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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章 ...

  •   伊万斯一家从滑雪小屋的度假区赶回来时,詹妮弗和伊奈茨在院子里聊了很久,两对姐妹坐在客厅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说她们是不是在争论那件案子呢?看伊奈茨的表情,像是在觉得我妈妈过度担忧。”莉莉用窗帘作掩护,偷偷观察道。

      “我也不清楚,我读不懂唇语。”埃尔弗里德发愁地皱着眉。

      “大人说什么话都要说半天。”佩妮已经放弃偷看,“我猜,我妈妈认为这是有预谋的报复,你们的妈妈则认为自己只是倒霉。”

      “这真的像纯粹的巧合吗?”莉莉不赞同地说:“我问过柳克丽霞阿姨,看案件记录,我也感觉神秘人对她不像完全没有恶意。”

      “我和埃尔问过她一千次了。”克雷恩很无奈,“她每次都说自己多年在外没有仇人,而在霍格沃茨更没有了。”

      “伊奈茨确实不像是结仇了都不知道的人。”莉莉也放弃了观察,认真地分析道:“可能神秘人只是和其他极端男性一样厌女。”

      “有道理。”埃尔点头,“毕竟他是个靠杀人放火解决问题的家伙。”

      “神秘人没有名字姓氏的么?”佩妮奇怪地问,“他天天都在犯罪,魔法部怎么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查不到呢?”

      “他在霍格沃茨读过书,既然宣称是伊奈茨的老同学,那么柳克丽霞阿姨、阿尔法德叔叔他们肯定认识,也就是在1938年到1945年间的任意一届呗,每年级有四十多个人左右,女男数量平等。”莉莉思考道:“结合他们的毕业照片去找,根据排除法是可以推测的,谁毕业后没公开身份、没露过面,查一查就能知道。”

      “哎,别忙活,向社会公布他真实的身份不是好事。”克雷恩却摆摆手不认同。

      “为什么?”埃尔和莉莉异口同声。

      “你们看,他现在这么神秘都有不少支持者,一旦公开他的形象,绝对会出现更多莫名其妙的支持者,你们没留意麻瓜的新闻吗,多少连环杀手有支持的民众啊。”不知是不是听她们用麻瓜这词听得多,现在克雷恩也使用这个词汇,好像她自己不是麻瓜似的。

      “说得对啊,要是他的外貌长得不像坏人,大家看到后反倒喜欢他,岂不是完蛋。”佩妮同意克雷恩的观点。

      “俗话说相由心生,他也不可能会像个好人吧?”莉莉迟疑道。

      “你们没听过那句传世经典么:‘当上大魔王的人不可能相貌丑陋,更有可能是相当英俊的绅士’——”

      “你是在传诵你唯一看过的文学作品、且是儿童文学的《绿山墙的安妮》吗……”埃尔弗里德一脸无语地打断了克雷恩。

      “拜托,这本书是被低估的著作啊!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高的地位。”克雷恩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还有,我引用的句子是来自第三册续集《岛上的安妮》①。”

      “你就没看过别的小说。”埃尔懒得反驳,“算啦,你能看得进一部经典文学也不错。”

      “总而言之,我对此的看法是伊奈茨不如回去当魁地奇俱乐部的教练,有公共领域的官方保障比较安全,像麻瓜的公司和工会,出现什么意外有条后路嘛,不像那天根本孤立无援。”莉莉回到正题,“你们早就长大,她再出门工作也无可厚非吧?”

      “我和克雷恩劝过她回去当教练。”埃尔哀声叹气道,克雷恩也澄清说:

      “可不是我们拦着她不出门工作啊,我们一到上学的年纪就和她提了,是她自己不想回去,魁地奇教练一职要长期出差,她不想错过我们放假回家的时候。”

      “原来没长大的不是女儿,而是妈妈。”佩妮耸了耸肩膀,精确地总结道。

      大人们谈完话返回客厅,四个小孩假装自己没偷听也没讨论、都在抬头望天低头看脚,接下来的一句感叹詹妮弗没有回避她们:

      “伊奈茨,身为好友,我还是希望你有一位能保护你的伴侣。”詹妮弗特地补充:“不论是谁,女人或者男人。”

      “我真的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啦,不用担心我。”伊奈茨伸伸懒腰,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况且,我之于如今的世界,实在是太前卫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埃尔弗里德和莉莉对视一眼,佩妮也暗暗挑挑眉,只有社交能力堪忧的克雷恩仍在状况外,于是埃尔咳嗽了一声,莉莉心领神会地说:“你们想去房间打牌吗?”“太好了,我就盼着再开牌局呢,这次我一定会‘杀’你们个措手不及!”克雷恩立马精神抖擞地说。

      一关上卧室门,埃尔就惊声疑问:“难道这才是原因——我妈妈一直单身是因为她不敢让我们知道她选择同性的伴侣?!”

      “啊?这话是从大脑的哪儿冒出的?”克雷恩迷惑至极,“我们不是来玩牌吗。”

      “你有没有长耳朵呀。”佩妮嫌弃地瞪着朋友,“没听见我妈和你们妈妈的对话?”

      “我听了啊,但这跟埃尔问的又有什么关系?”

      莉莉也没心思和克雷恩解释,她直接对埃尔弗里德说道:“这年头其实大部分人还在对同性的爱情抱有偏见和敌意,可能伊奈茨不愿意让你们承担议论吧……你们也许需要聊一聊。”

      “我不相信。”克雷恩不以为然,“伊奈茨是不会瞒着我们大事的。”

      “但你得承认,她自己都说她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埃尔表示质疑。

      “母父都会有不肯告诉孩子的秘密。”莉莉认真道:“就像我爸爸,要不是我和佩妮无意中偷听到他和妈妈的闲聊,我又怎么会得知他更期待我是个男孩呢。”

      “实际上我们都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不是么。”佩妮静静地说。

      这下子克雷恩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多熟知妈妈的前半段人生,所有详细的经历,准确而言,是近乎一无所知。

      韦尔汀姐妹回家后即刻向母亲提出单独谈谈一些重要的话题,她们首先说工作的事,果然伊奈茨蛮不在乎地回应道:“我不算无业游民啊,劳拉的魔药销售也要有人监管和跟进的嘛,‘外星女神实验室’好歹是个有备案的著名药剂牌子。”

      “你最好别老是提这全名,没人会喜欢……”埃尔小声抱怨——

      品牌名ALIEN GODDESS LABS这种听着似乎不伦不类的称呼显然不是劳拉的风格,的确、这名称是伊奈茨的杰作,注册商标时她让十岁不到的克雷恩和埃尔弗里德各自随机挑选一个词,然后她把这两个词合在一块儿,至于末尾的实验室之意、算是她的“职业毛病”,幸好劳拉不在意名头之类的形式,无所谓她的擅作主张。

      “但那也算不上工作吧。”克雷恩不客气地指出,“妈妈,你为什么不回球队?别拿我们当借口,节日庆祝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明明魁地奇是你的爱好,工资可观,名气不缺。”

