前方有河,不如就到那边暂且休整一下,接些水上路。”
辛大红这下听得到了,看了看大家伙,又看了看前方粼粼,还真是河,她擦了擦汗:“行,就去那边歇歇,该撒尿撒尿,该拉屎就拉屎,都搞快点。”
冉修远:……
还别说,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这老太太和上辈子真是两模两样。
上辈子的她,可是个精致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的讲究人,哪儿可能把屎啊尿都说在嘴里。
他摇了摇头,走上前去。
辛云还是无人理会,她垮着肩膀,幽怨地看过来:“看看你娘。”
冉修远低声:“现在是你娘了。”
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娘。
辛云无言,磨牙:“走广阳府绕路,看着是两日,但那是撑着一口气,等到了那边,大家都没力气,又碰上那些难民,遇到些事,再走过去少说也得七八日。”
这种时候,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冉修远摇头:“万一你猜错了呢?”
辛云呵呵:“你都说万一了。”
冉修远耸肩:“那有什么法子?你有本事算,有本事说服她再说。”
辛云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气势汹汹地离开。
冉修远嘶了口气,疼得跳脚,咬牙:“这狗脾气,冲我干什么。”
他可什么都没说呢。
嘶,这下脚可真狠啊。
……
车子停在了前面河边。
辛大红看了看四周,有树有水,虽然有些臭,但是应该没什么危险。她挥手:“行了,该怎么样怎么样,吃喝拉撒说悄悄话都随你们,就一点,别一个人走远了,有什么事就大叫。”
她倒是不觉得各家藏着些吃用有什么,都那么大人了,虽然这些年没有分家,但是也和分家差不多了。一年年下来,他们手头总有点东西。
家里这么多人,前途又这般艰难,谁不想紧着自家崽呢?
就连她,也相当偏心地给自家闺女塞东西呢。
辛家兄弟神色闪烁,迟疑之下,又看到妻儿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带着妻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这休息,歇脚是一会儿,最多的还真是吃喝拉撒咧。
辛云也不例外,这一路来,就那点吃的,拉是拉不了的,但是撒尿,还真有一点。
她抱着手,转过头。
冉修远拖着脚跟了上来,抱着手,睨着她,眉眼带着得意。
这时候需要他了?
辛云一个白眼,作势抬腿。
他赶紧后退一步,抬手:“别别别,疼啊,辛小云你省着点力留给劫匪行不行?”
辛云握拳,挑着眉眼,轻哼:“先拿你试试手。”
得,冉修远不敢再惹这位祖宗,扬手投降,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行行行,你说什么都是,不是要上厕所吗?大哥二哥三哥都去那边了,我们走这边,速战速决,不然真以为我们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冉、圆、圆!”
怒喊声从后面传来,冉修远赶紧加快了速度,小跑了起来。
辛云冷笑两下,追着就冲了上去,一个蹦跳,直接扑在了他的背上,揪住他的耳朵,两人就这么打闹着朝着一处小林走去。
辛大红坐在马车上,看着他们俩打闹,听着辛云的笑声,神色有些恍惚。
姜大黑挠头:“怎么了?”
辛大红:“你听。”
姜大黑:“听什么?”
辛大红一个拳头打了过去:“听你女儿的笑声。”
姜大黑这才反应过来,恍然:“好多年没听到了,好像,云云没出嫁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性子张扬强势,向来得理不饶人,很是开朗活泼,倒是成了婚,一年一年越发内敛,更在意礼仪端庄,少了年轻时候的快活。
初初时候,他们还跟着高兴,觉得女儿长大稳重了,久了下来,也不免心酸难受。
辛大红怅然:“这样看,失忆了也好。”
姜大黑应和:“就是就是。”
辛大红一巴掌过去,怒:“就是个锤子,她莫得记忆,都晓不得脑壳是不是好咧,你还就是就是,是不是亲爹了?”
这边吵闹,那边是辛云和冉修远已经打闹结束,她趴在人的后背上,低声:“果然没猜错,原身应该是这个性子。”
至少年轻时候肯定是,所以她一路有些夸张的缠人甚至不讲理,他们都并不奇怪。
冉修远耳朵已经被揪红了,脖子也累得生痛,吐槽:“还好一样,若是个温柔人,你到不了一天就被发现,放架子上火烧了。”
辛云拧他的耳朵,磨牙:“你才被烧死。”
冉修远下意识油嘴滑舌:“烧死也带着你,大不了做一对鬼夫妻,在地府也逍遥快活。”
话一说出,夫妻俩双双僵住。
好一会儿,辛云松开了拧他耳朵的手,从他背上跳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
毕竟,他们穿过来之前,正在去离婚的路上。
夫妻俩从小相识,做过死对头,也做过恩爱夫妻,但是在女儿死后,就只剩下了桎梏。
现在死了一回穿过来,身在乱世,自然不提分道扬镳的事,可回到从前……
不说也罢。
冉修远面色一僵,敛下眸色,轻咳两声,若无其事道:“行了,快去解手吧,再耽搁,他们真要怀疑了。”
他可不觉得古人含蓄,真要是含蓄,就不会有那么多青楼妓院,各种风流轶事了。
见他给了梯子,辛云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朝着旁边树后走去。
冉修远站在原地,神色一点点淡去,靠在树干上看着前方的缓流发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辛小云?”
