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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真的不记得了吗?” ...

  •   电车如挟持风般呼啸着冲进月台,悬挂的吊环摇晃不停。广播在车厢内响起,到站了。
      车门朝两边打开。你敏锐地从广播里捕捉到熟悉的站台名,抄起包,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往外冲。
      跑了两步才发现幸村还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你不知在想什么。你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他就往外跑。所幸在车门合上的最后一刻成功地下了车。
      电车再次启动,轰隆隆地冲向轨道延伸至黑暗的远方。站在月台上,你不解地抬起手在幸村眼前晃了晃。有点奇怪,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你?
      你说不上来具体的形容词,大概就是有一点惊奇,又有些欣慰,还有一些释然,怎么好像还有点兴奋……?
      “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你写道,满头雾水,“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扭头看四周的站牌,该不会是你抓着他下错站了,他觉得从此掌握一个你的笑柄于是这副表情吧?
      可你也没下错站啊?
      倒不如说刚才为什么他忘记该下车了。要不是你听觉敏锐,你们两个现在就坐过站了。
      幸村精市面上带着笑意,抓住你在他眼前晃悠的手,转而牵着你往车站外走。即便太阳落山后,仍染着白日余温的风从出站口灌进来。
      夜色里的灯光将他的发尾染成更浓的浆果紫色,看着让人很有抓上一把,让肌肤染上相同色泽的冲动。气流吹起搭在你肩上的长发,发丝纷落,散漫在身后飞舞。
      在一个熟透果实般的春夜里,你们牵着手,行走在河畔的长坂道上。沿途民居栽种的花木正陆续绽放,雪白的晚香玉与粉色的海棠花交相辉映,夜色里散发着幽静的馥郁香气。
      差不多走到了一盏路灯下,站在如舞台灯束的圆形光斑里,他才主动停下脚步。
      “月重是怎么发现的?”幸村问,“我想和莲二、弦一郎他们一起,真正实现一次带着立海大全国三连霸。”
      这有什么难猜的。轮到你摸不着头脑了,明摆着吗不是?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终于搞清楚了给你讲数学课的家教老师的心情——这题选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什么,还要从头再讲解全过程吗?
      你没发现他一直走在前面,握着你的手往前走,乃至现在都没转过身来,完全是因为不想让你看见他当下的表情。
      不过就算你发现了这点,知道了他镇定的表情居然会被你无心一句话给击碎,你也不会从中得到多少快乐就是了。
      你还当他也急着回家呢。
      你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他赶紧转过身来面朝你。你举起刚写完的笔记本:
      “虽然失败了一次,但还是想实现目标,不会放弃。你一定会尝试到成功为止。”
      “因为这就是你嘛。”
      “一旦做了决定,谁都没法改变,一定要完成。”
      三年前失败的目标,三年后重来一次。
      起初你还以为柳是关心则乱,随即发现原来是柳太过了解幸村。是与生俱来的洞察人心,还是在水滴石穿般的观察里一点一滴里积累来的洞悉呢?
      你把笔记本翻过页,下一页写好的文字出现在幸村的眼前。
      “柳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失败了就重头再来。这次一定会做得比上次更好,准备得更充足,一定可以弥补遗憾。”
      “柳在以他的方式支持你,他会继续和你并肩战斗。”
      三年前的遗憾,需要加倍的努力去弥补、更深刻的回忆去覆盖。
      幸村的遗憾是没能带领大家夺下三连胜,柳的遗憾则是没能支持幸村完成大家的愿望吧。所以他才会变本加厉地关注着幸村的状态变化,乍一看像是杯弓蛇影一般,担心三年前的旧事重演。其实不过是在无声传达支持,好含蓄的一个人……
      感觉他们的关系是,哪怕幸村今天说要去毁灭世界,柳莲二只要听完原因就会主动加入队伍。而真田弦一郎……目前你还没跟他正式见过面,但从言语中可知此人个性认真。直觉这个人应该挺命苦的,如果朋友是幸村和柳的话。
      虫鸣在灌木丛底响起。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竟然已经到了到处都是纺织娘歌唱的季节。冷不丁,还有蟋蟀在灯影与花丛间跳跃。
      幸村注视着你的笔迹半晌,眼底深邃,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月重的这些话。”他指着你的笔记本,“可以送给我吗?”