      “而且你眼睛的伤早好了,让你亲自上去打比赛都行,更别说当教练啦。”埃尔也乘胜追击道。

      “好吧,看在你们那么希望我出门打工的份上,我会自己想办法找一份正经的职业,球队教练是我最不想做的选择,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曾效力的塔特希尔龙卷风队、该俱乐部现任的负责人也是我不太赏识的旧同事,要联系他们请求归队、我嫌丢脸。”
      本来伊奈茨是没有像十几年前那样努力打拼事业的野心,她也不打算告知她们真实的原因:上一次她忙碌得只顾及自我的时候,她差点失去自己的女儿,埃尔弗里德在幼年走失的意外是她永恒的心理阴影,她难以摆脱“倘若我出远门太久、家里又会发生某些灾难”的潜意识,而当一名魁地奇教练无疑是要做好环球通勤的准备。另一方面她也明白女儿们的用心,无非是忧虑她的安全罢了。

      聊完工作的正题,埃尔弗里德小心翼翼地说着开场白,罕见的是旁边的克雷恩同样一脸认真与深沉:
      “我们想正式地跟你确认一个问题,当然、我们绝对都没有别的意思!更不会因为你的回答左右对你的看法。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伊奈茨,我们还会是天然地崇拜母亲的女儿,会永远爱着你……”

      “呃,你们究竟想问什么啊?”伊奈茨被她们犹犹豫豫如履薄冰的态度搞得颇不耐烦,忍不住打断道:“直说吧。”

      只见她们不约而同深呼吸一下,随后克雷恩先于埃尔整理好了心情,一股脑吐露出来:“听着,这真的没关系,确实、面对面坦白会很困难,可是作为最亲密的家人,我们只想你今后不必再隐藏了,可以大大方方地生活!我们知道你的性取向是女人——”

      “哈?我不是啊——我当然知道就算是也无所谓!但我真不是。”一瞬间伊奈茨的表情看起来惊讶又困惑,语塞半秒钟,才哭笑不得地反问:“我哪个表现让你们这么想?我记得我从没带一个女性朋友回家然后对你们介绍说这是我的约会对象。”

      这回轮到两个孩子结结巴巴:“您、您不是吗?”埃尔弗里德不禁睁大眼,自言自语:“但是……但是你的气质,穿衣风格之类的,人人都觉得你是在透明柜里,何况你从未与男□□往,大家更为笃定。”

      “真是刻板印象。”伊奈茨不满地说:“我不喜欢男人,就要和女人谈恋爱?这简直是侮辱她们,搞得像喜欢女人是由于对男人失望透顶而不得不做的次级选择,太落后的观念了……反正人可以不需要爱情,它在艺术中是一种手法、在现实中则是谎言,你们不是知道嘛。”

      “知道。我们是怕你在为我们委曲求全呢,有时看你观赏电影,你仍然被我们早已感觉无聊的爱情情节所打动。”克雷恩辩解:“以为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

      “哇哦,后半句是在贬低我吗,我怎么可能相信‘擦亮眼总能遇见爱情’的蠢话,二十年前还在读书我就不相信了。”伊奈茨像被冒犯地大声否认:“而且我清楚那是电影,是虚构的,被触动不矛盾,我就不能是被作者的创作技巧感动啦?”

      “原来是一场乌龙。”埃尔弗里德无奈地笑了笑,克雷恩摆摆手:“是我们搞错啦。”

      “很难原谅,你们根本不懂我。”她捂着心口装作失望,女儿们都知道她是在演戏,想起前一秒的面面相觑,三人笑出声。

      “所以你说自己之于这个世界太前卫、是什么意思呢?”克雷恩和埃尔异口同声。

      “我无法接受自己要和某个男人结成伴侣,是因为我清楚他永远不会体会到我作为女人的感受,本应最亲密的存在却不理解我最在乎的是什么,就没有一丁点意义。而我之所以也没有选择某个女人,是因为比起伴侣的身份、我更喜欢和她们做朋友,挚友之间的深厚友情不仅不会磨灭理智的成分,还会让彼此得到成长,但伴侣的感情始终有某种介乎于忍让、迁就与溺爱的局限性,甚至会蒙蔽理性,婚姻制更无须多说,它有悖于我的意识形态,我绝不赞成。”伊奈茨打了个哈欠,厌倦地解释道:“在今天的社会里,我这种想法并不被接纳。”

      这倒没说错。自从步入青春期,同学们大多关心的主题都与性有关,不管是自己出现的变化,亦或是对性知识的好奇,女生宿舍聚会的闲聊离不开约会一词,参加的几次高年级生日派对更聊到成年人会感兴趣的夜话,埃尔弗里德的内心是想着当乐子听听,即使她不知道莉莉具体是怎么想、但见莉莉的反应也是尴尬一笑并沉默着,得益于伊万斯家和韦尔汀家还算成功的性教育讲解,孩子们没兴致给传统两性的爱情赋魅,之前伊奈茨从美国带回来的书籍《我们的身体,我们自己》派上了用场。

      寒假剩下的几天、佩妮和莉莉向克雷恩和埃尔借阅这本书,还书时佩妮不由羡慕地说:“你们是从实验室诞生的出身真好啊,起码不会一想到自己仍是细胞的那一刻是怎么形成的……呕,我已经忘不了伊奈茨那句批注了‘ewwwww原来全世界的异性恋都是这样繁殖的,那他们举行婚礼的目的是对大庭广众宣布从今晚开始他们可以合法地睡一起吗’,我觉着没人能反驳她的解读。”

      埃尔把脸皱成一团,克雷恩朗声大笑,莉莉也摇摇头道:“庆幸我爸爸最近都在加班,我们不想看见他……”

      尽管在“重新认识自己的母父”、“暂时面对不了那倒胃口的事实”——青少年普遍产生的心理斗争中,埃尔弗里德和克雷恩都好运气地“逃过一劫”,可这不代表她们没有青春期的烦恼。
      克雷恩在忙着各种考试和课外学分的活动,她最热爱和擅长的机器人小组竟只有她和姬蒂·安两个女生,一问才得知、太多女孩被劝退了,理由五花八门,什么搬运机械器材太累啦、什么跑户外环境不适合女生啦,总之有些女同学被阻拦了报名,有些女同学说自己一轮考核结果没通过,古怪的在于她们的成绩明明颇为优异……以致于,组内其余的成员清一色是男生,而克雷恩和姬蒂·安也没感觉到所谓的绅士礼仪——确切地说,是最基础的礼貌都没有,他们非常排挤她们参与任务的讨论,还故意不通知她们随时更新的重要消息。

      前往赛区的当天阴雨绵绵,姬蒂·安强撑着感冒的眩晕感和生理期的不适赶着路,克雷恩帮朋友搬了一大半的材料,虽说平日里她的情商不敢恭维、但特殊情况下及时照顾朋友是她必然具备的善良天性,姬蒂自己也坚决不让她一人单独干累活,她们相互依靠,度过了漫长的三天,终于熬到比赛结束,回程的路上,那群聒噪的男组员还派一位神气的组长煞有介事地找她们说:“也是辛苦你们了,姑娘家家的背着死沉的展品,跟在我们后面四处奔劳,很不容易,我们一致佩服你们没有娇气又肯吃苦的行为……”像他们的认可属于天大的胜利似的!克雷恩顿时想骂人的心都有了,姬蒂看出了她的愤懑,悄悄拉住她的手以示劝慰,替她回应面前高傲得鼻子快翘上天去的呆瓜:“我们也很高兴比赛有个好结果,以及,你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质疑女生在机器人小组的实力了吧?”
      “你们的优秀会被大家参考的。”他只是搪塞道。
      小组赢得全国三等奖,克雷恩却没半点开心。