没有回应,他紧皱眉头,想也不想大步转身,朝着辛云刚才去的位置过去。
没见到人。
他心一沉,刚要再次唤人,余光闪过人影,他抬头望去,果然是辛云的身影。
冉修远松了口气,心里又涌上后怕,沉着脸大步跑去:“喊你怎么不回话?”
辛云转过头来,之前还有些张扬的眉眼沉下,紧抿着唇,伸手指向前方。
冉修远加快速度跑去,越过杂草,没一会儿就见到河中之物,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回过神冲上前就拉着辛云就往后退,隔着杂草看向河面。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一具,已经看不清模样的尸体。
巨人观。
冉修远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这辈子吃过最多的苦,就是去非洲寻辛云的那几月,便是见过尸体,也没见过这般。远远的,好似都能闻到那股恶臭的味道。
他下意识就要干呕,又在看到辛云的时候咽了下去,强压着呕意,扯着嘴角,伸手:“别怕。”
真呕了肯定要被辛小云嘲笑一辈子。
辛云拍开他的手,走到了河边。
冉修远拦人:“你干什么?小心疫病。”
辛云白眼:“我又不傻,莫闹,我就看看。”
冉修远嫌恶心:“有什么好看的?”
辛云抱着手,仔细打量着那具体尸体,淡淡:“现在天不热,看这尸体模样,也就死了三到四天。看身上淤青大小,像是棍子锤子打的,你看肚子那裂开的伤,又像是钝得很的刀子,不过我觉得,更像是锄头。”
冉修远:“……是难民?”
辛云仔细打量,摇头:“也不一定,你看那边左手,骨头是齐齐断咧,应该是砍刀。”
冉修远捏着鼻子,看看还真是这般,他紧皱眉头,低骂两声:“什么狗日的世道哦,走吧,回去喊上他们赶紧走。”
“别急。”
辛云侧头左右搜寻之后,眼睛微微眯起,反而迈开步子上,沿着河流往上走去,越往上走,那股若有若无的臭意越发明显。
不过是绕过一个坎,又是两具尸体,不过这一次,是两个赤裸的女子,肿胀的尸体已经看不清五官和年纪了,但是身上的青紫也无需多猜情况。
辛云站在岸边看着,眸中暗色闪过,手捏紧了几分,她没再说话,嗅着越发浓烈的恶臭,心里沉甸甸的,
冉修远也不再嫌弃了,他沉默地走到辛云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手心的湿意,也没说话打岔,只是加重了握着的力,一点点十指紧握。
辛云手指微动,也没挣扎,她不着痕迹地呼了口气,和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又一起朝着恶臭味浓重的地方走去。
这般一刻钟之后。
“嘶——”
“呕——”
待到地方,两人双双倒吸了口凉气,呕意跟着涌上。
只见前方一个巨坑,里面尸体重叠,蝇虫飞舞,赫然是个尸坑。因着下了暴雨,尸体积水,腐蚀速度很快,蛆虫成片滚动,又飘在尸水中,推着些残肢断臂翻滚,就像是,尸体活了一般。。
他们这么乍一眼看去,都有二十来具尸体,河里的应该是被雨水冲出来的。
生于后世,便是辛云在混乱地多年,见过不少尸体,也没见过这般可怖恶臭之景。
“呕”
辛云捂着嘴鼻撒腿就跑。
娘的,好吓人。
疫病疫病,离她远点。
冉修远嘴角一抽:“你,呕。”
……
辛大红一把年纪了,可没有年轻人那么讲究,早就解决了生理问题,坐在那边敲着胳膊腿子,手上拿着碗正要喝水,见夫妻俩一副见鬼似的逃难样跑了回来。
她一把放下碗,蹲下身从车架下抽出一把半臂长刀冲了过去,大吼:“怎么了?谁,谁?”
辛大红今年已经五十二了,但是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她骨架子大,几十年杀猪精力更是让她有一把子力气,挥起刀子来杀气腾腾。
姜大黑也拿着脑袋大的大锤跟上,紧接着,那散在四处说着悄悄话的辛家人窜了过来,一个个拿刀的拿刀,拿棍子的拿棍子。
这一大群人站在一起,还挺有安全感的。
辛云停了下来,捂着胸口,里面一片沉闷。
这几日虽然赶路挨饿,但是到底也就寻常,除了饿了点,和她爬上高山并无异常,直到这一刻,乱世有了实感。
她闭着眼,胸口郁气,想说什么,也无了声音,只得伸手指了指尸坑的位置。
辛大红给了辛小山一个眼神,让他留在原地护着老小,随后带着姜大黑和其他人气势汹汹跑向前方。
一刻钟后,一群人踉踉跄跄地跑了回来。
辛大红脸色发白,紧紧捏着长刀,大吼:“走,去东扬县。”
辛云:……
这老太太还挺能屈能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