      你看看他,又看看笔记本,虽然有点困惑,但还是痛快地撕下来交给他。眼看他异常郑重地将两张纸夹进柳莲二的黑皮革笔记本里,再放回运动包里。
      你正想问他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他倒是先开口了。
      “说起来,这周莲二变得比以往都要紧张,每天都在盯着我做体温测量。月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你怎么会知道?你茫然地摇头。
      他叹了口气,指向自己的衣领。
      五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热了。空气里都浮动万物雀跃的气息。大多数人都换了短袖迎接即将到来的夏日。每一声虫鸣都在呼唤夏天的真正到来。
      你看一眼他,又看一眼他整齐的领口,衣领平整,每一颗扣子都系得整齐……等会?
      “因为你把领扣全扣上了?”你试探写道。
      幸村点头。
      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一头雾水。就见幸村又叹了口气,单手解开了两颗纽扣。他用指尖搭在颈侧,如同压着被吹乱的书页般压住衣领,语气像是抓住刚刚打翻花瓶还死不认罪的猫,“真的不记得了吗?”
      抱着本子的你茫然摇头。
      他只得无奈地松开了按在侧颈的手指,“真伤脑筋啊。”
      解开的衣领像是散落的花瓣一样松垮下来,透过轻薄的夏日布料,他白皙的颈侧皮肤上残留着淡红色的伤痕,犹如玉质兰花上弥散的焦红斑点。
      那是牙印。
      电光火石间,你的脑海闪现出一周前某个早上,萦绕在鼻端的沐浴露香气,满地烂漫的阳光,半梦半醒里先被嗅觉惊醒后张口就咬的你——
      那是一周前被你咬出的牙印,痕迹相当刺眼,一周了还没褪干净。
      你:“?”
      你:“……”
      你:“!!!”
      幸村:“如果可以,希望月重下次咬轻一点吧。毕竟夏天快到了……”
      你差点双腿一软就给他跪下了。疯狂鞠躬道歉,恨不得土下座磕头赔罪,要不是幸村眼疾手快捞起来你,现在你额头都已经撞在地面上砰砰响了。
      就在这时,从你们身侧传来了一连串嘹亮的狗叫。
      道路一侧的民居院落,那半人高的木门被砰地撞开。紧接着一只白色的西高地犬像只小炮弹般飞了出来。
      它隔着灌木丛对道路吠叫了一会,便被草丛里的蟋蟀吸引过去。摇着尾巴钻进低矮的灌木丛里,草丛晃动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院落深处传来主人家的叫唤声。灌木丛抖动了几下,钻出一只雪白的小狗脑袋。它湿润的鼻子动了动,不死心地望向树篱隔断后的道路——你正下意识捂住幸村的嘴躲在那里。
      主人又催促地叫了两声。西高地犬这才不情不愿地钻出来,摇了摇身子,飞快地朝着院子里奔去。听到木门重新拴上的声响,你才松了口气。
      已经用眼神示意你半天没有得到回应的幸村精市看了眼你,视线下移,又看了眼你捂在他嘴上的手指,再看了眼被塞进他手里的圆珠笔和写字本。
      你正小心地透过树篱茂密枝叶间的缝隙看向院内,确信没有再引起犬吠。冷不防被人用圆珠笔戳了戳手臂,转头就看见被你捂住嘴的幸村看着你,手里举着你的写字本。
      ——“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看得你一呆。
      对啊,为什么你们要躲起来?你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手指下意识松开来,讪讪地拿回你的纸笔。
      飞蛾在头顶围绕着路灯盘旋。
      “住在这里的古泽夫人和妈妈是花友。”幸村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包,“有时候还会邀请我们进去喝茶吃点心。下次路过堂堂正正地站在原地,跟她老人家打个招呼就可以了。月重怎么会吓成那样?”