      目前尚未复习备考的佩妮在学校开设的趣味课程里报了烘焙班,烹饪本就是她的爱好之一,打从发现自己没法接受处理动物内脏或肢解家禽等与杀生沾边的厨房活动,甜点制作变为她的首选。毋庸置疑,佩妮在烘焙班的表现备受瞩目,她是当中最杰出的学生,老师经常拿她的成果做范本。体验到一把名列前茅优等生出尽风头的日常,连早起都动力十足,她享受被围绕着夸奖的气氛(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惜轻松的时光很快就耗尽了,先是有同学用“贤妻良母的料”当赞美来形容她,再是班导真情实感地建议她去读技术型专校、比如培训西点师或主厨的学校,这类院校的收费普遍昂贵,撇开她想不想将兴趣爱好发展成职业这个重中之重不谈,老师的原话是“以你中等的成绩,读学费高昂的大学,实属性价比较低的选择……”

      亲妹妹是独特的巫师、好朋友是高智的尖子生,佩妮骨子里一直藏匿着深刻的自卑,她的分数不差、是学校的竞争太夸张,可是那名教师的说法,完全增添了她的负担,加大否认自我的力度了。同时她的好胜心又不允许自己被小瞧。她非要证明自己不可。
      当即,佩妮没再去上烘焙课,而是窝在自习室逼迫自己不停地背书、学习。

      重回霍格沃茨,埃尔马上进入紧张的魁地奇训练,她的状态一般,寒假回一趟家,莉莉和她在开学前收拾行李的那两天先后来了月经,女巫用品和麻瓜的医用棉在外观和使用方法上没太大差别、除了巫师的棉条或棉垫可以自动清空血量之外,因此她们只要相隔24小时更换即可。
      是有些许不舒服,不过没到痛经的程度,更让埃尔弗里德烦恼的是身体的发育,她怀念不用穿运动内衣的以前、那时飞再快都不会感到胸口疼,哪怕了然这是正常的变化,但她也忍不住觉得堆积在胸前和臀部的这些脂肪愈发增多是很麻烦的变化,她感觉自己活动起来不再轻盈与敏捷了,严重拖累了她飞行练习的进度,眼看一同训练的男生们飞得又快又好,她不觉心生怨气,从去年起围观魁地奇集训的同学变多、她可不想显得自己一个找球手飞得甚至不如队内的其他人。

      不止埃尔弗里德有与青春期相关的苦恼,莉莉的体质也在经期变得虚弱,月经后几天不知被谁传染了流感,喝过退烧魔药是有所缓解,却迟迟没恢复因炎症损伤的声带。纵使是在不同的领域,对于眼下共存彼此心底的焦虑、绝不会没有与她们感同身受的人,然而像多数青少年倔强的共性,她们宁愿硬扛那些焦虑。

      在合唱团,公认的完美嗓音正是莉莉,练声过程中通常是别的成员请教她,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该怎么建议她改善嗓子的难题,马琳·麦金农身为朋友也劝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学期有为毕业生举办的庆祝晚会,其实她并不想休息,可是考虑到彩排分别在早课前和下课后,原本清早开声就并非易事,疲倦肿胀的声带降了个八度,病后更是难上加难,这会儿一开口讲话快赶得上音色天生低沉的埃尔了,她不得不放弃参加表演,在彩排时当个观众。

      最初她是这么以为的,等编排曲目之时,她意识到自己不但会编曲还有作曲的才能,倒不是哪种乐器给予的灵感,她不大热衷弹琴,练琴也浪费时间,直至今天像平常低声哼唱,身旁有人说:“这段旋律真好听,是哪首歌?”

      哪首歌都不是,除非她现在就写出它——而该怎么写下呢?琴弹得不利索,直接写下完整谱子则是白日梦式小说才可能发生,此时她无比想念自己的好友:如果埃尔就在身边,像从前在假期日常聚会一样、善于弹钢琴的朋友为她伴奏,便会找得出思路,可惜现在不行、埃尔弗里德正困在魁地奇球场上集训。

      当莉莉急切地寻找纸张和羽毛笔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正是她刚才哼唱的那段旋律,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谈不上多熟的成员斯各特、他是合唱团里屈指可数的五年级生,加入社团不久,负责会场的布置,为人还算友善,他坐在钢琴前沉思着说:“我实在想不起是一首什么歌……”

      “那是我随意哼出来的。”莉莉笑了笑,尔后奇怪道:“你的琴弹得不错呀,怎么没见你参与过节目有关的会议?”

      “我没怎么参与,是鉴于我不懂歌剧和古典乐。”他说起话来温声细语,“去年看你对表演大胆的改编才让我产生加入的念头。”

      “你对音准的辨识很好,你可以往音乐上的决策发展,表达你的意见,合唱团需要多元的声音。”她大方地予以认可。

      “我倒做不了决策。”他微笑道:“但我认为你应该写完那首歌。恕我冒昧,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讨论它?”

      “我正想问你能不能帮忙。”莉莉无奈地说:“我弹琴不熟练,我那位擅长钢琴的好朋友又没时间。”

      “你是指埃尔弗里德·韦尔汀?她是理应让音乐替代魁地奇上的辛苦付出。”他没有恶意地谈论,“不过说回写歌,你对接上段落的旋律有什么想法?”

      随即斯各特体贴地重弹一遍不止更附带即兴些零碎的音符,站在旁边的莉莉继续按直觉低声吟唱,他也追上了思路跟着琴键——

      “……等等,或许这部分得改成……”她研究音乐一向严肃认真,在必要时不客气地打断道。

      “嗯,你的看法的确会更好,重新回到A大调、配合你之前对气声的模仿,在听感上有种不可言喻的灵气。”

      “你对乐理还挺了解。”莉莉若有所思。

      “这得益于我的母亲。”他坦率地承认了混血身份,“她是一名乐队经理人。平时我听习惯了分析嗓音条件有没有天分、市场、发展空间等的专业分析……我还挺喜欢当大评论家的,对音乐的理解不该是晦涩难懂,而应该被大众作参考,乐评有它的价值所在,不都是故弄玄虚。”

      算是知音难遇,他们聊了很多音乐关联的东西。斯各特推荐莉莉去试着学习低位转音、“温和而稳定”地开发自己嗓音的张力,基于目前她的声带有轻微的损伤——他笃定地判断道,眼下的嗓子是小问题,并且只会持续短短一段日子,当然、她是需要至少护声几个月,但是绝对无须焦虑。

      除了声乐的探究,词曲结构,编曲和麻瓜的录制技术等无所不包的音乐话题都出现在他们的谈天内容里,为了结合实例、他还让家人用猫头鹰邮寄了十几张母亲公司内部弃用的录音样带,然后莉莉用魔法简单改装过巫师的留声机,来对一件音乐工业产品进行深入的拆解,过程中她邀请了同样热爱音乐的埃尔弗里德一块儿。

      在朋友之间乐趣十足、寓教于乐的时光,莉莉获得了更详尽的知识,例如基础的乐理,上波音和装饰音的区别,举重若轻的强混声,虚实与强弱的对比……

      然而,埃尔开心了一阵子就被危机感所占据——所有围在莉莉身边的男同学,都会给她不好的预感,尤其是斯各特这种看似正常的男生,他的献殷勤令她很心烦,甚至是如临大敌。天底下没有免费做慈善的男子,她担心任何一个男生抢走她最好的朋友。

      雪上加霜的在于,埃尔弗里德再度陷入没有消停的噩梦之中,休息不好、又有高强度的体能消耗,大赛前就倒霉地负伤了,左腿的韧带损伤让她上扫帚都困难,看样子得让替补球员上场——这可属于灾难级别的状况,没有一个队友愿意临时替换主力,特别是更换找球手。

      心灰意冷之际,她的救星降临:如今马琳和多卡斯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自然将她的惨痛遭遇告诉了多卡斯——因此,正如每个侠义而高尚得反叛常规的女子,美德没有被野心所蒙蔽,多卡斯关切地捎信给埃尔,教她如何制作舒缓伤病的药剂和按摩理疗的手法。

      离第一场决赛还剩一天,集合训练结束后,多卡斯等自己的队友都离场,才叫住了她:“你的伤好点了没?”