      你怨念地举起写字本:“都怪幸村君刚才吓我……脑袋一空白,身体就自动做了奇怪的事情。”
      忍不住去瞟他颈侧的伤口,你又是怨念又是愧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把写着“对不起!!”的写字本举得高高的,腰弯得很深,脑袋差点埋到地上去,滑过肩头的长发垂荡而下,来回晃动。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好了,不用再道歉了。”他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
      你一脸懵地抱着一束浓香四溢,纯白无瑕的栀子花,茫然地走进家门。
      一路经过走廊、客厅、小会客厅等等,几乎每个人都跟你和怀里的栀子花打过招呼。最后你走进知惠阿姨所在的房间,还是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全靠着肌肉记忆走到沙发前坐下。
      披着薄外套在喝茶的知惠阿姨放下茶杯,一看到你怀里的栀子花就笑了。
      “是古泽夫人家的栀子花吧。”
      都不用张嘴,你脸上的表情就足够回答了。微微睁大眼睛,又迷茫又惊奇的表情,一脸被猜中的神色。
      从门口传来幸村清朗的声音,“我把花瓶拿过来了,妈妈。”
      给花插瓶后,放在了小圆桌上。雪白柔嫩的花朵,清香弥漫,整个房间都沾惹上栀子花独有的青翠又湿漉漉的香气。
      你举起右手,还没来得及拿出圆珠笔,幸村就抢先预判你想说什么。
      “早上晨跑的时候路过了古泽夫人家,对吧?”
      你动作一顿,又举起左手,这次写字本只掏出来一半,幸村就说:“古泽夫人隔着篱笆跟你打了招呼,还剪下刚开的栀子花送给你,对吗?”
      你眼睛瞪得更大了。犹豫了一下,这次甚至只是刚张开嘴唇,幸村便笑着道:“古泽夫人担心你是空腹出来跑步,还特意留你下来吃了点心,又喝了热茶,还跟小狗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对吧。”
      三发全中!十环!
      全部都说中了!
      今天晨跑的时候路过昨天那条长坂道,速度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你原地踏步正望着树篱后挂着古泽的木制铭牌,就听见了熟悉的“砰”一声,木门被撞开了。紧接着,那只雪白的西高地犬又像是贴地悬浮般飞速地冲了出来。
      然后笔直地窜出树丛,一头撞在你的脚上。
      你吓了一跳,狗也吓了一跳。啪嗒啪嗒的木屐声传来,追赶着小狗而来的古泽老夫人也吓了一跳。在看到你拼命挥舞手臂试图表达自己不是坏人后,她一愣,旋即笑着说,你是幸村家的孩子吧,我从知惠小姐那里听说了。
      古泽老夫人是一位穿着深褐色道行羽织的年迈女性。她身形清瘦,银白的发丝整齐地盘在脑后。虽然看着上了年纪,精神却很好,眼眸清亮。听说从前是声乐老师,连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都独具韵律。
      独女出嫁后,只剩下她和丈夫一起生活。对孩子格外关照的古泽夫人推开木门唤你进去,细心招待。
      幸村的笑容染上一丝狡黠,“现在脑中正在转动的想法是:为什么全都被说中了吧?难道是我有预知能力吗?还是说,该不会我一直偷偷跟在后面吧?”
      知惠阿姨在旁忍俊不禁,轻声说别再捉弄月重了,精市。
      幸村精市这才起身,拍了拍你的脑袋,说,“对我来说,月重也是个很好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在想什么呢。”
      你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报复啊!报复你昨天在车站说他是个很好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胜负心好强的人。
      你怨念地抚平被他拍乱的发丝,举着写有“抗议”的本子,一路追着他到玄关。像是平常一样,在玄关和知惠阿姨一起送兄妹俩出门后,你放下写着“一路小心”的本子,有些怅然地望着合上的大门。
      “月重是觉得寂寞了吗?”知惠阿姨看着你。
      你想了想,做了个手势,确实有一点……比起寂寞,不如说是失落?尤其在昨天看过比赛,又听说了网球部的往事后。
      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在毫不动摇地坚持往前走。拿电车来打比方的话,身边每个人都像是有着自己规定路线的列车,每天都会启程,休息后,再次前行。
      只有你孤零零地落在轨道外,羡慕地看着它们每日启航,偶尔吐槽、互相交流沿着轨道前行时碰到的大小见闻。
      虽然被一再地灌输“不要逞强”、“不用勉强自己”、“月重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了”,但是——
      啪嗒,雨打在地上。
      阴郁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
      坐在廊下的你伸手接住一滴落下的雨水,望着覆盖天空的乌云,惆怅地叹了口气。
      比起被小心翼翼对待的家庭生活,你倒是更羡慕赤木碧和切原赤也那种自在的氛围啦。
      你开始向往去上学的生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真的不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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