      “好多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今天能飞好几个圈了。”她感激地说。

      “别客气。”多卡斯犹豫了下,直白地说道:“其实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吧?”

      “没学会用技巧,而只顾用蛮力。”埃尔自我挖苦道:“以及追飞贼不要命的劲头。”

      “哈哈,看来你的自我认知很明确。”多卡斯爽朗地笑了声,“恐怕我们都有这些毛病,要是有个教练带我们就好了……对了,我记得你的母亲就曾当过教练,难道放假时她没有指导过你?”

      “我从没打过家庭版魁地奇。”埃尔诚实地回答:“我妈妈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她当教练时对她的球员非常严格,我猜她是不想把严厉的一面带给我,所以除非我主动请她指导,否则她是不会管教我的……”

      “那倒也是,教师也会请别的教师指导自己的孩子。”多卡斯微笑着说:“总之,我们也不是职业球手,全力以赴就好,不必对自己太严苛。”

      “嘿,你们还打算继续练习吗?”观众席上坐着的马琳·麦金农不耐烦地插话:“不练的话我们就去吃晚饭啦,晚点我还要回合唱团彩排呢!”

      “唉呀,说起合唱团。”埃尔愁眉苦脸地问:“马琳,你知不知道那个叫斯各特的男生?他怎么老是黏在莉莉的身边。”

      “谁不知道斯莱特林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他没有歧视血统,还成绩优秀,其他学院对他的好感很多吧。”马琳耸耸肩膀,“你不用担心,我觉得莉莉看不上他,何况他挺抢手的,像这种人气不低的男生只会更加自我、且挑剔……他们只会是合作伙伴。”

      “希望如此。”埃尔不大高兴,咕哝道。

      “你真的很害怕莉莉谈恋爱啊,埃尔弗里德,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马琳故意恶作剧般地拖长语调,“莉莉的朋友不少,其中那些正约着会的女生,她也继续跟她们来往,我看得出来,她确实不排斥这一主题。”

      “我是害怕,因为我认为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埃尔懊恼地说:“但是,假如真出现了一个配得上她的男子,又意味着他们要永远在一块儿,而为了留在她交友圈、维持我和她之间的友情,我还得也找‘一个伴侣’——这令我恶心,我一点儿也不想变成无聊的大人。”

      “哇,这是我听你说过最符合你年纪的话了。”多卡斯评价。

      “脱离现实的孩子气、原来你还有这一面,埃尔。”马琳加入了讨伐大军,“听着,你不能再胡思乱想的。”

      “我可不是胡思乱想,你们没读过汉娜·阿伦特和玛丽·麦卡锡②的书信集么?是,挚友间的谈话会有生命哲学等思考,然而那无聊的异□□情的讨论、她们各自的婚姻家庭也同时占了不小的篇幅,你们听懂了吧,从此生活的一大半都被男人分走了。”埃尔决绝道:“尽管我们都会重视自己的事业,但工作以外的人生呢?能被选做伴侣的不是一件东西,你始终要向他妥协许多……为什么就不能只是汉娜和玛丽两个人呢?为什么就不能只是两个女人呢?”

      “问题的答案很复杂,但我也觉得说不通。”马琳收起开玩笑的态度,安慰她:“别太悲观嘛,相信你的朋友们,我们和你说的那两位学者已经是不同时代的人了。”

      “而且,你是可以和她本人聊聊这些话的。”多卡斯平和地指出:“你们是挚友,可以信任对方,畅所欲言。”

      上述的这堆青春期烦恼,埃尔弗里德在给家人写信时都没有提到,一来她不认为妈妈能共情她的少年心事,伊奈茨的“幼稚”只存在表象,实质上,你找不出比伊奈茨更“没心没肺”的人,而一个口头禅是“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啊”的人,又怎么可能明白她细腻的心思?她不是没听伊奈茨谈及青春期,那却是一段充满傻乐的时日——

      当年伊奈茨到15岁才来月经、这岁数在同年龄段的人中是有点晚,身边的朋友们同学们都有月经,她想不通舍友朵丽丝的月经怎么没有“传给”自己,那一年生日她的许愿总算实现——她清楚记得那天是星期四,午后上课前她去了趟卫生间,看到血迹的一瞬间她激动得简直想跳起来,冲完马桶打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声发自心扉的欢呼:“我来月经了!”盥洗室里的女生们被她快乐的情绪所感染、都不由笑出声,她一边洗手一边大声说:“这真是太好啦!”

      整个下午直到日落放学,她的心情都十分愉快(事实上每天她的心情都比较欢乐),特意找她的斯莱特林朋友、柳克丽霞和沃尔布加告诉她们这一好消息:“我终于来月经了!”这句话巴不得被她挂在嘴边,朋友们无奈而好笑地看着她,沃尔布加难得忍俊不禁、语气缓和地开玩笑说:“伊奈茨,我们不需要知道你是不是在流血……”

      “我要吃巧克力蛋糕庆祝。”她振奋地宣布。

      “你平时没有庆祝的事也会吃巧克力啊。”柳克丽霞揭穿道。

      来月经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伊奈茨一直这样认为,于是三十年后当自己的女儿也迎来她们的月经初潮,她用红赭石编织成手镯送给她们,作为祝福的礼物,在创世女神的神话传统中,红赭石是经血的象征。很可惜如今没条件举行大型的庆祝会。

      没等埃尔弗里德思索出如何解决“斯各特等人的存在威胁”,伊奈茨寄来的第二封信让自己遭遇一种可怕的震撼之情——如同晴天霹雳,伊奈茨居然在信中写道邓布利多校长盛情邀请她到霍格沃茨任教、代替开学初莫名辞职的黑魔法防御课教授!

      两天前埃尔和莉莉还抱怨着开学至今的黑魔法防御课只能自习,结果这时从天而降这一崩溃的新消息,她宁愿自习到七年级都不想有个“母亲教授”!自己的妈妈来学校当老师,这着实是青少年最大的噩梦。

      当即,埃尔弗里德手忙脚乱地写下回信,长篇大论地劝说伊奈茨千万别答应该职位,由于此刻埃尔满脑子只有自己会被同学取笑等各式各样出尽洋相的想象,她没有换位思考、也根本没管妈妈看到这封信会有什么心情,她颇为专横地“禁止”伊奈茨来学校当老师。

      从长袍店回到韦尔汀家,瓦伦娜看到瘫倒在长沙发的伊奈茨,一脸无精打采,这可不多见。

      “你怎么了?”

      伊奈茨翻了个身,曲起长腿蜷缩成一团,庞大的骨架深陷在软绵绵的沙发椅中,显得很是滑稽,“没什么……就是突然意识到孩子们都长大了,不仅不会再黏着你,还会在一起出门被同学看见后感到尴尬。”

      “埃尔回了霍格沃茨,你这是哪来的经历和感叹。”瓦伦娜好笑地说:“总不能是克雷恩——她从小就不黏你。”

      “好‘有’安慰效果。”伊奈茨闷闷不乐道:“不过你没猜错。”她从长袍口袋摸出一封信,“邓布利多聘请我去霍格沃茨任教,而显然埃尔不想我答应——”

      “什么?你辍学了也能当教授?”

      “我也奇怪来着,但他回复说我后来发表的论文弥补了这点,我想他只是真的缺人。”一边懒散地坐起身一边绕回话题,伊奈茨十分烦躁,“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份工作对你而言是好消息。可惜没有小孩会喜欢家长在自己的学校教书。”瓦伦娜整理着乱糟糟的桌面,替她回答。

      “可是埃尔和我不是那种感情不好长年吵架的母女啊。”伊奈茨沮丧地说:“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蠢、期待女儿离不开我什么的,我也一直以为我会是那种酷酷的妈妈,现实证明我不是。”

      “拜托,你明知这再正常不过啦,孩子都成长得飞快,一眨眼的事。”

      “我没想到她才十几岁就想远离我了。”

      听罢瓦伦娜语重心长道:“这么说可不太公平,她只想独立而已,你应该给她个人空间,给她点自由,相信我,她碰壁了犯错了会来寻求你的建议。”

      “……你知道劳拉就是用这种办法把我养大吧?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我不会自卑到形容自己是废柴,但我确实是个麻烦,惹了多少事就不说了,看我人到中年还住在我妈的家里,对此我并不自豪。”虽是在做检讨,她的神情其实没有流露愧色,“你看,太自由的教育反倒让我产生怨念呢。更何况,埃尔不是克雷恩,她不理解‘暴力是男人唯一听得入脑的语言’这句话,平时她鹌鹑似的作风就让我担忧。”

      “得了吧伊奈茨,你本就想凑这趟热闹、回霍格沃茨教书,不但能弥补你少年时期的遗憾,还能满足你想参与女儿人生的诡异心态。”瓦伦娜不领情地揭穿。

      总而言之,伊奈茨回信给邓布利多教授,答应了任职,几天后就会前往校区。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兴冲冲地收着行李,一旁的克雷恩好笑地评价道:“妈妈,向我保证尽量让埃尔多出糗。”

      收到确切回复的那天,埃尔信纸都抓不稳,似乎要两眼一翻晕倒在地,她惊恐地叫道、那是她这辈子音量最高的时刻:“……我的天呐,她真答应了教授的职位——我妈要来霍格沃茨了!”

      原本也很震撼的莉莉看她这反应,只好故作镇定地说:“冷静!往好的一面想……”好的一面?莉莉确实想不到能有什么好处,世上有哪个学生会期盼自己的母亲成为自己班级上的教师?

      “这大约是我会延续辍学传统的预兆了吧——”

      “唉呀你先别胡思乱想。”莉莉无奈地打断了她,“也许这不是坏消息嘛。”

      “听听你说的,莉莉,这还能是好消息吗?想象一下今天是詹妮弗告诉你她要担任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一职!”

      “好吧,我承认这很难接受。但老实说,要是我妈妈可以出门工作、有自己的事业,我想我会为她高兴。”莉莉真诚地答道:“因为我们都知道她们在就职市场有多不容易。当然,伊奈茨是巫师……”

      听到这话,埃尔又产生一些内疚的感觉,顿时沉默不语,莉莉说得对,不论是伊奈茨还是詹妮弗、女巫还是麻瓜女性,哪个世界都对她们不够友好,连份体面的、与男性同等报酬的工作都“百年难遇”……在成堆更致命的议题面前,她那点怕丢脸的青少年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艾莉西亚·克里斯即将毕业的事转移了埃尔弗里德的注意,这几年相处下来,艾莉西亚无疑是自己所认识最值得尊敬的学长之一,她获得预言家日报的记者助理一职,离校前,她想郑重地将她眼中最至关紧要的“戏剧与咨询”社的管理权交给埃尔——
      “……可我既不是拉文克劳学院的一员,也没正式加入过这个社团,我怎么可能得到管理它的权力呢?”埃尔弗里德震惊于该决定。

      “这正是我想请求你做的,以你的才能、现在开始并不迟,我知道你为魁地奇忙得抽不开身,让你再兼顾其他大问题是强人所难,但相信我,这请求不是出于自私。”艾莉西亚诚恳地说:“我提携的两位五年级学妹的确很有文采,但缺乏领导能力,性情也柔和,一旦我离开,一直觊觎着掌控权的那几个学弟一定会夺走她们的话语权,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女性读者们也被动地失去权利,即便只是小小的学校社团,即便是巫师界,没有人希望被那种忽视女人视角的文化所渗透,当年你刚入学就有勇气站出来纠正他们的错误,那时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朋友,而现在我相信你会用到戏剧社的一天的,有一天你需要它作为传声筒,也许在不久后,毕竟我们身处的时代非同寻常……好好利用。”

      这一道严峻的挑战横在眼前,埃尔弗里德没心思管伊奈茨来学校的事儿,艾莉西亚的肺腑之言令她沉思很久,更犹豫很久。

      周日在礼堂的晚餐,邓布利多颇有仪式感地欢迎了新教授的到来,学生们都在期待着好戏上演,看向埃尔弗里德的目光都带着隐约的调侃——
      可惜,倘若他们是想看母女其中一人闹笑话丢脸,他们得失望了。

      翌日伊奈茨的第一节课,是四年级的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合上的大课堂,她身穿灰黑色的巫师长袍,淡漠的神情浮现着破天荒的严肃。

      “黑魔法防御,顾名思义,重点是学习保护自己的技能,不是主动攻击别人,虽然在我年轻时我觉得这门课叫这个名字只是魔法部为了通过审核和不被家长投诉。”伊奈茨开口说道,逗笑了台下的一些学生。

      “不过,随着对魔法越来越深入的理解,我意识到真正强大的魔法并非试图毁灭什么,而是守护重要的人或事。所以我希望你们学到的不仅是课本上的东西,还有对自我能力的认识。当年我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是加拉提亚·梅乐思女士③,多亏这位优秀教授开设决斗训练,我领会到实践的重要性。”

      天知道正经的开场白从她嘴里说出有多不容易,不苟言笑也不属于她的作风,坐在讲台下的埃尔弗里德很惊讶、正感到欣慰与释然,伊奈茨的下一句就又恢复她的本性:
      “在我的课上,我一样强调实践,人人必须认真对待决斗,谁敢找借口不参加或者放水等等……哼哼,我会准备精彩的恶作剧用作惩罚,让你们体验体验什么叫做‘迫切转校的尴尬’。”

      果不其然有几名爱热闹的同学“Ohhhhhh”地怪叫起来,詹姆和小天狼星吹了几声口哨,格兰芬多们几乎都在起哄——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埃尔已经在“噢别啊”的心理活动中感觉尴尬。

      “为什么你不直接扣分?”斯莱特林学院的凯特琳·塞尔温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问道。

      “那多无聊,致使你们只会愈加看重分数,这在学校倒无伤大雅,但是等出了学校面对意外或危险,有时是比你强劲几倍的敌人,你需要顽强的意志,这种心态的前提是乐观与放松。”伊奈茨不计较对方没有称呼自己为教授,“我认为寓教于乐的方式能帮助你们养成消解紧张和焦虑情绪的作战习惯。当然,我不是不扣分的意思,任何不符合普遍课堂规则的行为,我不会视而不见。”

      看台下没人再举手质疑,她轻轻一挥魔杖让黑板显现一行字:无声咒。
      “大家都似乎觉得四年级就接触无声咒太早,我持有不同的观点。的确,它对于绝大多数普通巫师而言很难掌握,但这是一定要克服的。”她解释:“如果想在战斗中占优势就得擅长无声咒。学习无声咒的关键是练成敏锐的思维,精神高度集中,因此第一节课我只要你们使用一二年级的简单魔咒。先拿飘浮咒‘开刀’吧,我稍微增加一下难度,两人一组,谁先结合无声咒把对方飘上半空谁就是赢家,至于输的人嘛……我留点悬念。”她的魔杖敲了敲放映机,屏幕开始读秒——

      本来还兴奋地交头接耳的学生们立即纷纷急得组队。即便是一年级就学会的魔咒,要无声地将不小的重量飘起仍是一项艰巨的尝试,不少人的脸憋得通红,努力了老半天都只勉强令对方的脚离开地面,一旦有人不小心念出咒语,伊奈茨就用魔法让一只透明的超大泡泡网住那人的脑袋使其说不了话、泡沫十秒后才会自动破掉。

      好一副混乱又舒缓的氛围,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终于有几名优等生成功了,她大方地表扬那几人,给各自的学院加了点分,然后“惩罚”了输家——只听“嘭”的一声,他们的身上都围着胖胖天鹅形状的救生圈,没有人会不高兴,大家指着彼此笑得前仰后合,整间教室充满快乐的气息。

      第一堂课圆满结束,连埃尔弗里德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多虑,低估了妈妈的专业水准和人格魅力。

      还没到期中,伊奈茨就成为学生们眼里的“梦中情教授”,她的课堂永远是那么有趣,也不留很繁重的书面作业、比如长论文,对待学习进度慢的学生很耐心,面对学习进度快的学生提出超纲问题也会不厌其烦地解答,虽说其他教授无不具备一视同仁的基本师德,不过她这样诙谐俏皮的风格确实算独一份。

      课下时候,远在埃尔的预料之外,伊奈茨并没有像在家那样黏着自己,她的社交圈本就不窄,米勒娃·麦格只比她年长一点,她们是熟悉的老同学,尽管教学理念相差甚远,这并不影响俩人的友情;何况那些教过她的老师,他们都抱着慈爱与赏识的态度看待她这名职场新人。

      更令埃尔惊奇的莫过于,和她打成一片的还包括平时最热衷于装酷的高年级生——那群会大肆嘲笑“爱学习的呆瓜才与教授交朋友”的家伙,现在竟然毫不掩饰对她的崇拜,很多女孩喜爱黏着她问东问西,她大概是全校最受欢迎的存在。

      ……为什么日积月累的相处会增进对至亲的了解、却又忽略了她们原本的闪光点呢?

      对此埃尔的心情有点内疚,原来妈妈真没自吹自擂——从外人的反应来看,她就是酷的定义,或许少年时期她的高调让同龄人忌忮而没当成校园明星。如今她是教授,一种权力等级之上的身份,显露个性反倒丰富了气度。

      决斗训练没有想象中的严厉,有积分赛和友谊赛两种规定,前者是在比试台一对一来真的较量,整个过程都在伊奈茨监督下进行,以保证没有学生受伤,她就像拳击比赛里的裁判员兼任教练,精气神百分百投入赛况,时刻大声评论:
      “怎么急得趴地上躲咒语!魔杖干嘛用的?斯莱特林扣一分!”
      “你乐什么乐?还没缴械就以为自己赢啦!你的胜利只能为格兰芬多加两分。”
      “天呐这道切割咒给得太狠了——对面只是你的同学!认真的吗?你还是个赫奇帕奇呢,伙计。”
      “对,我刚刚是在干扰你,而你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虽然最后你输了,但拉文克劳加一分。”
      积分赛结束,她假装擦汗地一抹额头:“呼,我得说,你们这一届加深了我否定学院刻板印象的决心。”

      到了友谊赛,一切更是妙趣横生,每节穿插实战内容的黑魔法防御课堂都像极了在过万圣节。无计分赛制的决斗开始前,伊奈茨重申道:“友谊赛是给你们练习的,一决胜负的野心和精力留到积分赛,假如我发现谁的表现不够‘友谊’——”
      她就用魔咒把那位学生的校袍变成万圣节主题的卡通服装。

      截至目前出现过的装束有八眼巨蛛,蟒蛇或蛇怪,蜜蜂,独角兽,火龙,凤凰等神奇动物,由于全是像动画片里Q版的毛绒绒材质,所以连炸尾螺这现实中格外瘆人的生物都被美化得非常可爱,当然又因为和现实相差太远、有些学生最初没辨认出来某些魔法生物:
      “……教授,我这身绿绿的长角皮套是啥呀?”

      “噢,你暴露自己三年级的知识不牢固了。”她懒洋洋地说:“留意到自己头套是鬼脸吗,还有长长的爪子和湿水后反光的外壳,你是格林迪洛水怪啊。”

      “格林迪洛水怪哪有这么萌……”

      “你有意见?那换成夜骐好了。”她抬了抬手中的魔杖,对方的服饰顿时变为纯黑色带巨大蝙蝠翅膀的棉花飞马。

      “这不对啦教授,见识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的。”

      “你刚才那用粉碎咒打人的架势,我要是没阻拦,整间教室的人都见得到夜骐了。”她冷哼道,同学们笑声连连。

      “教授,外壳非要搞成胖乎乎的吗,好笨重啊,这些棉花质感的蜘蛛腿也很麻烦,蓬松又软塌塌,晃来晃去的,根本拖累我的行动力!”被罚穿八眼巨蛛服的学生发起牢骚:“我都躲不开对面的攻击啦。”

      “真的假的,你一个巫师在跟我抱怨一件完全可控的事?”她不客气地回答:“使用咒语作调整,不管是自己还是对手,现在你的对手还穿着大蜜蜂衣服呢,我是你的话,面对能力在自己之上的敌人,想办法丢魔咒令其分心,玩阴的还不会么,一记粘贴咒黏住蜜蜂的眼睛——”

      “您是在偏心地支招吗教授?!”闷在蜜蜂皮套的学生崩溃地大叫。

      “你消停消停吧,你的烈火熊熊险些点着同学的蜘蛛腿,不然我为什么将你变成毒蜜蜂,你用咒和蜇人没区别。”她摆摆手。

      被迫穿上蛇怪外壳的刚好是个斯莱特林,一脸嫌弃与无措:“实在太荒谬了……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教授。”

      “嗯,众所周知人直视蛇怪的双眼会当场毙命。”她平心静气地解释:“而你知道你的气质就有这等威慑力吗,上台与你对阵的同学一见到是你就吓得要死,魔杖都拿不稳。我欣赏你的才能,但我们在友谊赛的阶段,先前你在积分赛拼命想赢的狠劲不适合拿来这儿。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不过你在积分赛时的表现都让我觉得过了头……哪怕你是想打跑神秘人的傲罗预备役,在学校对战同学也没必要过分夸张,除非你是把对决台当作舞台想给谁留下印象——

      可是小朋友们,好了各位,请听清楚,我现在是提醒你们每个人,别以为这会留下好印象,没人喜欢盛气凌人的家伙,你们这群小男孩最该被修正的就是争强好胜。知道为什么被罚的是你们男生居多吧?因为女生们都平衡好了理性与感性的度,她们也想赢,只是不会越过边界,她们既有野心又保持风度,输了也没像你们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们会互相关心,会担忧刚才有没有不小心打伤对手,会在决斗结束主动拥抱彼此。你们呢?可别不承认,哪次不是我还得强制要求你们握一握对方的手再下台?我觉得我若不在,你们铁定用拳头互殴一顿。”

      这天下课后,不知何时变出几只魔法玩偶的伊奈茨留下老是在友谊赛表现不佳的几位男同学,给他们单独布置一份特别的作业:“学习魔法不是为满足自己折磨他人的黑暗欲望。为了培养你们的同理心,你们要照顾好自己的魔法玩偶,倘若下周我收作业时发现玩偶被照顾不佳、甚至是被残忍对待,我会扣除你们的期末成绩,并和校长商量看看你们是否需要接受精神治疗等援助——不是唬你们,我真试过成功说服家长带小孩去看病……因此不要挑战我的界限。”

      绝妙的在于,每人拿到的那只魔法人偶的发色瞳色恰好与自己课上对手有几分相似,仍是卡通设计,全是短发圆脑袋椭圆身形,两只手的大小,裹着颜色各异的巫师长袍,没有任何生理性征,它们会动也可以说话,照料者们取名字要经过它们的同意。

      即使被惩罚照顾玩偶的男孩们在心里叫苦,碍于老师的警告又只得照做。鉴于这些玩偶被魔法设置成跟人差不多有喜怒哀乐、需要睡觉和“吃饭”(事实上它们是吃空气,但是装了食物的餐盘一定要定时摆在面前,否则它们会埋怨:“你是想饿死我吗?!”)

      有人偷懒直接将自己的餐盘推过去敷衍,玩偶生气地叉着腰指指点点:“什么意思啊,我哪可能吃那么多,这会把我撑死的,你会不会照顾人呐?”

      那男生反驳:“不是,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拿起叉子或汤勺——顺带一提是我用魔咒缩小的餐具!你不知道你自己只是在吃空气而已么。”

      “你才在吃空气!你太过分太没礼貌了,我要告诉伊奈茨!”玩偶从口袋拿出一本记录册扣分,对方两眼一黑。

      同理,魔法玩偶要去玩耍、要人陪它聊天、分享它们的笑话、午睡、洗澡、上厕所等等也仅仅是一种模仿人类行为的程序在运作,性格特征不一、共同点是本质遵循情感逻辑,换言之如果照料者很讲理,善于和它们沟通,是可以达成协商的。

      例如,玩偶想去散步,照料者要写作业,他应该说:“抱歉,我也很想和你一块儿散步,可这篇论文我明天就得交,不然会有大麻烦,体谅体谅我吧朋友,我们改天再去玩。”类似的真诚表达,玩偶会点头妥协:“好吧,那你先忙吧,亲爱的朋友。”

      然而这种基本的沟通智慧是十几岁少男最欠缺的品质,他们只会不耐烦地说:“你爱怎样怎样!我自己的事还让我头大呢,少管我,我也懒得管你!”

      然后玩偶就被气跑了。
      然后玩偶都跑到女孩们跟前诉苦。

      有性情敏感的玩偶想自杀(试图用发绳绞死自己)所幸被她们拦了下来。

      有玩偶抱着报复全世界的心态加入了皮皮鬼的行列大闹校园每个角落,可谓是鸡犬不宁。

      有玩偶会在学校四处流浪,随后在路上被捡回女生宿舍,它们可怜兮兮地控诉男照料者们的虐待:“他骂我洗澡太久,还骂我不是真的人,呜呜……”“他说我给他讲的故事很无聊”“他常常阴阳怪气我”。

      整整一星期,以不同方式搞丢了自己的魔法人偶的男生们口头禅就是:“坏了,我的玩偶哪儿去了!?”以及“它到底在气什么啊!我就说了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罢了!”

      截止收作业的当天,礼堂的早餐时间并不平静,又是到处找玩偶的不合格分子,其实也不意外、都是女学生收容的玩偶,她们嬉笑着调侃:“梅林的裤子,你们男的怎么会愚蠢成这样?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先别骂了,快把它还给我吧——”

      魔法人偶从书包冒出头来:“不!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话音刚落,伊奈茨的声音蓦地在他们背后响起:“哦?为什么你不想回去?”

      “教授,请你听我解释……”

      “我更想听听它们怎么说。”她指了指那些纷纷从书包或长袍口袋爬上桌面的玩偶,有一只已经大哭着扑向她,其他的人偶也被感染情绪,抱头痛哭、哇哇叫道:“伊奈茨,我们好惨啊!”

      最后这第一批“吃螃蟹”的男学生该如何处置?伊奈茨疲惫地请米勒娃给自己提议:“起初我的想象过于乐观,以为他们会看在作业的份上起码装一装,不料我猜错、错在太理想化。平心而论他们的成绩都挺优秀,我不想一下子就惩罚他们不及格……”

      米勒娃直言道:“我早说了吧,严厉是好让学生把你的话当回事。看你询问我的建议,我认为你该多给他们点时间,至少一个月才有扭转他人恶习的可能。”

      有急脾气的玩偶激动地骂骂咧咧:“一个月!?你用说的当然容易、受苦的又不是你!哪怕我没有你老,我也受不住一个月的虐待!你当教授的才智都去哪里啦?”

      “不好意思……”她有点尴尬地捂住还想破口大骂的玩偶嘴巴。

      “没什么,它们的个性有迹可循。”米勒娃·麦格淡淡道:“我到现在都惊诧于埃尔弗里德是你的女儿这事实,伊奈茨,看来麻瓜的某个不成文的观点颇有道理,有时性情闹腾的母亲反而会养出气质清冷安静的孩子。”

      “我听得出你对我委婉的贬损啦,米勒娃。”她也没生气,还恍然大悟道:“不过你没说错,我在家讲话嗓门很大,克雷恩和埃尔还是婴儿起就不爱搭理我。”回忆起从前脸颊圆乎乎、还叼着奶嘴的两个女儿一脸冷漠,经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笑出了声,两姐妹是她所知道的最难逗乐的小孩。

      无论如何,她听取了米勒娃的提议。不但如此,她还惩罚了所有嘲笑过照料玩偶任务的男生,这几天贱兮兮取笑的和口出狂言“奶孩子不是女人才该学的吗”的家伙们,无一人幸免,如今全部被强制执行照顾魔法玩偶的义务,邓布利多校长都公开强调必须认真对待的情况下,没人敢粗心了事。

      既然,男生们学习的重心是体谅与关爱,那么,伊奈茨想教导给女生们的又是什么道理呢——最有资格给出答案的大约只有这位教授的女儿了。

      上决斗台的大多数时候,埃尔都选择有意让自己表现得比较平庸,原因自然是不想伤到人,尽管魔杖已经为她束缚了不少力量,她能够控制、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克制流动在体内的魔法能量,要对战一个真人这件事无疑花费她的许多精力来做心理建设,一年多前直面的博格特解答了她最大的恐惧是什么:失控的魔法殃及他人。
      伴随涌现于深夜那越来越清晰的梦境,她似乎清楚命运是避无可避的齿轮,过去的经验竟是无法否认的弱点,记忆中的阴影长久地干扰着她的判断力,害怕自己不知不觉就开启潜藏在那捉摸不透意识层面里的战斗状态、那解释不清的本能,会驱使自己错手点燃毁灭。为防止坏事成真,埃尔弗里德常常宁愿压抑自己的能力。

      幸亏她掩饰起来倒没有破绽,运气不错,抽签很少抽到陌生同学,站上台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紧张,况且伊奈茨要兼顾的事情太多、没闲心管水平中等的学生。

      结果这一天,埃尔一如既往浑水摸鱼地比拼完,刚要下台,伊奈茨破天荒地叫住了她。

      同学们终于迎来最爱看的戏码:在学校发生家庭纷争。

      “……韦尔汀小姐,我总感觉你在应付你的对手。”伊奈茨头疼地叹气:“好像你缴械后的下句话就是要请客吃饭了。”

      大家都被逗笑,除了埃尔一人,她心虚地移开眼,无言以对。

      “你也是,凯特琳·塞尔温小姐,你总给我自信心不足的观感,明明你十分优秀。”伊奈茨难得的严肃,“实际上,如果非要找出你们普遍的不足——我是指女生,那就是你们太擅于自我反省,很容易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对,随即陷入重复的反思,恐怕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不自觉的谦逊是环境规训的结果,所以要克服它,我们得树立一种战斗精神!”伊奈茨充满干劲地宣布:“现在,先请我们的男同学通通离场、去隔壁的空教室照顾你们的玩偶,快快快、动身离开——”

      自由活动等同于提早下课、教授的语气又欢快得像要唱起歌似的,男生们没有追问就高高兴兴、幸灾乐祸地走了。

      “无须慌张,姑娘们,我不会计算分数。”伊奈茨挥过魔杖,清除了讲台和桌椅等障碍,在教室尽头设置了一樽坚硬的雕像,她说:“接下来我要交给你们的任务是,站在末尾靠墙的位置,用攻击咒打中距离约六十英尺外的人形雕塑,我不限制你们要用的魔咒,而且我要求你们大声念出咒语。”

      “可我们不是还要练习无声咒么?”凯特琳·塞尔温质疑。

      “假如你们有信心保证成功击中目标人像,我不在乎你们大声念出的是不是咒语,欢呼一声为自己打气、咒骂几句都无所谓。”

      只见女生们的神情无不有些惊愕,教授居然说开口骂人没事?别说课上,课下她们都极少在公共场合谩骂出声。

      “好吧,我需要一位志愿者。”伊奈茨特地赶走男生正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讨嫌或插科打诨的行为,以免妨碍到她们学习如何自由地释放与运用魔法能量,这注定不是简单的问题,“要不……伊万斯,你来试试和我一起完成这项任务,愿意吗?”

      被点到大名的莉莉内心有几分迟疑,但考虑到不让教授尴尬冷场,就硬着头皮走上前。

      “谢谢你愿意配合。”伊奈茨看出这名平日不惮于锋芒毕露的模范优等生此刻颇为忐忑,于是温和而轻快地说道:“我先来做下示范,瞧,只需准备好魔杖,下定决心,看准方位,然后——拜拜啦!”气质不同寻常的伊奈茨·韦尔汀教授的确用无声的厉火咒完美击中了人像,同时也信守规则地大声说了句类似鼓舞的话,内容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斗志昂扬的语调。

      原本不太自在的氛围变得轻松——因为唯独留下了她们,这些普遍自省的女孩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幸在这时被打消疑虑,有不少人被逗乐,那股无言的不安感总算消失。

      “轮到你的演示,伊万斯。”伊奈茨用精妙的恢复魔咒修好了人像,让出位置。

      莉莉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抬高手中的魔杖,念道:“火焰熊熊!”虽然音量不大(她在日常生活也严格遵循护嗓原则)不过态度的坚决、施咒的准确让她成功烧毁了雕像,烈火咒执行得天衣无缝,直直穿过走道,甚至没有殃及周围的窗帘等易燃物、这可不是新手就能掌握的水准。

      “干得漂亮!”伊奈茨带头喝彩道,其他女生们也赞叹着献上掌声,“下一个同学。”

      这种没有拘束的训练带动了她们的战斗精神,人人被如此释放自我的气魄感染得跃跃欲试,争先排列起队伍,都想赶在下课前将自己手里蓄势待发的攻击魔咒投掷出去,正中靶心。
      大家都很有气势地吼出杀伤力不小的咒语,比如“霹雳爆炸”、“飞沙走石”、“万弹齐发”、“粉身碎骨”、“四分五裂”等等……

      “各位女孩,跟我重复一遍、‘我就是最强悍的’!”伊奈茨快乐地高声号令。

      “您就是最强悍的!”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自己夸奖自己——算了,那跟我重复:‘我们都是强悍的女人’!”

      女生们举高手齐声道:“我们都是强悍的女人!”

      “我们可以做成一切了不起的事!”教授陶醉地挥舞了下拳头。

      “我们可以做成一切了不起的事!”有人把魔杖抛向半空。

      伊奈茨热血涌心头忍不住说了个复杂的句子:“还有男社根深蒂固的性化与羞辱女性的文化和全方面压制女性人权的父系权威制度滚出地球!”

      长句很难跟上,女生们零零散散地重复着,场面虽有点凌乱,倒是都有以自己的方式把话的主旨表达完整。

      这节课过后,伊奈茨时不时就会这么给她们单独授课,等女男学生共同上课进行决斗之时,男生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女生们用咒没再像以前一样和气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经常被打败——更罕见的却是,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并且不知怎么地、对于照料玩偶的任务,他们越来越自觉和得心应手,从怨声载道转变为其乐融融,有一些男生还和他们的玩偶成为了好朋友。

      男生的特别课程是照顾魔法制成的“小孩子”,至于女生的特别课程是什么内容,他们完全猜不到,教授也不肯透露半点,她的镇守咒让整间教室稳定处于闲杂人等无法靠近的安全中。

      八卦驱使下总有男生跑去不依不饶地追问:“伊奈茨·韦尔汀教授带你们上什么课啊?房间里点着五颜六色的蜡烛,在垫子上打坐,那种奇妙的‘心灵之旅’吗?”

      对此女孩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嘲笑男孩一番。尔后,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们实情。

      伊奈茨本人则每次都满嘴跑火车地骗他们,她假装正经地说,她带她们去时空旅行了、如同那些百岁不死的巫师声称经历过时间痉挛。

      这属于她们和她的小秘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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